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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之月祭
不是没听过逐日的夜有多暗无天日,但听到和见到始终存在差距。就像现在的我一进入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心中便没平静过,总是担心在这样黑暗的空间里会潜藏着什么危险的神秘生物。人对未知的环境总是会本能地恐惧。好在骕骦马会发出一点淡蓝色的光,稍许消除了我的恐惧。这里漆黑得过分,如果没有骕骦唯一发光的就是漫天星辰,可是即使有星光,即使有骕骦的光亮,又能照亮多远,这些根本不足以用来辨清方向,我只能一直向前,这样至少比没头没脑地瞎闯要好很多。
终于我看到前方大地上聚起的火光,看来夜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它能使我更容易发现人的所在。只是很多都只有火堆,没有人在,也许他们都去参加那什么狗屁月祭了。在接连又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个火堆均未发现人迹后,我变得更加焦灼,有种预感在告诉我将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催促骕骦快点,再快一点。
我找到了我要找的,她被捆在高高的木架子组成的祭台上,身上发出和骕骦一样淡蓝的光,可是由于距离遥远看上去渺小得就好像逐日夜空中的某个微弱的星辰。她的四周被火堆围成一个大大的圆,火堆外跪趴一地的人,火堆里面围了一群戴着丑陋面具全身涂抹奇怪颜色的赤裸的人,他们一边跳着古怪的舞一边嘴里念叨着古怪的听不懂的语言。后来他们也突然跪倒了,他们的仪式好像已经结束,然后我看见星耀背着一把巨大的弓和一支比普通羽箭更为粗长的箭一步步走近火圈中。
我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但是现在的速度已经是我的极限。有人发现了我,纷纷向我射箭,可是我的速度太快,他们的箭根本追不上我。我离月女越来越近,我甚至看到月女娇小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看到她因为害怕而闭着的眼睛流出的眼泪,我听到她嘴里一遍一遍喊着我的名字——弥落,弥落,弥落……像是用这种方式就能减少她心中的恐惧。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月女——”
月女听见了,也看见了我,她笑了。就在此时,那支巨箭呼啸着破风向月女飞冲过来,我下意识地伸出自己只剩下手掌的右手想要阻止,可巨箭却穿透了我的手掌,之后又穿透了月女的头颅。眼泪一下从我眼中涌出来,我几乎在用生命呼喊着:“不——!”
我跳上祭台抱住月女,她的表情依然停留在刚才那一笑中,她那可爱的月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汩汩流着鲜血的空洞。我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终于能稍微理解那些因萤火的死而自杀的人们。失去了生命的支柱,没有人不变成野兽!
我紧紧地抱着月女的身体,仿佛用这种方式就能留住月女的生命气息。可是月女的身体从脚开始化为无数光点飞向天空,我阻止不了,只是哭嚎着使劲摇头,最后连月女的脸也消散化为光点飞向空中。我想抓住那些飞舞的光点,可是他们却从的指缝间流出去。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月女消失在我眼前,我跨上骕骦拼命地追逐,可是距离还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我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飞了多高,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急速的气流打得冷硬,更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呼吸已经有点接不上气,但是这一刻追逐那些远走的快看不见的光点似乎已经成为我生命的全部。
天地突然大亮,刺得睁不开眼。逐日人欢呼雀跃的声音即使身在高空的我也听得见。我缓缓放下遮住眼睛的手臂,泪水无声地冲刷过我的脸庞。我看到群星满布的夜空中一轮满月静静地悬在其中,释放着安详的淡蓝色光。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仍在上冲的我,因高空缺氧而喘不上气,最后从骕骦身上跌落,在跌落中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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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死吗?”我睁开眼看到弥撒。
“没有,骕骦把你背回来了。”弥撒拿下我头上的手巾,在水里投了投,又叠好放在我的额头上。
“我怎么就没死呢。”
弥撒只是坐在我床边叹了口气。
“月女化成月亮了。”
“我知道。”弥撒看着我,又说,“要不你就把她带回来了。”
“就差一点,我就能救下她,可是星耀的箭来得太快了。”
“是星耀放的箭?”
“嗯。”我微转头看着弥撒问,“梵傲天呢?”
弥撒身体滞了一下,说:“死了。”
“唉,怎么都死了呢。”
“有时候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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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体好了后想见见月女的孩子,于是弥撒领着我过去。我们去的时候她正在太阳底下睡觉。
“这孩子回来那么久,我怎么从来没听到她哭闹呢?”我弓着身子仔细地观察着孩子的眉眼口鼻,找到了些许月女的影子。
“孩子很乖,只要放在阳光下面就不会哭闹的。我只是奇怪天天给她晒太阳,她身上怎么还总是冰凉的。”
“可能日神在还没成神的时候需要吸收很多的光和热吧,月女生她的时候整个身子都结冰了。”我站直身停止了对孩子的观察,问弥撒,“她有名字吗?”
“唯己。”
“唯己?”
“我希望孩子能像你一样率性纯真、随心所欲,不要为了过于顾及别人而失去本真。”弥撒缓了缓语气,又说,“月女心里肯定也想孩子像你。”
“哥,谢谢你。”
虽然弥撒娶了月女,可是他其实一直在默默地为我和月女创造单独相处的条件,甚至我游历回来后他几乎没再出现在月女眼前过。只是我一直把他当成假想敌而已。
弥撒笑了笑,说:“好像好久没听你叫我哥了。”
我也有些窘迫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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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中看到一个老者和一个年轻男子在争辩,走近一听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记录国史的官员。老者在劝年轻男子别把王写得那么不堪,别把以鹔鹴和月女为条件的谈判写进国史中,否则会没命的。年轻男子很顽固,就是不肯答应。
我走上前去,对那个执拗的年轻男子说:“记录历史当然要讲求真实,但是也要考虑下现在的百姓。比如鹔鹴鸟大人一直被大家奉若神明,你要是把鹔鹴鸟大人的事写出来,他们会不会更加绝望。还比如在百姓们都需要王站出来抚慰的时候,你却把王的堕落都展露给他们,他们又会怎么想。”
两人向我见了礼,那个年轻男子愤愤说道:“王现在的样子怎么去抚慰百姓!”
“相信我,他会成为最勤政的王。”我见年轻男子有些犹豫,笑着转身欲走,轻轻地说,“哪怕等这段敏感的时期过去以后,你在国史上写我弥落逼你隐藏了这段史实,如此你也不算失了作为一个史官应该具备的素养。给王一个机会,也给百姓多点希望。”
就像我说的,那个执拗的小史官并没有把王和骕骦的事情写出来,而是稍稍改动了点,瞬间把弥撒写出了点英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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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女,这本日记,姑且算是日记吧,始于你,也止于你。我把它埋在咱们初见的水潭旁边,上面还放了一粒你最喜欢的水玲珑的花籽。等我老了糊涂了,在把它挖出来,一遍一遍地翻看,然后告诉自己,我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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