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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
周烬和沈放同时回答,又同时看向彼此,眼神由些许惊讶转为复杂。他们心照不宣地放弃介绍周烬现在的身份,而是选择过去。当初周烬有机会来到沈放身边,就是因为沈放的爷爷沈归远想为当时状态不太好的沈放挑一个年纪相当且身手不错的保镖兼玩伴,而向外人介绍周烬时,周烬成了沈放亲戚家的表弟。
梁寻竹的笑容挂在脸上摇摇欲坠,她快速地眨几下眼,似懂非懂地和周烬问好。
“您好。”梁寻竹对周烬说,声音像初雪落进热茶,沁凉又裹上几分暖意。
“您好。”周烬同梁寻竹握手,“抱歉,我是沈总的表弟,也是他保镖。”
周烬说得冷静,沈放表情也没什么变化,独剩孟修澈在旁边吃瓜吃得太阳穴神经突突跳。
“我们坐下谈?”梁寻竹邀请道,沈放在梁寻竹对面坐下,周烬和孟修澈坐得稍微远一些。
“沈总,我听孟助理说您关于合作的大师人选上还有些想法?”
“是的,梁小姐。”沈放动作轻缓将茶盏放在桌上,“贵工作室提供的艺术家名单上各位前辈都很优秀。但我个人想法,是希望再邀请一位前辈,由他亲自设计酒店logo并为其他非遗文化元素部分把关。”
“您希望邀请谁?”
“您的父亲,梁老。”沈放对梁寻竹说完,梁寻竹眉头轻轻蹙起,声音犹疑:
“可……家父已经宣布不再工作了。”
“我知道,但我依然希望您能向梁老表达我的诚意。如果梁老愿意出山,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沈放双手交扣,指尖用力,“实不相瞒,我的父亲,非常喜欢梁老的作品,对梁老一直很仰慕。这次能有这个机会和贵工作室合作,我十分希望梁老能亲自参与设计,也算是我帮父亲完成心愿。”
坐在一旁的周烬隐约听到沈放提到他的父亲,眼睛半垂下来,眸光变暗。
梁寻竹知晓沈放心意,继续说:“这几年一直有人邀请家父工作,他无一例外全都拒绝,我可以向家父表达沈总的心情,不过我不敢和沈总承诺一定可以成功。”
“感谢梁小姐,之后如果梁老允许的话我会亲自登门拜访。”
沈放又继续和梁寻竹确认合作的其他细节,不多时两人结束交谈,和梁寻竹道别后周烬送沈放回公司。
“周烬,你真的不忙吗?”沈放坐车里问。
“忙,但时间分配合理,不会耽误工作。”周烬认真地说,“不用担心。”
“……没有人担心你。”沈放别过眼神。
周烬手指撑在额角,嘴边带笑:“那你担心谁?”
“樊助理。”
“……”周烬的笑意掉在地上,他轻咳一声坐直,前排的樊让装作没听见一样不停在手机上处理工作。
“这么加班,樊助理身体吃得消吗?”沈放并没放过主仆二人,又问。
“谢谢沈总关心,周总要比我辛苦。”樊让抬头,面色不改,“周总这段时间几乎一直在加班。”
“樊让。”周烬叫樊让的名字打断他说话,自己补充道,“最近泓覌事多,不用放在心上。”
沈放没吭声,视线掠过窗外的街道,两只手的大拇指有规律地上下相碰。
“打算什么时候回澜城?”车开过两条街沈放忽然出声,早上周烬说过的话在他脑海里闪过又迅速飘走,他语气轻飘飘的,一只手翻看手机,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大腿上轻点,“总不能一直这样。”
沈放尾音故意调高,听起来更加轻快:“以后有时间,我可以飞去澜城看看。”
周烬视线朝前,余光里的沈放说话时匆匆看他一眼又飞快转头,他眼神平静,看起来像在思考又像在放空。沈放没听到周烬出声,手指划动手机的节奏变得混乱,车停在公司门前时沈放回神,收起屏幕上显示的不知道翻到多少天以前的新闻。
“周总再见。”
孟修澈看看沈放已经走远的背影,留下一句话也匆忙离开。
车里就剩下周烬和樊让两个人,周烬目光跟随沈放,等看不见人时周烬卸下力气向后靠在椅背里,沉沉地叹气。
“周总,我们现在?”
“回去开会。”
“好的。”
周烬敛目,凝视自己手腕上的沉香手串,窗外突然下起雨,雨线一道一道深深划在玻璃上试图留下痕迹,风一吹又消失不见。
“沈总好。”隔天晚上沈放加完班走出大楼,他习惯性地走到车边,上车后却只看到前面的司机,后座空无一人。
沈放迟疑地朝司机点头,司机问他:“送您回家吗?”
“嗯。”沈放坐好,目光扫过整个车厢,突然觉得车里的空间有些空荡。他掏出手机放在手里,几秒过去又把手机按灭放到车座上。
司机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沈放视线在车内外转好几圈,憋好久的话终于问出来:“周总今天晚上加班吗?”
