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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倒垃圾一样
世纪嘉园小区3号楼701室门前,林晚的灵体悬浮在半空,看着张□□控着自己的身体站在那扇熟悉的黑色防盗门前。门上贴着的福字还是去年春节她亲手贴的,边角已经卷起。
就是这儿。她的意念泛起涟漪。
多少个夜晚,她加班回来,站在这里深呼吸,调整表情,把公司的委屈压下去,换上温柔的笑脸才敢开门。门后是另一个需要她“讨好”的地方——李铭瘫在沙发上打游戏的背影,满地已经吃完的外卖盒,永远“明天再丢”的垃圾袋。
“密码。”张狂的意念简短有力,像一把锤子敲碎了她沉湎的回忆。
林晚爆出6个数字,是李铭的生日。
听到滴滴滴的声音,门卡一声打开了。张狂一边往里走,一边感叹,“你们现在用的东西真高级啊!”
还未等话音落下,一股混浊的气味扑面而来。外卖的腐败味、袜子堆积的酸臭味、还有李铭那款发胶甜腻的香气。客厅像是被洗劫过:单人沙发上堆满了脏衣服,茶几上也七零八落的摆着零食,泡面桶里残留的汤汁已经长了霉斑。林晚上周离开时收拾好的角落,又被各种杂物侵占。
张狂站在门口,没立刻进去。林晚能感觉到,他在用她的眼睛“扫描”这个空间,那种审视的目光冰冷而高效。
“你以前就住这种地方?” 他意念里的嘲讽几乎凝成实质,“你管这叫‘家’?”
林晚的灵体微微收缩,她想解释,想说“平时不是这样的”,但话到意念边缘又咽了回去。平时的确干净整洁——因为她每天花时间收拾。她不在的这七天,这里就迅速回归了本质:一个懒汉的巢穴。
张狂走进去,鞋也没换,因为地上的灰尘和头发肉眼可见。他从厨房储物柜底下翻出最大号的黑色垃圾袋——那是林晚买来准备换季收纳用的,还没拆封。塑料膜被粗暴撕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第一袋,是沙发上那堆衣服。张狂根本不分拣,抓起什么塞什么。一件林晚省吃俭用买给李铭的轻奢品牌衬衫,被他团成一团,和沾着油渍的T恤挤在一起。一条裤脚已经开线的牛仔裤,那是李铭“最有型”的一条,被他直接甩进袋子。
“那个……”林晚忍不住出声,“那件衬衫是新的,他只穿过一次……可以干洗……”
“洗个屁。” 张狂头也不抬,继续往第二个袋子里塞游戏光盘、充电线、还有几个造型夸张的手办。
一个限量版的机甲手办被随手抛进袋子,林晚清晰地听到了塑料部件撞击碎裂的轻响。她知道那个手办——李铭念叨了三个月,她熬夜抢购,花了她大半个月的工资。收到礼物时李铭抱着她转了一圈,那是他少有的、真心实意的笑容。后来她发现,那笑容更多是因为得到了玩具,而不是因为她。
“心疼了?”张狂察觉到她意念的波动。
“……有点。”林晚老实承认,“毕竟很贵。”
张狂哼了一声,动作没停,把茶几上一台Switch连同卡带盒一起扫进袋子。
第三个袋子装的是卫生间的东西。李铭的剃须刀、那瓶她一直不舍得买同款的大牌男士面霜、还有几盒没用完的避孕套和润滑液——看到这个时,张狂的动作顿了一下。林晚的灵体颤动,因为她感到一阵尖锐的羞耻。
“……” 张狂感受到了,但他没说话,手上加快动作,把那几盒东西用力扔进袋子。
卧室里的床单、被套、枕套、枕巾也难逃厄运,全部被团在一起丢进了垃圾袋里。
三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堆在门口,就像平常的垃圾,但这却代表着林晚在这段关系里所有的付出、期待和忍让。
接着,张狂叫林晚改密码,在林晚的指导下,张狂迅速修改了密码,换成了林晚和张狂第一次在顶楼相遇的日期。张狂戏称,这是我们的纪念日了。林晚没什么心情回应,只是苦笑。
最后,张狂用林晚的手机给李铭发了微信,只有一句话:“你的垃圾在门口,自己拿走。”
没有称呼,没有多余的解释。发完后,他直接把李铭的微信和号码全部拉黑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张□□控着林晚的身体,开始打扫这个“新家”。没有林晚平时那种细致入微的擦拭归位,他的打扫风格如同风暴席卷:所有明显属于李铭的残余物品——抽屉里遗漏的袜子、书架角落的游戏杂志、冰箱里喝了一半的可乐——全部扔进第四个垃圾袋。然后开窗通风,用清水把地板拖了一遍,仅此而已。
林晚看着这间虽然简陋但终于“干净”了的客厅,第一次觉得,这种程度的“整洁”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空气里的霉味散了。
李铭是在傍晚六点十分赶到的。
砸门声像擂鼓一样响起,伴随着气急败坏的吼叫:“林晚!开门!你他妈给我开门!”
