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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会
不对,朝暮是什么,这个耳坠又是什么?
岑夫人微微一笑,替她戴在耳垂上:“瞧我家阿月,可真好看。”
记忆深处,好像也有人轻捻她的耳垂,替她戴上同样的耳坠。
不知为何,她恍然感觉自己好像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
“还愣着做什么,不是想去看火树银花吗?”
岑夫人一催促,岑月便来不及细想,急促地提着裙摆跑了过去。
不夜城在忻城之北,那里汇聚了天南地北的手艺人,但火树银花只有在上元节灯会可以看见。
她早在家书中听哥哥岑熙提起这绝美的技艺,但百闻不如一见,真正看到的那一刻,她还是看得眼睛都直了。
闪耀的金光印在她明亮的眸子里,璀璨如天上星辰。
“哇!!!”
欢呼间,她一边鼓掌,一边埋头从身边“阿娘”荷包里掏出铜板,同周围人一同打赏。
与此同时,一只修长的手从她身边越过,将一枚银锭放在她的铜板上。
“一起的。”
岑月扭头,身边少年也恰好垂眸看她。
那是她见过最美的男子,灯火在他如玉的脸颊上勾勒出一层圣洁的金光。
四周的喧嚣如潮水般褪去,他只是安然伫立在那里,便如同一幅水墨图,美得不似这世间之人。
“让一让,让一让。”身后突然有人嚷嚷着往里挤。
她分明连头发丝都没被碰到,却一个踉跄,精准地扑进了少年的怀里。
“啊,抱歉。”她嘴上这么说,实则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抱着他的腰便不想起身,“好像崴到脚了。”
他的腰真细啊,但身材并不干瘦,反而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的健壮。
才感受到一半,她突然发现他的荷包有些眼熟。
诶,难怪他说“一起的”,原来她方才那么明目张胆地拿了人家的钱吗?
“崴脚了?”少年秦骁了然一笑,不紧不慢的,“可还能走?”
岑月假装努力了一下,随后倒吸一口冷气:“痛痛痛……”
她靠在他的怀里,柔弱不能自理:“怕是走不了了,不如先去那边休息一下。”
她说的“那边”,有一棵千年古树,上面系满了善男信女的红绸,名唤姻缘树,是一处谈风月的好地方。
秦骁有事在身,本要拒绝,目光却在她的耳坠上顿了顿,鬼使神差道:“也好。”
他俯身将她抱起,正要走时,感觉她的身体僵了僵。
“走,继续走,往人群里走。”岑月抱着他的脖子,一改方才矫揉造作的姿态,声音警觉,“公子被人盯上了。”
秦骁脚步一顿,不由得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从外表看,她分明是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小姐,此刻的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盯着他背后某处,浑身上下充斥着捕猎的欲望。
“此地人多,他们不会轻易动手。”秦骁继续往前,“可引入巷子,瓮中捉鳖。”
二人像是感情甚笃的恋人一般,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穿梭,时不时引来旁人侧目。
“方才楼上有三人,现在少了一个,怕是混入人群之中了。”岑月回想起刚才抱住他腰时的感觉,秀眉微蹙,“没带兵器?”
“带了弹弓。”
弹弓?那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吗?
看着他绝世的侧颜,岑月妥协道:“也好,再借几枚铜币用用。”
她保持着抱住他的姿势,将弹弓藏在广袖之中,一手捏着铜币,蓄势待发。
“他们在暗,我们在明。”秦骁脚步未停,一时间感觉怀中少女呼吸都放缓了,“有几成把握?”
“十成。”
话音刚落,只听耳边“嗖、嗖”两声,他微微偏头,余光里看到茶室二楼走廊那两名刺客应声而倒。
想必,他们也以为自己盯住的目标经历了一场艳遇,谁曾想这明艳动人的大家闺秀,竟然身手了得。
岑月拢了拢衣袖,一脸乖顺地窝进他的怀里。
“还剩一个,方才我已经找到了。”
大家目光都沉浸在周围的杂耍上,只有那人耳聪目明,目光追随她打出去的铜币而去。
但街上人头攒动,她同样不好动手。
“这个留给我,要活的。”秦骁说完,抱着她绕来绕去,很快来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巷子里。
他似乎很熟悉这里,将岑月放下后,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很快有一个人影出现在巷口。
“等我回来。”
念及弹弓在她手中足以护身,他便把整个荷包都留给了她。随后掀开一旁看似不起眼的破布,一杆长枪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原来是有备而来,她不过是误入了他的计划之中。
岑月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迎着月光一看,那个荷包由云锦制成,上面绣满暗纹,左下角有一个小小的秦字。
忻城有哪户姓秦的人家?明日定要同阿娘打听打听。
她胡乱想着,目光不自觉地又移到秦骁身上。
那杆长枪分明平平无奇,怎么到了他手里,锐气便直冲云霄?他身手如此矫健,长枪破风,势不可挡,犹如战神下凡。
世间怎会有如此完美之人?
