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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
许迩和周清窈在商场的电影院看电影,放映的是那年最流行的青春电影。画风奇幻精美,主角间的爱情动人。
许迩看得入迷,期间她几次偷眼观察周清窈。
荧幕光的反射下,周清窈靠在椅背上,几乎没有什么小动作,侧脸沉静、神色认真。
许迩的唇角无意识地弯起,这才将心神彻底沉入前方的光影故事中。
电影散场,她们走在商场出口,荧幕的声光画面还残存在许迩脑海里。她兴致勃勃地和周清窈讨论剧情:
“……结构设计得很巧妙,我都以为要悲剧结局了,没想到最后又圆回来了。画面也拍得特别美……”
周清窈视线微垂,听得认真。许迩心中一动,问道:“你觉得呢?刚刚的电影怎么样?”
周清窈没有立刻回答。
她眉间浮现一丝褶皱,似乎回想了一下。片刻静默后,她语气轻柔地对许迩说:
“我有点散光,座位靠后了一些,其实我没怎么看清。”
许迩被钉在原地。
她怕周清窈拒绝,当初只说票已买好,选座时全然是按自己的习惯来。
想到对方两个多小时,面对着模糊的荧幕,却依然安静陪伴,没有露出一丝不耐,就连刚刚也没有不悦的神色。许迩缓缓抽气,胸口闷地发紧,整个人难受得厉害。
周清窈往前走了几步,发觉许迩没有跟上。
她转过身,许迩那副仿佛犯了天大过错、自责懊悔到不行的模样,让她一时怔住了。
她脚步不自觉地放得轻缓。走到许迩面前,目光在许迩写满情绪的脸上轻轻一触,便像不适应般略微垂下,转而落在了许迩紧攥的手上。
默了默,周清窈声音放软:“没事的,我不在意。”
许迩盯着她的眼,手却攥得更紧,眼底刻着歉意,却又倔强地写着“有关系”。眼中尽是明晃晃的无法释怀。
“真的没关系。”
周清窈的声音轻得像叹气,说着,她缓缓抬手,轻轻拂开许迩袖口上一点不存在的灰尘,用一种近乎哄慰的语调说:“我们走吧。”
这语调,让许迩攥紧的手,终于一点点松开了。
她望着周清窈温和的眼,在心里郑重地告诉自己:“下次,一定要先问她的意见。”
在商场一侧的店铺旁,她们遇到一家宠物店。隔着环形的落地玻璃,原木猫笼整齐排列,笼里的猫或坐或躺,暖灯照着,像一只只小毛球。
周清窈在玻璃窗前驻足,许迩察觉到她看得专注,轻声开口:“我们进去看看吧。”
推门而入,室内被松木味和猫食的香气烘得暖软。角落有一处猫窝区,一只白色的、毛发蓬松的猫咪正绕着猫抓柱转圈。
“这是什么猫?”许迩问周清窈。
“好像是布偶猫,它的眼睛是蓝色的。”
两人放轻脚步,周清窈慢慢蹲在那片铺着柔软地毯的角落,许迩也跟着蹲下。
“它的毛好像棉花糖。”许迩小声说。
周清窈点点头,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团白绒,又堪堪停住。小猫却毫不害怕,还轻轻地用毛发蹭周清窈的手。
周清窈眼里浮起开心的光亮:“它好温顺。”
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小猫,偶尔低语。许迩看着对方弯成月牙的眼睛,问:
“你好像很喜欢小动物,你有养过吗?”
却见下一秒,周清窈眼睛弯着的弧度慢慢放平,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
她嘴唇动了动,说:“我小时候养过一只,是只土黄色的小狗。”
许迩轻声问:“它叫什么名字?”
周清窈有些小小的难为情:“我给它取名……柿宝,因为它拴在我家院子里的柿子树下。”
许迩没忍住轻轻笑了下,又问:“那它乖吗?”
周清窈点点头,声音放轻了些:
“它很乖,小小一只,爪子也小,耳朵软软地耷拉着。我放学的时候,它看见我推开院门,就会在原地转圈圈;如果我走过去,它就会一直蹭我裤脚。它的尾巴很短,摇起来像陀螺桨。”
说这话时,她指尖无意识蹭了蹭地毯的绒毛,眼神也飘向了猫窝的方向。
这对周清窈来说,已经是很长的句子了。
许迩见她眼底的光软下来,犹豫了一下才小心发问:
“那它现在几岁了?”