林晚吓了一跳,她对李铭这种突然的暴力总是敏感过度,这一部分来源于自己童年总是被暴力恐吓的胆小,一部分来源于她不想和人起冲突的回避。
张狂正操控着林晚的身体,靠在刚擦干净的厨房流理台边,用她的手机浏览外卖软件——他在认真思考“红烧肉”和“水煮鱼”哪个更适合庆祝“乔迁之喜”。砸门声响起时,他连眼皮都没抬。
“林晚!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他妈敢扔我东西?!你给我出来说清楚!”
吼声在楼道里回荡,声控灯被震得忽明忽灭。隔壁传来开门又迅速关上的声音,是邻居在窥探。
张狂终于动了。他把手机往流理台上一放,走向门口。林晚的灵体瞬间绷紧:“张狂,你要……”
话没说完,门已经被猛地拉开。
李铭站在门外,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他看见“林晚”,张嘴就是一连串的辱骂:“林晚你疯了是不是?!我的东西呢?!你他妈敢扔?!谁给你的胆子?!你这个——”
第三句脏话还没完整出口。
“林晚”抡起的巴掌已经带着风声,狠狠扇在他脸上!
“啪!”
一声脆响,在狭小的楼道里炸开,甚至盖过了李铭的骂声。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李铭保持着偏头的姿势,捂着脸,眼睛瞪得极大。楼道昏暗的灯光下,能看见他左脸颊迅速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他张着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所有污言秽语都卡在了气管里。
他慢慢转过头,看向“林晚”。眼神从暴怒转为困惑,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凝固成一种陌生的惊吓——因为他看到的那双眼睛,根本不属于他认识的林晚。
他认识的林晚,眼神总是软的、躲闪的、带着讨好或歉意的。而此刻这双眼睛,冰冷,凶狠,烧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怒火,那怒火深处甚至带着一丝……血腥?
“你……”李铭喉咙发干,只挤出一个字。
“林晚”显然不满意这一巴掌的效果。在李铭还处于震惊和懵懂的状态时,拳脚已经如同疾风暴雨般落下。
没有章法,没有套路,纯粹是街头斗殴式的野蛮。拳头砸在腹部,李铭“呃”地一声弓起身子;膝盖顶上大腿内侧,他痛得嚎叫;手肘击打后背,他踉跄着撞到对面墙面,发出“咚”的闷响。
“林晚你干什么?!你疯了吗?!啊——!”李铭试图反抗,但“林晚”的动作太快,太狠,专挑肉厚却痛感强烈的地方招呼。更重要的是,那种“不要命”的气势完全压制了他——他从未想过,这个平时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女人,体内居然藏着这样一股暴力。
最后,“林晚”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拽回来,额头几乎顶住他的额头。距离太近,李铭能看见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狼狈又惊恐。
“听着,”张狂用林晚的声带说话,声音压得极低,却每个字都像刀片刮过耳膜,“第一,房子是我租的,合同是我签的,押金是我付的。该滚的是你。”
“第二,你的垃圾在袋子里,一件没少。现在,带着它们,滚。”
“第三,”他手上用力,李铭的衣领勒紧脖颈,呼吸困难,“以后要是再来砸门,或者让我在任何地方看见你……”
他顿了顿,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
“我见一次,揍一次。听明白了吗?”
