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

　　承宗帝眸色一暗，笑声却不断：“母后说的是啊，丞相的女儿确实优秀啊，朕也听说清平公主在丰国也是才艺甚佳，不知今天可有幸领略一番？”
　　怎么回事，大家怎么都看着我？清平心中觉着不妙，那个皇帝怎么突然提到我了？
　　见着清平愣住了，康静言暗中拍了拍她的手。
　　清平立时清醒，站起回道：“陛下过奖了，清平才疏，不敢班门弄斧。”
　　承宗帝面色暗了下来：“公主实在过谦，想丰国物阜民丰，音艺方面岂会落后于人。”
　　清平还想说什么，被康静言打断了：“陛下，静言愿与公主合奏，权当我们二人送给陛下的中秋贺礼。”
　　承宗帝的面色有所缓和：“不知你们想吹奏的是？”
　　“回陛下，是丰国曲子《高山》。”
　　承宗帝点了点头，对着下方二人道：“丞相，快回去坐着听曲吧。”
　　“是！”丞相拉着女儿叩首退下。

　　清平接过康静言递过的玉笛，满是惊讶，他什么时候带来的。忽看到风莲抱着他的夕听琴疾步而来，才知道他早有准备。
　　“走吧。”他轻轻对他说。
　　清平无奈，只得跟上。

　　康静言坐定，清平将玉笛放在嘴边，正要开始时，便听到有人大喝一声：“慢。”
　　二人望去，却见三十来岁着一身紫袍的青年，提着剑摇摇对承宗帝道：“皇兄，臣弟想借着丰国贵客的曲子为大家舞剑助兴，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承宗帝大手一指，赫然是琼玉台的方向：“难得你有如此兴趣，不过这不是我说了算，你得问问奏曲的人。”
　　清平望向康静言，康静言低低点道：“是宁王，叶阳正允。”
　　那宁王一身紫袍，紫带束发，腰中别一把紫鞘的剑，正潇洒向这走来。
　　“不知二位允否？”连笑意都是潇洒的。
　　清平见他灼灼盯着自己，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像是有东西快破土而出。
　　“请。”康静言不知何时已经站起。
　　宁王笑了一笑，转身瞬间拔剑出鞘，气势如虹。
　　“那便请二位开始吧。”
　　康静言缓缓坐下，对着清平点头。
　　清平会意，笛声先行响起。
　　清清笛声，悠悠琴音，听之仿佛看到层层山峰之上，浮云蔽日，光透天边。缓慢而悠扬，似流水淙淙，铿锵而上，似山间万物风过音起，高山之上，叶落无声，雁过无痕。
　　在看那紫色飘逸的身影，游龙一般，优雅灵动，紫袍翻飞起舞，长发飘散，遮不住一双桃花眼波流转。一把长剑风生水起，遥如飞鸿，剑指长空，意境无穷。
　　随着笛声渐远，拨动琴弦的双手也慢慢停了下来，舞剑之人也是凌空一刺便潇洒落地。
　　一曲毕，掌声四起。
　　“许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真是快意，多谢二位。”
　　清平摆手：“宁王的剑舞也让清平大开眼界了。”
　　“哈哈，好说好说。”

　　又有别的歌舞上场，三人短暂对话后便各自回位。
　　清平看着宁王的方向，不免疑惑，这个王爷，当今圣上的胞弟，怎会坐在如此角落，没入黑暗之中。
　　这厢承宗帝赐了酒，清平担忧地看向康静言，却见他眼也不眨地一饮而尽。
　　清平回头喝完，抬头间又看见叶阳文宣盯着自己瞧，目光深的可以把她吸进去，慌然转向，却见三皇子叶阳文默也投来一瞥。
　　晚宴在欢笑声中继续，终于在烟火中宣告结束。
　　众位皇子、公主、大臣及家眷跪送承宗帝，清平起身瞬间突然忆起一件事。
　　回程途中，清平才向对面的人问起。
　　“静言，你发现没有，今晚的宴会上，没有那个战神将军的踪影。”
　　康静言依旧闭着眼：“当年暮沉将军领命攻打我丰国时便年过而立，如今怕是早已过古稀之岁，高老还乡了。”
　　清平抵手支额：“原来他已经这么老了。”
　　“是啊，已经老了。”低低的声音仿佛喃喃自语。

