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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第九章 你好,我叫庄英
一股巨大的、近乎灭顶的悲凉与荒谬感席卷了李寻。
这一刻,李寻无比清晰地知道,这场追寻了千年、背负了无数罪孽与痛苦的劫,终究还是……分毫不差地来了。只是,开局竟已是如此荒唐,如此……令人心碎。
而沉浸在前世记忆冲击与今生巨大失落中的李寻,并不知道的是,在他视线无法触及的角落,隐匿在庄英那额心之下,那另一半与李寻掌心玉佩同源而生的蝶形玉佩烙印,正微微发着热,如同两颗在无边黑暗中迷失了太久、太久的心,终于……笨拙而悲伤地,再次寻觅到了彼此存在的微弱踪迹。
讲堂里已经坐了不少学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声音嗡嗡的。
庄英找了个靠窗、不太起眼的位置坐下,把书箱小心地放在脚边。
她坐得端正,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眼睛却忍不住滴溜溜地转,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雕花的窗棂、高高的书案、墙壁上挂着的字画、还有那些穿着各色学子袍的同窗们。
这就是书院啊。
和她想象中差不多,又好像更鲜活一些。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和……探究?
庄英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然后,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是刚才回廊下的那个人。
今早听引路管事提过那个人的名字——
李寻。
李寻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讲堂,许多目光投过来——好奇的、探究的、畏惧的。他视若无睹,玄色的身影穿过喧嚷,如同穿过一片无人的荒原。
此刻距离近了,庄英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眉骨挺拔如刀削,鼻梁高耸,唇色极淡,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和锋锐。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一黑一蓝,异色双瞳在讲堂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诡异。
而此刻,那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那眼神太复杂了。震惊、痛楚、不敢置信、还有某种近乎绝望的狂喜……种种情绪在那双异色瞳眸中翻滚、冲撞,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令她心慌的幽暗。
庄英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想把自己藏进阴影里。
这人……好奇怪。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好像认识她很久很久似的。可她明明第一次见他。
她心里有点发毛,却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这人长得……其实挺好看的,就是眼神太吓人了。
而且他那双眼睛,一蓝一黑的,是真的吗?还是得了什么怪病?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人忽然动了。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
玄色衣袍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明明周遭喧嚣,他的周遭却仿佛自成一片寂静的领域。
讲堂里的说话声不知不觉低了下去,许多目光好奇地投向这边。
庄英的心跳越来越快,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他要干什么?
在离她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他停下了。
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死死地压了回去。
庄英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终于鼓起勇气,硬着头皮站起身,学着男子的礼节,朝着他拱手一揖。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生硬,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清朗,“在下庄英,兄台是,是……李寻李兄?”
她的眼底澄澈得像雪后初霁的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一毫关于李寻的痕迹。
李寻整个人僵在那里,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那双异色的眼眸中,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轰然炸开,又瞬间冻结成冰。
她看他的眼神,是全然陌生的、带着些许困惑的礼貌。
不是伪装,不是掩饰,是真真正正的……忘记。
她忘了他。
彻彻底底地,忘了他。
千年等待,跨越生死轮回,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眼神——一个看陌生人的眼神。
李寻猛地攥紧了袖中那半块玉佩,残魄在掌心剧烈地发烫,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千年寻觅终于得见的、酸楚而绝望的心。
“青禾……”
这句在心底轰鸣了千年的呐喊,终究被死死地摁在了喉咙深处,化作无声的惊雷,在他识海中反复炸响,炸得他神魂欲裂。
你终究……是彻底忘记了我!
彻彻底底!竟连性别……都需以此等方式隐藏于世……
山风不合时宜地掠过,吹落一树残存的桃花。
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庄英略显单薄的青衫肩头,也落在李寻那因“寒毒”与心绪激荡而灼痛难忍的心口。
为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他们曾相守万年,曾逆天而行,曾以心血铸就誓言……那样的深情,那样的羁绊,怎么会……说忘就忘?
难道轮回的消磨,当真如此彻底?将一切,都洗刷得干干净净?