“抱歉沈总,我不太清楚。”
“没事。”
沈放眼神飞速转开看向外面,左手搭在右手反复在表链抚过。几分钟后沈放拿起手机,视线停留在屏幕上一动不动。
“再见,沈总。”
司机在沈放家门口停好车和沈放道别,沈放从手机上挪开眼神牵起一抹笑,把未曾点亮过的手机放进口袋下车回家。
-
“沈总好。”
一夜过去,清晨的阳光漫进车里,司机照旧坐在前面和沈放打招呼,沈放在瞥见后排车座上熟悉的身影时发乱的心跳终于平静下来。
沈放上车稳稳坐在周烬身边,周烬把手里的早餐递给他。
“昨天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合作伙伴突然回望沧,我去和人见面。”
周烬主动解释昨晚的消失,沈放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淡淡地嗯了一声。
“以后会和你报备。”
“不用这么麻烦,你想去哪里没必要和我说。”沈放语气平和,手指不停地拨弄早餐袋。
“不麻烦,是我想说。”周烬看着沈放不甚明显的黑眼圈温和低语,每个字都清晰落进沈放耳朵,惹得沈放耳尖发热。
“如果能合作的话,他们能帮泓覌在望沧发展开个好头。”
周烬又在沈放耳边放下一个炸弹,沈放捏紧早餐,慢吞吞道:“泓覌要在望沧发展?”
“你昨天明明听我提到过。”
“……”
“为什么当时不问我呢?”
“怎么好不容易改过来的习惯又养回去了。”
周烬语气越来越轻,可他的话却仿佛在沈放四周垒起一面面墙,将他困在其中密不透风,沈放一动未动,喉咙来回滚动也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周烬的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在空气里碾碎飘散,他语气低沉:“哥,对不起,但我不会再走了。”
沈放下颌线绷紧,眼睛反复合上又张开,目光明明暗暗,像一块将灭未灭的木炭。
“你食言过,还要让我相信你的承诺?”
“还要怪我?”
两句努力压制情绪的质问道出,沈放将头抬起,点点火光熄灭,黑色的眸子像墨玉棋子被丢进冷水里,透着无底的冰凉。
“不是,不是想怪你……”周烬躲在阴影里,磕磕绊绊地加快语速。
沈放来回呼吸,攥紧拳头咽下身体里翻涌的不适,他扭过头,直到车子停到集团楼下他才尽量抹平情绪地说:“五年的时间人总有变化。”
“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我刚刚情绪不好。不用太在意。”
沈放说完最后一句话匆匆下车,孟修澈在电梯里连叫两声沈放他才回过神。
“沈总,您脸色不太好。”孟修澈担忧地询问。
“我没事。”
“下午的会议往后推迟一个小时。”沈放告诉孟修澈。
“好的,沈总。”
沈放猛地推开办公室门进屋,走到办公桌前将手机随意扔在桌上,一双手急切地撑在桌面上支住身体,大口地汲取新鲜空气。他弓起背,试图减轻身体里隐隐的疼痛——他的胸口像被无数细小的针刺进又拔出,一下又一下,无休无止。
漫长的煎熬过去,沈放动动手指,他察觉到自己被疼痛放过,双手脱力从桌面上移开垂下来。他走到办公椅前坐下,掌心凝聚起的一层细密的汗提醒他刚刚经历的痛苦。
沈放双眼重又平静,他拿起被扔掉的手机,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欧阳诤给他发去一段消息,而后又点开关淮牧的对话框。
“你吃枪药了——”
关淮牧被沈放突然打出的一记刺拳击中胸口,双脚连连后退,直到围绳将他拦下,他呲起牙五官皱在一起,朝对面的沈放大声抱怨。
“你一回合都没赢。”沈放走到关淮牧身边拉起他,“体力还变差了。”
“画廊忙,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锻炼。”
“借口。”
“比不上你,精力充沛,去年修养回来之后体能还比以前更好。”关淮牧一边吐槽一边解开手套。
“不打了?”沈放意犹未尽。
“还打?给我身上留块好地方吧!”关淮牧摆摆手,从拳击台上下来往休息室走,沈放没办法也只好一道离开拳击台。
“说吧,你今天怎么回事?”关淮牧和沈放从拳击馆出来上车,关淮牧从车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给沈放,“出拳这么狠,谁惹你了?”
“没人惹我。”沈放咽下一大口水道。
“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到,是周烬?”
沈放不说话,坐在副驾里又喝一口水。
“你们俩谈过吗?”
“谈什么?”
刺眼的阳光迎面照进车里,关淮牧放下遮阳板接着说:“谈过去,现在,未来,你们两个五年没见,可以谈的应该很多。”
“你觉得我们能心平气和说这些?”
“怎么不能,你不是一向理智冷静?”
“掉头,我们回拳击馆再练一会儿。”沈放拧紧矿泉水盖,把塑料瓶握在手里用力,瓶子发出“噼啪”的哀嚎。
“我不想找罪受。说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关淮牧揉揉发酸的胳膊,瞥一眼暴露在阳光里的沈放,后者听到这句熟悉的话睫毛颤动。
“我不是给周烬求情,但如果一直陷在过去,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所以,找他谈谈或者发脾气都行。等气撒完,就往前看。”
“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擅长心理咨询。”沈放躲在阳光里轻笑。
“我一直擅长,只是某些人听不进我的话。”关淮牧切换调侃的腔调,“走吧,晚上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送我回公司,开会。”
“工作狂。”
关淮牧把车停在嘉海楼下,沈放从车上下来,关淮牧打开车窗对沈放叮嘱:
“沈放,别陷在过去。不只是周烬,所有的事,都不要陷在过去。”
“嗯。”沈放挡住灼人的阳光,对关淮牧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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