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亲密

　　　　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五点。

　　冯清野坐在公寓客厅的地毯上，陪汪思敬搭乐高。孩子今天格外兴奋，因为舅舅答应晚上带他去看“很亮很亮的东西”。

　　“老师，舅舅说今天会放烟花！”汪思敬举着乐高飞机，“在天上，砰砰砰！”

　　“嗯，跨年夜都会放烟花。”冯清野帮他把飞机翅膀装好，“思敬以前看过吗？”

　　“没有……舅舅以前不带我去。”孩子嘟起嘴，“他说人多。”

　　冯清野笑了笑，摸了摸孩子的头。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

　　【汪柏舟：年会结束，一小时后到。你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冯清野盯着这条消息，还没想明白，下一条又来了。

　　【汪柏舟：穿那套黑色西装，衣柜最右边。】

　　冯清野起身去次卧打开衣柜。最右边挂着一套崭新的黑色西装，旁边是配套的白衬衫和领带。他记得这套衣服是上周送来的，当时汪柏舟只说“备着”，没想到今天要用。

　　他摸了摸西装的面料，柔软细腻，和他平时穿的完全不同。

　　“老师要出去吗？”汪思敬跟到门口，仰着头问。

　　“嗯……可能吧。”冯清野不确定地说，“思敬先自己玩一会儿，老师换衣服。”

　　六点整，门开了。汪柏舟走进来，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还有淡淡的酒味。他今天穿着深灰色的定制西装，同色系的大衣搭在手臂上，领带是暗红色的，衬得整个人越发挺拔冷峻。

　　“舅舅！”汪思敬扑过去。

　　汪柏舟单手抱起孩子，目光落在冯清野身上。冯清野刚换好衣服，正笨拙地打领带。

　　他不会打温莎结，弄了半天还是个歪扭的半结。

　　“过来。”汪柏舟放下孩子，朝他招手。

　　冯清野走过去。汪柏舟没说话，直接伸手扯掉他打好的领带，重新绕上去。两人的距离很近，冯清野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酒香和雪松尾调。男人的手指修长灵活，很快打好一个完美的温莎结，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子。

　　“会了吗？”汪柏舟问。

　　“……不会。”

　　“下次教你。”汪柏舟收回手，转身去拿大衣，“走吧，车在楼下。”

　　“去哪里？”冯清野小声问。

　　“跨年。”汪柏舟说得简单，“思敬也去。”

　　冯清野想问他西装的事情，但汪柏舟已经抱着孩子出了门。他只好跟上。

　　楼下的车不是平时的宾利，而是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司机站在车边，看见他们出来，恭敬地拉开车门。

　　车内很宽敞，有淡淡的皮革香。汪思敬兴奋地趴在车窗上看外面，冯清野坐在汪柏舟旁边，手指揪着西装裤的布料。

　　“汪先生，”他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要穿这么正式？”

　　“场合需要。”汪柏舟闭着眼靠在座椅上，声音有些疲惫，“年会喝了点酒，让我休息会儿。”

　　冯清野立刻闭上嘴。车内安静下来，只有导航的提示音。他看着窗外，车正往东边开，穿过国贸，往朝阳公园方向去。

　　二十分钟后，车开进一个私密的庭院。院子深处是一栋三层的中式建筑，门口站着穿旗袍的接待人员。车刚停稳，就有人上前拉开车门。

　　“汪总，晚上好。”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迎上来，笑容得体，“您预订的观景台已经准备好了。”

　　汪柏舟点点头，牵着汪思敬往里走。冯清野跟在后面，穿过回廊，坐电梯上到三楼。电梯门开，是一个宽阔的观景平台，三面落地玻璃，正对CBD全景。

　　平台中央摆着一张长桌，铺着白色桌布，银质烛台已经点上。角落里有架三角钢琴，一个穿黑色礼服的女人正在弹奏轻柔的爵士乐。

　　“舅舅，这里就可以看见烟花吗！”汪思敬跑到玻璃边，小手按在上面。

　　“喜欢吗？”汪柏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冯清野回过头，发现男人已经脱了大衣，正站在桌边倒香槟。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温和一些。

　　“这里……是餐厅？”冯清野问。

　　“私人会所。”汪柏舟递给他一杯香槟，“只对会员开放。跨年夜这里是最佳观景点。”

　　冯清野接过酒杯，没喝。他看了眼桌上的摆设：精致的瓷盘，银质刀叉，水晶杯，还有他叫不出名字的鲜花。

　　“坐。”汪柏舟拉开椅子，“思敬，过来吃饭。”

