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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留
第二日,良时包上碎银与干粮予他便出门了。
一路无言。
他不是她的“阿辰”,她也不是他的“良时”,生疏客气的“魏大夫”和“喂”“诶”,多听无宜。
在铺子里换了身书生白襦的阿辰让良时一阵不习惯。
明明那眉那眼还是那个笑容时痞时憨的阿辰,怎么一夜之间就不同了?又觉得这身衣服与他气质不符。想来阿辰应是哪家纨绔,做派礼数半分不差,脸上尽是玩世不恭戏谑人生的神情,哪有半点书生的温良?想打趣他是花心遭情人情敌报仇,还是遭恶人绑架勒索才流落至此。话刚想出口,又咽下去,怎么都不适合了。乱糟糟的想了许多,再买了一身换洗,送阿辰到码头。
路上并无折柳,良时也并非送友人远行。
送上一个昨夜写的符。
“渡江者朱书‘禹’字佩之,免风涛,保安吉。”
“……多谢,魏姑娘。”阿辰躬身,良时只是摇头。
船家吆喝客人赶紧上船,一边解开拴在江头的绳索。
良时想想,憋不出送别的诗,无奈学江湖儿女,双拳一抱,“青山绿水,后会……无期。”最后两字低不可闻。
忽而听得那人轻笑,“良时,要多笑笑。”
良时惊闻,抬头看他,阿辰快步跑上船,“我叫唐慎微,江州人……”眼眸清亮,又夹带一丝狡黠。
原先离别的愁绪被阿辰的乱语一搅,所剩无几。
可无论如何,他走了。
良时记不清是否看清载着他的小船“惟见长江天际流”,乱哄哄的市声尘嚣而上,把她包裹得渺小、茫然、无所适从。呆立良久,她苦笑,罢了,比起她与师傅的天人永隔,阿辰还能活着,比甚么都强。
求不来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亦不差。
回家后,良时一觉睡到翌日。起身良久不动,终是一叹。取了莲藕,去皮蒸熟,和糯米粉、洋糖、脂油丁,杂揉透,用印子印了包上荷叶上锅蒸。她做得很缓,很慢,往灶洞里添火也是心不在焉,火燎及手指才倏然惊醒。
裹着蒸藕糕,她为师傅上坟。
坟茔离家不远。
魏几平生前曾道他死后火化,挫骨扬灰最佳。小良时吓得哆嗦,虽然现代人已习惯火化,但挫骨扬灰不论古今都是最恶毒的诅咒。捂着他的嘴不让他接着说。“良时,你总要嫁人,师傅化成飞灰了随着风,才好陪你一生一世啊。”
“师傅不会死,良时也不嫁。”小小的良时簌簌掉泪,师傅含笑抱着她,“就算师傅长命百岁,良时也得嫁人啊,人家说的好‘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花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二字,怎生书?’”
良时怎听不出里头的调侃与旖旎,一脸红晕与涕泪皆蹭在师傅肩上。
晚上良时捏箸尾吃饭。
师傅不解。
“村里大婶说‘拿得近,嫁得远’。我拿箸尾,就能嫁在家附近。”良时据实以告。
“万一‘拿得远,嫁得更远’呢?”师傅失笑,难为她为件小事记上半天。
良时还记得当时自己沮丧得难以复加。那时她穿越已有六七年,心里早把师傅当成至亲,因为前世目睹过世态炎凉,这世她更珍惜亲情,对于生死,她依旧看不穿。
师傅死后她就近下葬了他。就好比他还在她身边一样。
“师傅,我来看你了。”放下食盒,“带了你爱吃的藕糕……”想起师傅说过,心有郁结的人做出来的食物味苦。
“味道不佳也不许嫌弃。”良时低语,“谁让你那么早就躲到里面去了?活该。”
拣个干净地坐下。
“在地下见到我娘和我爹了么?”良时一顿,“看他们恩爱,你眼热到不行了吧。哼,骗我那时小,不懂你们的弯弯绕绕,挫骨扬灰哪是想陪我?是我娘的尸骨你们找不到,你想化灰去寻吧。”红颜祸水尸骨下落不明,民间盛传就在那个宋楚痴情皇帝的寝宫里。良时道听途说来的,觉得这异世实在神奇,百姓议论皇帝也不会被抓大牢里?
“看不下去他们恩爱,就回来罢,陪陪我。”手里捏着藕糕碾碎,洒在坟前。
“你的手记我都没烧,还光明正大的看光了……啧啧,真肉麻。”良时一直没把何芳菲当娘,情感上她更习惯把何芳菲看成姐姐,瞧着像偷看别人写给姐姐的情书,或者是父辈的情书,只觉希奇有趣,“她真的有那么好?”
“师傅你还真是正人君子,她的遗物翻都不翻……她留有遗书,里面没有你。”想想自己连死人都骗未免太不厚道,“好吧,里面提到过你,还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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