空气静了两秒。
周清窈的指尖停住不动,眼神慢慢沉下去,声音轻得像怕惊到什么:“没有了……我把它弄丢了……”
许迩看着周清窈的眼神,听着那几乎要飘走的声音。她的喉咙像是被那无声的难过哽住了,发不出任何安慰的声音。
又听周清窈开口:“我觉得,人还是不要随便养动物比较好。养了动物就要对它负责,如果没办法照顾好它,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养。”
话音平稳到像在阐述一个定理,显然是在脑海里反复想过的。
许迩放轻了呼吸,她问:“你有没有看过一部叫《忠犬八公的故事》的电影?”
周清窈抬眼看她,眼睛亮了一下,轻轻点头。
许迩微笑着继续说:“我没有养过小狗,但每次看这部电影,都好像自己失去了什么似的,每次都哭得特别惨。”
说最后一句时,她没有用夸张的语气,仿佛在用自己的伤心,小心去抚慰对方的难过。
最后,许迩望着对方沉静的侧脸。那股为小狗而生的难过还未散去,另一股更柔软的、专为眼前人而生的怜惜,又悄然泛了上来,让她的心口又软又涩。
她轻轻蹙眉,目光却格外清亮,声线平实而认真,仿佛要透过此刻的遗憾看到遥远的未来:
“长大后就好了,等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和家,就可以了。”
她们又看了一会儿小猫,彼此没再说话。直到那只布偶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周清窈的目光才随之动了一下。
过了片刻,周清窈站起身,眼角带笑,对随着她动作抬头的许迩说:“走吧,请你去吃饭,说好了的。”
周清窈把许迩带到商场附近的露天体育场。
体育场不大,入口是片空旷广场,右边的篮球场静悄悄的,戏台子也在路灯下灰扑扑地立着;左边几家卖吃食的店,也因着寒冬没什么人气。
周清窈领着许迩钻进一顶旧得发暗的帆布棚,棚下昏黄的光,圈住小小的灶台,在寒冷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暖融融。
她们点了两碗米线,在折叠木桌两边挨着落座。
搪瓷碗边缘磕得坑坑洼洼,可米线一入口,鲜香混着骨汤的醇厚,热乎劲顺着喉咙滑到胃里,五脏庙瞬间被祭得舒舒坦坦。
许迩吃得额头冒热气,对周清窈说:“想不到你对这里还挺熟悉的。”
周清窈把散落的发丝抿到耳后,她吃东西的样子也格外斯文秀气:“有好吃的地方我会比较熟悉,我觉得吃能解压。”
许迩觉得这个说法很新鲜,又听周清窈补充:“我觉得人肚子吃饱了,就不会想那么多,所以吃算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
“那你还这么瘦。”许迩忍不住说。
脑海里立刻浮现一个场景,话也自然吐了出来:“那天我帮你拿衣服,看到你的腰细得吓我一跳,我都怀疑你平时是不是不吃饭。”
说完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比赛那天,怎么会注意别人的腰呢?这样说好奇怪。
周清窈却好像没觉得有什么,只说:“哪有瘦到那么夸张。”
吃完饭,她们绕到体育场后半截,在露天跑道上散步。
路灯一排排亮着,两人并肩走着,脚步声在空荡里显得格外清晰,灯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忽短忽长。
四周静谧,夜幕深蓝。
她们停在一处路灯下,相对站着轻声聊天。
四周静得只剩下雪落下的声音,细碎,绵密。暖色灯光如月辉洒下,为周清窈的身形勾出一道浅金轮廓。
飘飘扬扬间有细小雪花落下,织成一片霰幕,点点莹白粘在她乌黑的发顶。
“下雪了。”许迩听见周清窈说,声线轻灵,呵出的白气在冷光中袅袅散开。
“是初雪。”许迩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许迩见周清窈在光下缓缓摇头,笑得温柔:“不是,那天在市里我们已经见过雪了呀。”
“我们”两个字像根弦,轻轻在许迩心上拨动。
她望进周清窈的眼睛,眼中浮出一抹狡黠的光亮,故意将语气拖长拖软:
“市里和这里的,都是初雪呀。”
说完,她屏住了呼吸。
一片完整的雪花,在两人相触的目光中,悠然飘落。
许迩的目光追随那片消融的雪花,脚尖仿佛受到牵引,无意识地往前挪了一点,声音轻而清晰:
“两个地方的初雪,我们都一起看到了。”
许迩看见,周清窈眼神晃了晃。
灯光下,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里,仿佛有雪光落入深潭,漾开一圈难以名状的、柔软的波澜。
她没有再反驳,只是那样望着许迩,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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