　　晚餐是法餐，一道道上。侍者安静地上菜、撤盘，除了必要的介绍，几乎不说话。汪柏舟很习惯这种场合，动作优雅从容。冯清野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生怕出错。

　　吃到主菜时，汪思敬开始犯困。孩子趴在桌上，眼皮打架。汪柏舟招手叫来一个女侍者：“带他去休息室睡觉。”

　　“我也去吧……”冯清野站起来。

　　“你留下。”汪柏舟看他一眼，“有专人照顾，不用担心。”

　　冯清野只好坐下。侍者抱走汪思敬后，平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钢琴声换了首更舒缓的曲子，烛火在玻璃上跳跃。

　　“合胃口吗？”汪柏舟问。

　　“嗯……”冯清野其实没吃出什么味道，太紧张了。

　　汪柏舟没再说话，安静地用餐。冯清野偷看他，发现他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手指握着刀叉的姿势很……优雅。

　　餐后甜点是一道巧克力熔岩蛋糕，配香草冰淇淋。冯清野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

　　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蛋糕和冰淇淋！

　　“喜欢甜食？”汪柏舟注意到他的表情。

　　“嗯……这个很好吃。”

　　“下次让厨师单独做给你。”汪柏舟说得自然，“或者让这边送去家里。”

　　家里。冯清野听着这个词，心跳漏了一拍。

　　“谢谢汪先生。”

　　甜点吃完，侍者撤走餐具，换上一壶红茶和点心。

　　汪柏舟看了眼手表：“还有二十分钟。”

　　“什么二十分钟？”

　　“零点。”汪柏舟端起茶杯，“这里的传统，跨年倒计时会有特别演出。”

　　冯清野不太明白，但还是点点头。他走到玻璃边，看着外面的城市。夜空是深蓝色的，没有星星，但地面的灯火比星星更亮。车流在街道上划出金色的线，像血管里流动的光。

　　“紧张？”汪柏舟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

　　“有一点……”冯清野老实说，“我没来过这种地方。”

　　“以后常来。”汪柏舟说：“如果你喜欢的话。”

　　他们只是雇佣关系，这种“以后”多少有些奇怪了。

　　冯清野今天挺开心的，不想扫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沉默。

　　十一点五十分，平台上的灯光暗下来。钢琴声停了，弹琴的女人鞠躬退下。汪柏舟带着冯清野走到玻璃幕墙前最好的位置。

　　“看那边。”他指着国贸三期方向。

　　冯清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起初没什么特别，但很快，周围几栋高楼的外墙灯光突然开始变化。灯光像水一样流动，从一栋楼蔓延到另一栋楼，最后整个CBD的建筑都亮起了倒计时的数字。

　　60，59，58……

　　“这是……”

　　“跨年灯光秀。”汪柏舟说，“几家集团联合做的，只此一晚。”

　　数字继续跳动。冯清野睁大眼睛看着，那些灯光太震撼了，像把整个城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时钟。远处传来隐约的欢呼声，应该是其他观景点的人在跟着倒数。

　　汪柏舟突然握住冯清野的手腕。冯清野愣了一下，转头看他。男人的侧脸在变幻的灯光里明明灭灭，眼神专注地看着远方。

　　“10，9，8……”

　　倒计时的声音从隐藏的音响里传出来，低沉有力。冯清野感觉到汪柏舟的手指收紧了些。

　　“3，2，1——新年快乐！”汪柏舟说。

　　话音刚落，远处“砰”的一声，第一朵烟花炸开。紧接着，四面八方都亮起绚烂的光。烟花从多个地点同时升起，在夜空中交织成璀璨的网。金色的、红色的、银色的……像一场盛大的光的暴雨。

　　冯清野看呆了。他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烟花表演。

　　“喜欢吗？”汪柏舟在他耳边问。

　　汪柏舟靠的很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冯清野的耳廓。

　　冯清野侧过头，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用力点头，说不出话。太美了，美得不真实。

　　烟花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最后几朵巨大的金色烟花同时炸开，照亮了半边天。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灯光重新亮起。平台恢复了之前的柔和光晕。冯清野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里，直到汪柏舟捏了两下他的脸颊，他才回过神来。

　　“该回去了。”汪柏舟说。

　　“思敬……”

　　“已经抱上车了。”汪柏舟拿起大衣，“走吧。”

　　回去的路上，汪思敬在冯清野怀里睡得很熟。冯清野抱着孩子，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思敬没看成烟花，明天起来应该要失望了。”

