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记事·壹

　　虽说赛程到了各组的半决赛，每一组都有看点，但对于自己这巽组，说是提前的决赛也不为过。
　　到了上场的时候，湛灵桦粗略一扫看台，临近巽组的看台挤得满满当当，一直不怎么屈尊下台的人们也有不少跑来台下的围栏外围观。
　　赶忙收回了目光，湛灵桦深吸一口气，意图使自己放松下去。看来自己经年在家，加之有修为优势，如今在这种场合完全无法自信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湛灵桦的状态，惯于沉默的谢长袂突然开口：
　　“话说回来，虽然大人是第一次参加，感觉大人身上还是有一些比赛的痕迹。”
　　“什么？”湛灵桦还有些没回过神。
　　“大人的很多行动，都是有经验的人才会做出来的，而且还仅限于比赛这种场合。”
　　“那大概是松他们在我耳边念叨，还有一些切磋，留下来了点印象吧。”湛灵桦不以为然，随口解释。
　　“也是，应变还是差了些，相对于经验而言。”谢长袂在武学上倒是个实在人，直言道。
　　“基本都靠这些天，此外就是以前的战斗经验了——虽然有修为压制，不过这种经验多少共通。”
　　“总之不要太介怀，尽力便是。拿不到箫，自然还有别的办法。”
　　“嗯。”
　　在台上交流的功夫，尹怀和故音也已到场，隔着中间的空地遥遥相望。
　　“二位大人手下留情——”故音远远地朝这边喊着。
　　谢长袂只是轻轻一笑，让湛灵桦有些不解。
　　大概是看见了对方的神色，谢长袂微笑着解释：“没什么，想到了松。这种时候他往往也会朝对面喊出类似的话作为回应。”
　　“噗嗤……松他确实是这样。”
　　又过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袁词柳宣布开赛。
　　与先前不同，甫一开赛，尹怀与故音二人直接冲向谢长袂，让一直防备着的湛灵桦颇为意外。不过她瞬间回神，往后移动到相对安全的位置，一边留意谢长袂的状态。
　　那边谢长袂就冷静多了，更准确的说，他不意外、不慌乱，仿佛接住水杯一般轻松，树枝状的木质长剑似是随手一横，便接住了二人的攻击——这在湛灵桦看来也有些吓人，毕竟谢长袂的佩剑剑身只是一根较细的树枝，对方二人的武器也只是更细小的银针。
　　随后他便以一敌二，三人在圈内辗转腾挪，圈外的湛灵桦都有些懵，只好间或远远攻击几下、逼迫对方的走位，一边仔细观察谢长袂是否受伤，以及做好他卖血攻击的准备。
　　带着湛灵桦的谢长袂面对这种情况，自是从容不迫，甚至觉得还是极优的局面——只要背后的湛灵桦不被干扰，但凡让对方产生伤势，胜利的天平便会往己方倾斜。
　　可惜对方也深知这一点，因而很快分出了故音去对付湛灵桦，留下尹怀和谢长袂继续苦苦拆招。
　　“青龙涧执剑长老，”尹怀倒是挺有闲心，“难得见人出来，在下运气倒是不错。”
　　谢长袂没应。比武时对周围任何无用的话，谢长袂都只当耳旁风的模样；这种专注让湛灵桦颇为欣赏，尤其是她和故音纠缠时，还忍不住寻思谢长袂会如何回应呢。这下好了，谢长袂直接就没有回应，湛灵桦便继续应付故音，顺带还得照顾谢长袂那边了。
　　不过她很快就没了这种闲情逸致，故音一时半会儿虽然奈何不了自己的样子，但自己还得抽空去顾谢长袂那边——没了故音掣肘，二人都直接放开拼杀起来，多少都已带了些伤。
　　只是谢长袂好很多，毕竟还有湛灵桦在搞后勤。
　　“快躲开！”
　　正专注应付故音的湛灵桦蓦然听见谢长袂大喝，虽没明白缘由，但也立刻执行了他的意图、直接往后退出数丈远。也就在这途中，仿佛听见数根银针落在地砖上那极度轻微的声响。
　　“仙长好眼力。”
　　尹怀下意识赞叹，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谢长袂依旧神色专注，仿佛方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
　　湛灵桦只觉自己心脏跳得厉害，同时也注意起尹怀的动作来。这人被谢长袂盯着，竟然还意图对自己飞针封脉，也过于强悍了些。
　　下意识的，湛灵桦试图远离尹怀，这般便能减小对方给自己带来风险的可能。这种方法在比武中非常实用，只不过面对有经验的人不是那么好使。
　　比如现在，故音见自己几乎脱离了尹怀的威胁范围，也不追击，反倒是转身回撤、打算与尹怀一同压制谢长袂。
　　这下湛灵桦也没办法，只好重新奔向谢长袂附近，尽量远离尹怀而又能对谢长袂进行照应。只是这样一来，故音去而复返，重新又纠缠上来。
　　谢长袂自是发觉这一情况。然而尹怀的攻势也颇猛烈了些，加上对方修为一致的情况下，也算和自己实力相当，本欲抽身趁机解决故音，硬是被拦下和他接着对耗。谢长袂倒是无所谓自己和他一较高下，有湛灵桦支援，对耗下来理论上吃亏的是尹怀。
　　只是……
　　他轻瞥目光，湛灵桦被故音缠住，虽能给到自己支援，但代价略大……这样一来最后有可能被故音一次耗下两个人。
　　“长老看来很有闲心？”尹怀见人分心，忍不住调侃，旋即飞出金黄的杏叶，右手执针攻势未歇。
　　“……”谢长袂默不作声，早有防备般掷出符箓撞开飞杏，另一手执剑抵住银针，再使劲一划、迫开对方，同时飞剑在后封住退路。
