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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梦非梦
残阳如血,房屋逐渐稀疏,远方炊烟袅袅,在这样的景色里,蓝茵走着走着,忽然眼眶湿了。十五年来最温暖的记忆肆无忌惮地突破她的防线-----山间甜头烂漫奔跑的身影,爷爷慈祥的面容,哥哥坏坏的捉弄…….
她终于浑身乏力,倚坐在路边的树边。
小孩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阵阵地回响“谁会来问呢?谁会来问呢?”爷爷还活着么,哥哥会来寻她么?心里的思念排山倒海,她索性捂着脸哭了个痛快。蓝茵是不常哭的人,她总跟格格说,女子在世上本已命苦,倘若再哭的话,岂不是让老天也笑话?今日才发现,眼泪竟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一片叶子打在她的头上,轻柔的像是抚摸。她忽然不哭了,天色已暗,身边没有一个人,王府仍不见踪影。蓝茵听见自己渐渐加速的心跳声,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中浮现。何不就此离开?蓝茵,去寻找失散的爷爷和哥哥吧!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嘶喊。卖身契不要了,只要大格格不追究,谁也不会来找她的,可是,大格格……想到格格,她的心一沉。
自七岁被卖入王府以来,大格格成了她的守护神,两人虽是主仆,实际却早已情同姐妹。图罗苏·芷玉生来性情温柔,又因妹妹占尽父母的宠爱,府中的下人随王爷福晋的喜好平日里都向着妹妹,于是她比平常人家的小姐格格多懂一份人情冷暖,也多体谅下人。
蓝茵自进府以来就跟着格格,幼时并不懂得如何伺候主子,大格格非但没有难为过她,还处处照顾着她,教她识字,知道她是与家人走失才流落至此的,大格格还曾替她寻亲,只苦于王爷阻挠,不敢大肆打探。大格格在得知蓝茵与哥哥从小都以编散珠手环为乐时,就想了个法子,找来许多散珠让她编成手环,然后趁出府的机会悬挂在城中大大小小的树上,或扔在人家的房顶上,水井边,只盼有朝一日蓝茵的亲人见着了在城中寻她。府里的众多丫鬟中,大格格也只与蓝茵这般亲密。人前两人主仆相称,人后却与姐妹无异。
想到这里,蓝茵苦笑,站起身来,把尘封的思念重新封起来,继续往前走着。边走边掏出包袱中的十几串手环,挂在一路走过的小树上。每挂一串,心里都说,哥哥,如果你看见了,一定要来找我。只有你来了,我才能名正言顺地离开大格格。
忽然,手中的一串手环刚挂上树挂就掉下来。蓝茵拾起来,再挂上去。刚走一步,这串手环又掉下来。如此反复几次,蓝茵跟这棵树较起劲来,你不让我挂,我偏要挂。她解下包袱,也不顾裙子的束缚,使着吃奶的劲,抱着树用力地往上爬。颤抖着把手环挂在最高处的树梢上,然后得意地笑了,一笑她又愣了,挂这么高,谁看得见呢?蓝茵恨恨地想了想,慢慢地扑出身去想把手环取回来,不料那串手环牢牢地卡在两根树枝中间。她只好再往前探出身子,本来就坐得不稳,再这么一倾,树枝剧烈地晃动起来。她不死心,又往前探出一点,刚够着手环,整个人却翻滚而下。她尖叫一声,旁边的树上惊起一群鸟儿,有那么一瞬,她听得自己心里重重的叹息。
原来,那么用力地活着,也还是不能逃脱这惨兮兮的命运,她闭上了眼睛,耳边突然传来马儿尖利的嘶叫声。
重重地砸在什么东西上,脑子一片空白.......
刺骨的疼痛退去后,蓝茵慢慢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严厉的眼睛。
有个人在远一点的地方问:“是谁?”