　　第二日一大早，清平把玩着玉雕娃娃，一路步至西院，被告知康静言一大早便去了小竹林，清平摆手挥退欲跟上的白华，只身去小竹林寻人。
　　还未走到，远远便看见一群飞鸟自竹林中飞起。
　　晨光破云而出，一道道光束穿过层层竹叶倾泻而下，幽深平添几分明亮，缓步林间，青草的味道铺面袭来，只觉神思清明，宁静舒爽，天地万物莫过这一方清宁而已。
　　小路尽头便看到一竹亭，里面皆是竹桌竹椅，康静言照常一身月白广袍，在这清幽淡雅的竹林之中，倒像是一名雅士。
　　“我竟不知你这还有个这么好的地方，我那东园里有山有水，就是没有这翠翠青青的竹林。”
　　康静言优雅地放下茶杯，面向来人：“要是乐意，以后常来便是。”
　　清平抓起他的手：“走吧，这竹林虽美，却也觉得有些凉意，我们出去走走。”
　　他顺着手臂看向她：“最近你很爱出门。”
　　清平用力拽了拽：“府里憋闷，丫鬟们也规规矩矩，无法找乐，只有出去走走。”
　　康静言笑着叹气：“走吧。”
　　两人并行，渐行渐远。竹林深处，翩翩走出一白衣少年，手持白扇，缓缓摇摇。

　　今天的关山楼很是热闹，大堂中央端坐着一名精明小老头，须花白，发苍苍，一问才知他是关山楼请的说书人。
　　关山楼依旧是客似云来，不时有三两群客人上门来，小二不断穿梭，吆喝声，谈话声，喝酒声，划拳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关山山还是一袭红衣，姿容俏丽，不停地忙活着，看到来人，忙迎了上来。
　　“姐姐哥哥可算来了，走，上楼去。”
　　清平看着活力四射的少女，轻轻摇了摇头。
　　行至放着九凝花的雅间，清平看着门帘赏多出的牌子，上面写着“九凝厅”，一股温暖便窜了上来。
　　九凝花依旧静静地绽放着，一年四季，从不凋谢。
　　“小二，上茶！”朝门外吆喝一声，关山山笑嘻嘻回过头来：“现在时辰尚早，不喝酒了，吃点茶罢了。今天是张先生的说书专场，可有趣了。”
　　康静言走内窗一推，大堂的嘈杂声立时传了进来，关山山拉过清平坐下。
　　“姐姐哥哥且在这坐着，山山先下去照看一下，过会儿便来。”
　　“好，你去忙吧。”清平笑着道。