不多时,打斗声戛然而止。
“诱你出来,是让你回去告诉那位。”秦骁长枪指抵刺客的咽喉,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满是狠戾,“承蒙关照,至多三年,我必回去取他的命!”
十年了。
他在盛国待了整整十年,也被暗杀了整整十年。
听闻昭国内乱已起,他的父亲、肃王秦翡准备逼宫。真希望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好哥哥”秦羽能在这狼烟之中好好活着,等他亲自回礼。
“公子好枪法,不知师出何门?”
秦骁此刻戾气未散,杀意萦绕全身,冷不丁听到一道清脆的女声,不禁愣了愣。
原来是岑月发现他那边已经结束了,便笑吟吟地靠近。
看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里的弹弓,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没来由地蹦出一个念头——
她,不会也是秦羽派来的刺客吧?
秦骁屏住呼吸,看着面前明媚的少女笑着笑着,忽然抬手,葱白的手指搭着一枚铜币在他留给她的弹弓上,晃动的玉耳坠投射出温润的月光——
“嗖!”
一小缕头发飘落,被风一吹,散落得无影无踪。
“咚!”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原来他背后的屋顶之上,还有一条伺机而动的漏网之鱼。
岑月松了一口气,收起弹弓:“公子身后的尾巴可不少呢。”
秦骁张了张口,却歉疚得无话可说,半晌,才“嗯”了一声。
“天色已晚,我得回家了。”岑月倒是不在意他的态度,将弹弓和荷包都还给他,主动出击,“我也想学枪,公子可否教我?”
“……好。”
“那说定了,明日在姻缘树下相见。”
曾一次面对数十位刺客也面不改色的秦骁,此刻脸颊微红,心里竟有些不舍得她离开。
于是在擦肩而过时,他低头看着她的脚,轻笑一声:“姑娘的脚不崴了?”
“……还有一点。”岑月本来忘了这一茬,听他提起,便理直气壮地伸手,“公子可要背我回去?”
他立即将长枪递给她,听话地俯身。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把后背全然交给一个陌生人。
长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扫除了潜在的危险,两人的心情都很是轻松。
“公子叫什么名字?”她贴在秦骁耳边,兴致盎然地打听。
秦骁眼神一闪:“……阿骁。”
“阿骁?没有姓氏,就叫阿骁吗?”
“嗯。”
他也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在这繁华的盛国国都,他昭国质子的身份始终没有那么拿得出手。
岑月想起荷包上小小的“秦”字,安静了片刻:“我叫阿今。”
或许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全然信任她,不妨慢慢来,她有的是耐心。
既然留了假名,自然不能暴露将军千金的身份。岑月拍拍他的肩,笑意盈盈:“我的脚已经好了,放我下来吧。”
分别之际,她又指了指远处的古树:“明日一定要等我。”
“好。”
秦骁目送她远去,没有再跟。
他其实不该如此轻易信任她,但是因缘际会,他看见她,心里总涌出一些亲切感,仿佛他们从前就认识。
那个玉耳坠,也觉得曾见过,只是不知在梦里,还是在前世。
等岑月心花怒放地回到将军府,岑夫人瞪大了眼:“阿月,你新买的枪?”
嗯?怎么把人家的武器拐走了?
这杆枪一看就历经沧桑,有些老旧了。
她来了兴致,比划了两下,又改去铺了笔墨纸砚,想亲手为他打造一杆新的,忙活到后半夜,最后趴在桌上睡着了。
次日,岑月早早醒来,又从武器库里挑了一杆雁翎枪,随便寻了个由头便出门去了。
她本是怕去晚了同他错过,没想到她还未到,就远远地看到树下坐着一个白衣身影。
晨光熹微,打在他的身上神光四射。
她顿了顿脚步,脑海中莫名闪过一幅画面:霞彩萦绕的宫殿之上,诸神纷纷献礼,白衣清雅的男子神色淡淡,无喜无悲。
那张脸,似乎和面前的少年殊无二致。
当秦骁抬眸看向她的时候,她不自觉地抬手,抚摸着耳坠。
“朝暮。”
她喃喃着那个不知如何存在记忆里的名字。
见她来了,秦骁迎着光站起来,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她有些恍惚,唇间唤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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