被人放在地上,蓝茵的耳朵还是嗡嗡作响,眼前的景色忽然陌生起来。她的心开始“砰砰”地跳,这是哪里?为什么我在这里?爷爷呢?哥哥呢?她慌张地四下张望。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人在某些情况下会暂时地失去一些记忆。
那个时候,她只顾着惊慌失措,模模糊糊地听到身边的人说:“回王爷,像是图罗苏家的丫鬟。”
蓝茵这才慢慢地转过身来,看到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人。昔日的六阿哥,今日的永宁王,大格格的夫婿。
她的耳朵还是生疼,那张脸陌生得让她害怕。她没有行礼,就那么直直地站着。
六阿哥站在她面前,看她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扯起了嘴角,“是要入府么?”
一如既往的温柔。
她还是傻乎乎地站着,一片茫然。
六阿哥也不再问,只说:“怕是摔坏脑袋了。上车吧。”见蓝茵毫无反应,只得把她拉上了马车。
马车里,蓝茵缩在一角,瞪大了眼睛,一语不发。
六阿哥心下好笑,凑过来问:“记得我是谁么?”
蓝茵不敢说话。
“我是六阿哥,”他提高了声音,蓝茵还是一脸茫然,他又说,“六阿哥知道么?皇上的儿子,我是第六个。”连他都开始都敬佩自己的解释能力。
谁料蓝茵因他的音量而更加惊恐起来,一个劲地往后缩,紧贴着马车。
六阿哥皱了皱眉,又凑近一些:“我今天跟你们格格成亲。”他还是声音很大,怕她听不见。
“记得你们格格么?格格,”他大声地说,“图罗苏·芷玉。”
蓝茵像是要哭出来,紧咬着唇。
六阿哥叹了口气,往后一坐,远距离地看着蓝茵。
过了一会,他又往前凑了凑,说:“你手里拽着什么?”
蓝茵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到自己手里紧紧拽着的东西,终于开口了:“手环。”
六阿哥听得她开口,松了口气,继续问道:“你刚才是在树上拿这个么?”
蓝茵又抬头,茫然地看着他。
六阿哥想她大概是记不起刚刚的事了,于是换了个话题,问:“这手环是你编的么?”
蓝茵点点头。
“谁教你的?”六阿哥顺着她问。
“小五。”蓝茵的眼睛忽然亮了亮,“小五会编好多种,我只学了这一种。”
“小五是谁啊?”六阿哥又皱了皱眉。
蓝茵居然笑了,她说:“我不告诉你。”然后她就低头摩挲起那只手环来,不顾一脸匪夷所思的六阿哥。
六阿哥靠着车坐了一会,忍不住又开口问:“你真不记得我了?”
蓝茵似乎没那么惧怕他了,偏着头问:“我应该记得你么?”
看这丫头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六阿哥愤恨地闭紧了嘴,掀开帘子对驾车的刘泉说:“快点,还赶着进宫呢。”
“喳。”刘泉应了一声,加快了速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蓝茵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自己躺在许多的手环上面,硌得很。忽然,“啪”的一声,蓝茵整个人摔在座位下,立马醒了。醒来看到对面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蓝茵看清那人的脸后,魂飞魄散,整个人一激灵,忙不迭磕头:“奴婢参见六阿哥。”
恰好这时,车子一个颠簸,蓝茵没跪稳,整个人直愣愣地扑在六阿哥膝盖上,脸上一阵剧痛,却顾不得揉搓,赶紧跪好,“奴婢该死。”
六阿哥也不恼,只问:“这是清醒了吗?”
蓝茵觉得自己的头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心里乱得一团糟,不明白六阿哥为何还没入宫?也想不起自己为何跟六阿哥同乘一车,不敢贸然接话。
只听得六阿哥冷冰冰地说:“记起我是谁了么?”
蓝茵心一惊,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的时候做什么得罪了未来的主子,只硬着头皮说:“回六阿哥,奴婢该死。请阿哥准奴婢下车,奴婢回府后定向格格请罪。”
六阿哥再次皱了皱眉,冷冷地开口说:“既然进了我永宁王府,凡事都按王府的规矩办,哪来的向你家格格请罪一说。况且,你这一口一个阿哥,格格的,倒还真是大胆,把皇阿玛的赐封都不放眼里。”
蓝茵心下一惊,连忙改口:“王爷息怒,奴婢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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