　　“本来也不是带他看的。”汪柏舟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排。

　　“啊？”冯清野有些错愕。

　　“汪先生，”他小声问，“今晚……谢谢您。”

　　汪柏舟“嗯”了一声。

　　车开到公寓楼下时，已经凌晨一点。汪柏舟从冯清野手里接过孩子，动作很轻。三人上楼，汪柏舟直接把汪思敬抱进儿童房。

　　冯清野换下西装，小心地挂回衣柜。那套衣服太贵了，他怕弄皱。刚挂好，汪柏舟就推门进来了。

　　“还没睡？”男人问，已经换了居家服。

　　“马上睡……”冯清野转身，“那个，西装我挂好了，需要送洗吗？”

　　“不用，挂那儿就行，明天有人送去干洗。”汪柏舟走到他面前，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睡乱的衣领，“今天开心吗。”

　　冯清野笑着点点头：“开心的。”

　　汪柏舟的手指蹭过他颈侧的皮肤，有点痒。

　　“知道了。”汪柏舟继续说。

　　“……哦。”冯清野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汪柏舟收回手，看着他：“新年有什么愿望？”

　　冯清野愣了愣。愿望？他好像没想过。

　　“我……”

　　“算了。”汪柏舟打断他，“早点睡。明天放假，可以多睡会儿。”

　　他说完就转身出去了。冯清野站在原地，感到非常的莫名其妙。

　　快乐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他睡着。

　　躺到床上时，手机震了一下。是汪柏舟发的消息。

　　【汪柏舟：新年快乐，小野老师。】

　　冯清野盯着这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

　　最后他回复：【新年快乐，汪先生。】

　　那边没再回。

　　冯清野放下手机，闭上眼睛。脑子里还是烟花炸开的画面，一朵接一朵，铺满整个夜空。

　　他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第二天早上，冯清野难得睡到八点才醒。他起床走出房间，发现汪柏舟已经在客厅了，穿着家居服，正在看财经新闻。

　　“醒了？”汪柏舟抬头看他，“早餐在厨房。”

　　“谢谢汪先生……”冯清野走进厨房，看见岛台上摆着三明治和咖啡。不是阿姨做的风格，是外面买的。

　　“今天阿姨放假。”汪柏舟走进来，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凑合吃。”

　　冯清野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味道不错。他小声问：“您今天要出去吗？”

　　“不出去。”汪柏舟靠在岛台边，“在家处理点工作。你呢？”

　　“我……没什么安排。”

　　“那正好。”汪柏舟喝了口咖啡，“下午教你打领带。”

　　冯清野眨眨眼：“啊？”

　　“昨天不是不会吗？”汪柏舟看着他，“教你。”

　　“……好。”

　　下午两点，汪柏舟真的拿来几条领带。两人站在客厅的落地镜前，汪柏舟站在冯清野身后，手把手教他。

　　“先这样绕过去……对，然后从这里穿过来……”汪柏舟的声音很低，贴着冯清野的耳朵。

　　冯清野的手指不听使唤，弄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笨。”汪柏舟握住他的手，带着他重新来，“跟着我的步骤。”

　　冯清野有些不自在，但也任由他摆布。男人的手掌包着他的手，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他能从镜子里看见两人的倒影，汪柏舟的下巴几乎搁在他肩上，专注地看着领带。

　　“会了吗？”汪柏舟问。

　　“……好像会了。”

　　“再试一次。”

　　冯清野自己试了一遍，这次好多了，虽然还是有点歪，但至少是个完整的温莎结。

　　“还行。”汪柏舟评价，“多练几次。”

　　“汪先生……”冯清野突然问，“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又是这个问题。汪柏舟看着他，看了很久，才说：“这算什么好？”

　　冯清野答不上来。

　　汪柏舟拍了拍他的肩：“去陪思敬吧。”

　　冯清野如蒙大赦，转身去了儿童房。汪思敬正坐在地毯上玩玩具，看见他就扑过来：“老师！新年快乐！”

　　“思敬也新年快乐。”冯清野抱起孩子，“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想听三只小猪的故事！”

　　冯清野笑了笑，翻开绘本。心里却还在想汪柏舟刚才的话。

　　“这算什么好。”

　　他找不到答案。

　　窗外，新年的阳光很好，照进屋里，暖洋洋的。

　　汪柏舟站在客厅，看着儿童房门缝里透出的光，听着里面隐约的读书声。

　　他拿起手机，给陈助理发了条消息。

　　【汪柏舟：把冯老师的资料再发我一遍。要详细的。】

　　发完，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城市。

　　新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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