　　待两人刚刚坐定，楼下边听得一声钟响，四周顿时安静下来，看来他要开始了。
　　“各位，小老儿今日在此说书，感谢各位的捧场。”老先生声音很洪亮。
　　下面顿起附和之音。
　　“老先生过谦了，快开始吧。”
　　“对啊，快开始吧，我们都等不及了。”
　　“开始吧，好久没听新鲜事了。”
　　••••••
　　老先生似乎很是满意，右手缕胡须，左手示意大家安静。
　　“今日要说的便是那舞林大会，这次大会吸引了承国各帮各派前来参加，经过五天的激烈角逐，最终由楚州玉花庄庄主花辞树夺得庄主之位，在接下来的五年里，将由他率领承国江湖。”
　　说到此，老先生喝了一口茶，话锋一转。
　　“然而此次武林大会吸引的不知是江湖中人，据老夫所知，自称定安门主前来参赛的这位姑娘，便不是我承国中人•••”
　　席下众人皆是疑惑不已，听说过玉花庄，莲花教，白衣们，这定安门从未听说过。
　　“大家都知道。我承国中并没有此派，放眼天下，都没有听说过，所以当那位姑娘跳上擂台时，在场的武林豪杰或是迷茫，或是不屑。他们谁也想不到，那位姑娘会是安国的公主。”
　　安国公主？听到此，清平的好奇心也被勾了出来，不觉伸长了脖子。
　　康静言突然冒了一句：“群芳公主。”
　　清平莫名奇妙：“什么？”
　　康静言缓缓放下茶杯，拿起一块桂花糕，半晌道：“那老头说的是群芳公主。”
　　“你怎么知道？”
　　康静言的嘴角向上扬起：“你忘了，她可是长乐的崇拜对象。”
　　清平凝思，忽然想起长乐以前总是想出宫玩乐，每每花嬷嬷不允，她便小声嘀咕：“什么嘛，人家安国的公主就没这么多规矩，不只能出宫，还能行走江湖呢。”
　　如此一想，道也有可能。
　　果真便听到张老先生分析道：“大家想想，定安定安可觉着熟悉，熟知三国历史的人应该知道，八十年前赵氏一族推翻前朝建立安国，安景帝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翻修禁宫，并改名为定安宫。”
　　“这也不能说明那位便是安国公主啊？”众人发出疑问。
　　“诸位有所不知，江湖中人最忌与朝廷往来，何况还是皇族，门派名号向来讲究严格，怎会与禁宫重名。据在下所知，当今安国的三公主群芳自小混在民间，行侠仗义，在安国甚有民望，只是想不到这位西边的群芳公主会到我北地来。”
　　清平也不由另眼看待这位群芳公主，瞄了瞄对面的人，竟然在闭目养神，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风莲白华二人，清平唤过赵德，让他们三人坐下休息，赵德领命而去。
　　张老先生继续讲道：“群芳公主台上擂台，对手竟是莲花教的左护法未明子，未明子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总是群芳公主武艺超群，却怎又敌的过身经百战的莲花护法，眼看便要被剑刺到，这时却凭空飞来一把折扇，生生把未明子的剑打飞出去，忽见从天飘下一白衣少年，抱起群芳公主飞身行远，一柄白纸扇竟也跟着飞去。”
　　讲到此张老先生便又停了下来，底下的听客一派了然。
　　“原是英雄救美啊。”
　　“能一招击飞江湖上排名第三的剑客，此人伸手着实了得。”
　　“那后来呢？”
　　众人问道。
　　张老先生长袖一挥：“接下来想也知道，群芳公主一颗芳心由此暗许，非此人不嫁，已于一月前回宫求那安国皇帝赐婚，令人意料不到的是，安仁帝居然答应了。想想堂堂安国公主竟嫁给名不见经外的少年，无显赫家世，亦无万贯家财，朝臣有谏者曰之有失皇颜，皆被皇帝斥之，大家说，荒不荒唐？”
　　听到此，清平不以为然：只要二人真心，又有何荒唐。
　　可是那些听客却不这样认为。
　　“赵氏一族本就不是皇族正统，作出如此有失方寸的事，也不足为奇•••”
　　“想那安仁帝的老子，当年建国后便一直畏畏缩缩，我承国收伏风国时竟不敢派一兵一卒，由得我承国变大变强，以后，便会轮到他们了•••”
　　“可不是，如今这丰安两国皇室皆无皇子，这不是老天都在帮助承国嘛•••”
　　“我大承称霸东临大陆不过是迟早的事而已•••”
　　••••••
　　原本是一段佳话，却引发了一场朝政辩论，清平实在听不下去，转过头却发现康静言不知何时站在了那盆九凝花旁，手执花枝，眉头轻蹙，平日温润如玉的眼睛此时却闪着冰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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