李寻悲伤难以自已,然而此时,却有另一道极其微弱、却诡异地与他自身气息隐隐共鸣的波动,如同水下的暗流,悄然掠过他的感知。
李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是什么?
那波动太弱,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又……熟悉得让他心头发紧。像是从他自己的身体里剥离出去的一部分,遗失在时光里,此刻突然有了回响。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走进了讲堂。
是个青衫穿着洗得发白的书生,肩头仿佛担着日月清辉,笑容温润,令人见之忘俗。他手里拿着几卷书,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目光在讲堂内扫过,看到庄英时,内心如擂鼓一般,不知是悸动,还是喜悦。
“阿英,”他走上前,声音温和,“你到得倒早。”
庄英看到来人,眼睛一亮,方才被李寻盯得发毛的不安感瞬间消散了大半。她朝着来人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那笑容干净又明亮,带着少女特有的灵透:
“梁兄!你也来啦!”
语气里的熟稔和亲近,毫不掩饰。
李寻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着庄英转向梁思钊时,那自然而然柔和下来的神情,看着她眼中毫不设防的信任和亲近——那是他渴望了千年、却从未得到过的待遇。
为什么?
一个初次见面的寒门书生,为何能让她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而他,千年寻觅,跨越生死而来,却只换来她陌生而疏离的一瞥,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李寻看着他们二人并肩而立,一个清丽灵秀,一个温文尔雅,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竟显得……那般和谐,那般刺眼。
梁思钊看她的眼神,是纯粹的欣赏与友善,而这,恰恰是最让李寻窒息的地方。
李寻站在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玄色衣袍仿佛吸纳了周遭所有的暖意与声响,只剩下他自己胸腔内那颗沉寂了千年、本该冰冷如铁的心脏,此刻却像个初涉情事的毛头小子一般,笨拙而剧烈地,一下下,撞击着陌生的、尖锐的悸动与……一种近乎毁灭性的悲伤。
李寻抬头,目光与梁思钊他在空中相遇。
两人均是一怔。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李寻的瞳孔微微收缩。
就是这道气息——方才感知到的、那微弱而熟悉的共鸣,此刻正清晰地从这个书生身上散发出来。虽然被凡胎血肉重重封裹,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却让李寻熟悉得仿佛那就是自己。
怎么可能?
而梁思钊也在那一怔中,心头掠过一丝极淡的、说不清缘由的异样。
这个立在光影交界处、眼瞳异色的玄衣公子……他明明从未见过。
可为什么,在对上那双眼睛的刹那,他竟觉得……似曾相识?
不是面容的熟悉,而是一种更模糊、更深处的东西——仿佛在某个被遗忘的梦境里,曾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幽蓝与漆黑交织,深处藏着万千风雪,与一种近乎悲凉的寂静。
那感觉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像风吹过水面,只留下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梁思钊敛了心神,朝着李寻礼貌地微微颔首,便移开目光,坐在了庄英身边的桌堂处。
李寻紧紧盯着梁思钊,复杂的情绪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梁思钊似乎察觉到背后那道沉甸甸的视线,他顿了顿,回过头,再次看向李寻。
再次四目相对。
梁思钊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些许礼貌的疑惑,仿佛在问: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李寻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纯粹的、干净的、与这浑浊世间格格不入的温润……忽然觉得荒谬至极。
李寻缓缓移开目光,不再看他们。
他走向自己位于后排的座位,玄色衣袍扫过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唯有袖中,那半块蝶形玉佩紧贴着他的肌肤,微微发烫。
而在不远处,梁思钊凡人身躯的最深处,那枚微小的、同源的碎碴,正散发着无人能察的幽光,与庄英额间被封印的印记,无声地共鸣着。
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错位的、荒诞的、却又早已写定的——
命运。
墨羽不知何时已悄然退至李寻身后更深处的阴影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亦是这场宿命悲剧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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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漫长的等待,换来了最残酷的相见——她忘了,忘得干干净净。命运的齿轮,开始发出令人心颤的鸣响。
【心跳提问】 面对彻底遗忘自己的挚爱,是执着唤醒,还是忍痛成全?如果你是李寻,此刻会怎么做?在评论区写下你的选择,看看有多少人与你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