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他命不久矣

　　祝小福站在白渊那寂静的院门外，胸口起伏，手里攥着的《死神职守录》边缘微微发烫，那是名录上第三个名字正在缓慢褪去“死气”的感应。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仿佛要透过门板看清里面那个苍白病弱、却一而再坏他好事的家伙。

　　看似住在这破房子里毫不起眼，实则一出手就给将死之人续了命，如此神通之人，留着他，以后辖区内还不知出多少岔子。

　　不如一把火把这破房子烧了，连带着这病秧子也一并送走…

　　这个念头刚刚在愤怒中闪过，就被他自己按了下去，他需要的是弄清真相，完成指标，不是彻底结仇。

　　就算他真的活得超过了期限，需要结束他的阳寿，那也要搞清他的身份再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果说先前发生的事只是巧合，那么这几天整个镇子附近都没有他要送走的人，白渊应该不会有什么行动，这个病秧子应该安安静静呆在家里。

　　祝小福咬了咬牙，不做点什么，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火气，转身，快步回到死神府。

　　府内依旧阴冷空旷。顶顶正蹲在案几上，用小爪子扒拉着几颗瓜子，见祝小福脸色不善地回来，立刻乖巧地坐好，黑豆眼眨巴着。

　　“顶顶，”祝小福在案几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敲击，“交给你个任务。”

　　顶顶竖起耳朵：“吱？”

　　“留在镇上，盯着西边院子那个白渊。”祝小福语气沉静，眼神却锐利，“我要出门几天，处理点公务。你替我看着他，一刻也别放松。”

　　顶顶用力点头，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祝小福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记住，盯紧。一旦发现他离开自家院子走出百岁镇地界，不管是什么理由，白天还是晚上，你就立刻进去，找到火源，把他那屋子给我点了。”

　　顶顶：“……吱？！（震惊）”

　　它的小爪子僵在半空，松子都掉了。烧、烧房子？主人来真的？

　　“听清楚了？”祝小福确认。

　　顶顶迟疑了一下，看着主人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缩了缩脖子，弱弱地“吱”了一声，表示明白。

　　但它的小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安，它记得，主人早上还给人家送茶来着……

　　祝小福没再多解释，他需要确保白渊在他离开期间“安分”些，至少不能再捣乱。

　　烧房子是最直接的警告，也是切断对方可能利用住所做些什么的手段。

　　当然，这话半真半假，更多是威慑，他其实不太相信顶顶真能下得去爪，也不确定白渊会不会被一座房子牵绊住。但这姿态必须做足。

　　他刚吩咐完，正准备查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死神府那扇破旧的大门，忽然被敲响了。

　　敲门声很奇特，不轻不重，带着某种规律的节奏，三长两短，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更重要的是，祝小福怀里的《死神职守录》微微震动，传来一种阴冷、纯粹的“死气”感应，这不是活人的敲门声。

　　“谁？”祝小福警惕地问，手按在了腰间的引魂铃上。

　　“阴司巡行，左枭。”门外传来一个冷硬、毫无起伏的声音，像两块冰在摩擦，“奉无常殿令，有事寻此地新任死神相商。”

　　阴间使者？无常殿的人？祝小福心里一紧。阴司和死神系统虽同属主神大殿的幽冥司管辖，但职责有别，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主动找上门，准没好事。

　　他示意顶顶躲到书架后，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袍，上前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人”。

　　他身材高瘦，穿着一袭毫无杂色的玄黑长袍，长袍下摆仿佛融入地面的阴影。

　　脸上戴着一张惨白的、没有任何五官浮雕的面具，只露出两个深邃的、跳动着幽绿色火苗的眼洞。

　　他周身弥漫着一股森寒的气息，不是雪国的低温，而是属于冥土的、剥夺生机的阴冷。他手中握着一根漆黑的锁链，锁链一端垂在地上，无声无息。

　　“祝死神？”面具后的声音毫无波澜。

　　“正是。左使者请进。”祝小福侧身让开，心里打鼓。

　　左枭飘然入内，对死神府的简陋没有任何表示。他直接走到案几前，也不坐，开门见山：“雪国北境，与风国接壤的‘铁脊关’一带，近一月来，有恶鬼作祟，专挑戍边将士下手，已造成二十七人枉死。”

　　他说话像在念冰冷的公文，每个字都带着寒气。

　　“恶鬼？”祝小福皱眉，“此类邪祟扰阳、害人性命，确属阴司缉拿范畴。使者前来是……”

　　“那恶鬼有些特殊。”左枭打断他，幽绿的眼洞转向祝小福，“它并非寻常阴魂怨灵，其戾气之重，行动之诡谲，已伤我麾下两名勾魂使者。更麻烦的是，它似乎能感应并规避阴司正统的缉拿术法，对无常锁链也有一定抗性。但它杀人害命，制造枉死，直接导致你辖区《生死簿》上非正常死亡名录激增，扰乱阴阳秩序。”

　　他顿了顿，那冰冷的目光似乎要将祝小福穿透：“按幽冥律，此类跨司疑难，可由辖区主管死神协同处理。尤其，你是新任死神，需尽快熟悉辖区一切非常态事务。此次，便是你履职后的第一桩‘协同办案’。”

　　祝小福听得头皮发麻。

　　协同办案？说得真好听，分明是阴司搞不定了，来抓他这个新丁当苦力，顺便把“辖区管理不力”的锅也扣过来一点。

　　那二十七条枉死名录，确实已经沉重地压在了他的《死神职守录》上，像二十七块冰冷的石头。

　　“使者需要我做什么？”他尽量让声音显得镇定。

　　“前往铁脊关，查明恶鬼根源，协助将其缉拿或镇压。”左枭言简意赅，“我会从旁策应，并提供必要信息。此事不宜拖延，每迟一刻，便可能多添一条亡魂，你的名录上也会多一笔烂账。”

　　祝小福沉默了一会儿，他看了眼桌上摊开的册子，那新增的二十七条枉死记录刺眼得很。

　　不去，这些“非正常死亡”无法勾销，业绩考核必然难看，而且恶鬼继续作祟，后续麻烦更大。去……就要直面能重伤阴司使者的凶物。

　　他想起白渊那张苍白的脸，想起那三个逾期游魂，想起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和等米下锅的仙保。

　　“……好。”他听见自己说，“何时动身？”

　　“即刻。”左枭转身，黑袍无风自动，“铁脊关距此三百里，我可带你一程。”

　　祝小福不再犹豫，迅速收拾了几样可能用上的东西：那支劣质骷髅笔、一沓空符纸、引魂铃、镇魂印，还有《死神职守录》。他特意将册子翻到记录白渊信息的那一页，又看了一眼，才合上收起。

　　“顶顶，”他最后嘱咐躲在书架后的小仓鼠，“记住我的话。盯紧了。”

　　顶顶从书架后探出小脑袋，眼神复杂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门口那个阴气森森的使者，郑重地点点头，轻轻“吱”了一声。

　　祝小福深吸一口气，走到左枭身边。

　　左枭伸出枯瘦的手，抓住祝小福的肩膀。下一刻，浓郁的阴气包裹而来，视野瞬间被黑暗吞没。

　　祝小福只觉身体一轻，仿佛坠入冰冷的水流，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隐约的、无数亡魂般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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