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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正暖
房内,红烛髙照,一派洋洋喜气。
花袭人端坐在铺满柔软光滑锦缎的床榻上,略低了首,让大红的流苏与盖头轻轻漫过她的眸子,遮住眼底一片深浓的愁绪。纤长的手指轻轻颤抖着抚过锦被上的枣子花生桂圆,她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原来自己还是嫁给别人了。
原来自己还是没能陪在二爷身边,哪怕卑微许愿着一辈子都只是个随身侍奉的大丫头。
心中缱绻的情丝付之东流,仿佛就在一瞬间,她的心冻结成冰。
是否这最初眷恋过的温暖,只是昙花一现?
袭人闭上眼,一行清泪悄然落下,花了妆容,乱了心境。
脚步声由轻到重,终于停在身前。清甜的酒气和着熏暖的空气一道,轻柔地流入鼻息。
“娘子。”那人的声音清雅灵动,满含温柔,“你可有饿着?我特地装醉好早些回来。”
袭人一愣,目光从盖头下滑过,一双喜靴立在眼前,原来,是她今生的良人回来了。
袭人轻轻摇了摇头,额上的垂饰也跟着摆动,发出浅浅的金击之声。
“娘子,那么,为……为夫便要掀起盖头了。”那声音仿佛充满了喜悦。
话音未落,一柄金称杆轻轻挑起盖头。袭人的眼前顿时一亮,再不复是满目昏红,她的脸上霎时燃起一片红云,那是新嫁娘固有的羞色。
“娘子……你真……真美!”一只柔白的手轻轻托起袭人的下颌,让她的目光看向面前的男子,“从今以后,我们要共度一生,我把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袭人的心一痛,不知为何,明明面前是另一个男子,却恍惚觉得那就是二爷,正极尽温柔的看着自己:“花气袭人知昼暖,便叫袭人罢,你又姓花…”
又仿佛是二爷刚从秦氏那里回来不久的那日,拉着自己的手,和自己一道做了一场荒唐的春梦,那是,何等地颠倒众生。
再或是某次牵了自己衣袖,神色恍惚地告白。那样赤裸裸有悖世俗的情绪一下一下的打击自己的心,似甜还痛,明明知道二爷想的念的都是林姑娘,却偏生幻想那刻的爱语是说给自己听的,然而更生出千丝万缕的嫉妒,恨不得下一刻再也见不到那个占据二爷满心的女子。
可惜二爷,从来都只爱林妹妹。
她们都没有想到。
即便是温婉大度的宝姑娘,活泼明媚的史大姑娘,都未曾深入二爷的心底。因为二爷,虽然是那样地多情,却固守着唯一的爱情。
林姑娘死了。
二爷的心就碎成齑粉。
所以二爷才会那样听从他们说的,去读他一向不屑的书,去做他一向不爱的事。
“娘子你怎地哭了?可是又想起宝二爷了?我与二爷原就认识,也曾被二爷庇护,如今二爷的境况,着实让人痛心…”那男子略想了想,从身上解下一条汗巾,递给袭人,又柔声道,“娘子可见过这条汗巾子,这就是二爷当初与我交换的那条,从未离身,只因为能常常感佩二爷的高义。”
袭人接过那条汗巾垂首看着,熟悉而又陌生。
那原是自己的。
那原来就是二爷说没了的那条。
怎么会给了面前这人?
或许,真的是一饮一啄么?也罢,也罢!
“是二爷换给相公的么?”袭人满压起心中泛出的百般滋味,轻轻抚摸着汗巾,低声问道。
“是,娘子应该听二爷提到过我。我姓蒋,名玉菡。”男子含笑回答,眼中氤氲一片。
“妾……妾……妾名袭人……”袭人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喃喃接道。
她突然想起那年老爷痛打二爷,恍惚是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个出逃的戏子,在权贵间有名的旦角,仿佛实名便是如此。
袭人猛地抬头看向这男子,她的良人如此面目秀美,依稀可见当时的盛容,青葱的胡茬修饰的干干净净,透着一丝温暖与安适。
“妾是二爷身边的……”袭人的话百转千回。
“我知道。我会好好待娘子的,更会敬重娘子的。”他的回答,坚定,温和,“毕竟,娘子如今是和我在一起的,玉菡本该好好用心。”
袭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红烛愈发明亮起来,灯花炸得噼啪作响。
“结了灯花呢,娘子,是好兆头啊!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袭人听到她的良人欢喜地说着,伸过手拥住了自己的肩,让自己软软地沉溺于他满目的温柔之中。
“二爷,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罢……”
在迷失的最后一刻,袭人这样想着。
窗外,月色如银,细柳轻扬。
春天果然是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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