　　尹怀也不慌，数枚银针直接飞出钉开飞剑开出通路，不紧不慢再飞杏叶逼迫谢长袂后撤，很快回到同一起跑线，随后再度冲上。
　　不过谢长袂也留了后手，被人用飞杏迫开后，没再理会尹怀，反倒立刻朝故音掷出封禁符。
　　而湛灵桦发现谢长袂出手，也硬是没有闪避、咬牙吃下故音一针——好在没刺中穴道，但多少让胳膊有些发麻——故音没想到这会儿功夫谢长袂还能管到自己，加上湛灵桦有意卖破绽，这符箓愣是落在自己背上。
　　尹怀立刻飞针试图给人符纸钉走，湛灵桦右臂发麻，不得不使劲催力奏琴才将针震落，反冲向尹怀。尹怀也是一愣，但身经百战很快回神，立刻往一侧闪避；然而就在回身闪避、距离极近的瞬间，湛灵桦将琴一收，琴弦从袖中飞出。
　　尹怀多少有在防备，湛灵桦这一击颇为突然，也只有一根琴弦缠在了腰上。这反倒是让尹怀有些意外：束弦的手法并不稀奇，只是一般都会去缠住人四肢限制行动，不至于去缠腰，毕竟这个位置可以直接割断琴弦摆脱限制。
　　不过随着湛灵桦收弦退走连带着将自己扯开，尹怀也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那便是让自己无法营救故音。
　　那边谢长袂已然冲向故音，打算在这封禁符起效的几秒使其出局，这基本上已成定局。
　　既然如此……
　　湛灵桦感到手上一松，看见尹怀转向自己刺来，不由得感慨不愧是千岁大能，但也不算意外。她左手拽着琴弦，努力重新端起琴来应对尹怀。
　　只是右臂方才被故音刺中，那瞬间也被灌了些许灵力，以至于麻木感仍旧未消，应对更为老辣的尹怀力有未逮，只是堪堪坚持，为谢长袂争取更多时间。
　　好在那边谢长袂已然解决故音，湛灵桦横琴拦针，谢长袂飞剑已至。湛灵桦刚松了口气，数枚飞杏突然飞出，她心里一紧立刻横琴，虽然被划了些伤口，但并非要害无伤大雅；然下一刻，脖子上感到了一丝割伤的痛感，紧接着就被判出局。
　　这人……
　　看着尹怀更为凝重地迎战谢长袂，湛灵桦也不得不感慨：故意卖破绽让自己放松，结果决定性的攻击放在不起眼的地方，真是千年的老狐、啊不，老树啊。
　　也不知道最后那枚飞杏是何时出手的……
　　见二人激烈交锋，湛灵桦也只好和故音一样，暂且在一旁充当看客。单对单的局就非常直观，毕竟没有太多变数，因此二人势均力敌的状态异常明晰。
　　直到尹怀突然认输，湛灵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边谢长袂也放松下去，步履有些虚浮地往自己这边走来。
　　比赛时无法分心在意彼方，随后也难以看清细节，此时第一眼看见折回的谢长袂时，湛灵桦整个人都一震——由于二人都是在极限地攻防，灵力的使用与换血的取舍皆经过了精心的计算，这般一来就看见他的衣袍被划得快不成样子、不少破洞还都沾着血迹，有已经凝固了的、也有还在冒着鲜血的；清冷白皙的脸庞亦是如此，多了几道血痕，好在都只是浅浅皮肉伤。
　　扭头看见尹怀已经原地盘坐，他的状态和谢长袂相比还更差些，陌桑与袁词柳都在给他进行先一步的处理。
　　“怎么……”
　　“虽说不影响行动的伤可以忽略，但，若是战斗到失血过多呢……？”
　　湛灵桦突地感受到了御灵会的残酷。
　　漫长的交战，大型伤口都尽量立刻处理的情况下，却因为失血过多而失手、不得不出局——
　　她又看了眼谢长袂，回过神来立刻抚琴：“前辈你的伤我来——”
　　“止住血就行了。”谢长袂淡淡地打断，一边也就地盘坐，“稍后还有一场……吾精力需要保存。”
　　湛灵桦会意。虽然比武的结界能够让人快速恢复灵力，但人的精神还是需要依靠休息来恢复；然而被治愈系直接治疗，本体消耗的就是精神。
　　原本来说，受了这等伤，又如此劳心费力的，应该好好休息才是，更何况还要用法术去治愈，额外耗费精神。
　　但如今的情况却不允许。
　　湛灵桦颇觉得一组的半决赛与决赛连续进行很不合理，尤其是在如今谢长袂精力大耗的情形下。这般安排，就很容易产生不够公平的对抗。
　　大概是瞥见湛灵桦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谢长袂过问了一句，了然后只是淡淡答：“这倒也无妨……一方面运气也是比赛的一部分，此外便是，平日真正应战之时，并非每次都是最佳状态。”
　　湛灵桦作为白虎堂人，这番话自是不陌生——虽然自己一般不至于轻易被逼至绝境、接连战斗，但这种事情，各种情形下都应有所准备才是。
　　就在湛灵桦一边施展一边想入非非的时候，那边陌桑却是走了过来：“大人且去休息，还是我来吧。”
　　湛灵桦蓦地回过神，自己这边撑死才忙一半，尹怀那竟然都解决了？不过再一想陌桑可是景南口中治愈系的“天选之人”，顿时又不是那么奇怪了。原本湛灵桦还想拒绝，毕竟最开始也是打算自己来，但转念一想过会儿还有比赛，不如自己也去休息片刻。
　　那边袁词柳原本打算说什么似的，随着观众的惊呼，她恍然发觉还有在进行的比赛，又匆匆忙忙去解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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