李铭脸色发紫,拼命点头。
衣领被松开,他扶住墙,大口喘气。“林晚”退后一步,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像在看一堆亟待清理的垃圾。
李铭甚至不敢再看“林晚”一眼,提起门口那三个黑色垃圾袋——袋子太重,他两只脚互相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但没敢停留,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梯。仓皇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楼道深处。
门被关上。
“林晚”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他低头,看着这双刚刚施暴的手——手指纤细,掌心有薄茧,是长期做家务和敲键盘留下的。此刻这双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肾上腺素急速消退后的生理反应。
夜色渐深。
“林晚”简单冲了个澡——这是林晚身体,遇到张狂以来第一次洗澡——有多尴尬自不必说。因张狂控制着身体,他只是简单用水冲了冲,就披上了浴袍,而林晚若是能控制身体的话,必然脸已经红得像刚煮过的虾子了。两个灵魂都没有说话,就像上演了一场默剧。
待从洗手间出来,“林晚”倒在床上,不自觉就想起刚才身上细嫩的皮肤。发现张狂的意识产生的画面是刚才的自己,林晚尖叫出声,“喂,张狂,你个色坯”。
张狂见被林晚发觉,倒也流露出自相遇以来的第一次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的。。。”。
林晚气急,“你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就是!你闭上眼不就行了吗?”
“你有完没完?”张狂有点不耐烦,这是他能控制的吗?就算闭上眼,手摸上去还是有感觉啊,尤其那两团小肉,DuangDuang的,还不如睁着眼洗完算了。当然,这就不用告诉林晚了。
“我要挖了你的眼睛!!!”林晚叫嚣。
“嘿,碎女子,我看我对你太好了,你看看你现在,跋扈得很。”张狂奚落。
林晚噎住,刚才和张狂说的话,在意识里又重演一遍,的确有点“跋扈”,和平常的自己一点儿都不像。自己平时哪里会指责别人,更别谈吵架了,即便因为自己的话,别人皱皱眉,她都要想好久,是不是得罪了人。要是李铭在,但凡自己说的李铭不爱听,自己就要去哄着对方求原谅了。
见林晚不再说话,张狂也渐渐放松,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沉睡。灵魂也需要休息,尤其今天他消耗了大量精力去精细操控这具并不熟悉的躯体。
林晚的灵体却毫无睡意。
她漂浮在熟睡的“自己”上方,像一只找不到锚点的幽灵。月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切出一道苍白的亮痕。
她的思绪很乱,像被狂风搅散的羽毛,四处飘飞,无法聚拢。
她想起李铭最后那个眼神——恐惧的,陌生的,像是在看一个怪物。那是她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情绪。以前,他看她时,眼里有的是不耐烦,是理所当然,是偶尔施舍般的“满意”,但从没有过“恐惧”。
而今天,她看到了。
因为张狂用她的身体,做了她永远不敢做的事。
暴力。这个她从小被教育要远离、要唾弃、要“用沟通解决”的东西,在今天,以一种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取得了她过去三年所有“温柔沟通”都未能取得的效果。
李铭走了,带着他的东西,甚至没敢回头。
她过去信奉的那套准则——礼貌、忍让、善良、为他人着想、退一步海阔天空——在那一刻,像一堵精心粉刷却内里腐朽的墙,被张狂一拳砸出了巨大的窟窿。透过那个窟窿,她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运行法则:
欺软怕硬。弱肉强食。谁狠,谁赢。
这个认知让她灵魂发冷。
她不是天真到看不见世界的阴暗面。职场上的倾轧,人际关系里的算计,她都经历过。但她一直相信,只要自己坚持“做好人”,守底线,用真诚和努力,总能换来好的结果——或者至少,能问心无愧。
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记沉重的耳光,打碎了这个信念。
她对李铭不好吗?三年来,她照顾他的生活,支持他的“梦想”(尽管那梦想只是每天打游戏),容忍他的懒惰和坏脾气,甚至在他失业时用自己的工资支撑两个人的开销。她把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做一个“好女友”能做的一切。
换来的是什么?
是理所当然的索取,是变本加厉的轻视,是分手时那句“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
而张狂,这个她最初视为“野蛮”、“低等”、“麻烦”的灵魂,只用了几分钟的暴怒和威胁,就彻底解决了她三年都没能解决的困境。
难道……真的是她错了吗?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只听得懂拳头和怒吼,听不懂温柔和道理?
如果“做好人”的代价,就是被践踏、被利用、被伤害得体无完肤,那她为什么还要坚持?
可是……要让她完全变成张狂那样,用愤怒对抗一切,用暴力解决问题,她又做不到。那感觉就像要亲手杀死过去的自己,血肉模糊,痛不可当。
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在她意识里激烈冲撞,撕扯。她的灵体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像接触不良的灯泡,忽明忽暗。思维过载,情绪紊乱,作为“灵体”的存在形式似乎都受到了影响。她感到一种溺水般的窒息,仿佛被拖进了深不见底的漩涡。
就在她的灵体闪烁得越来越快、几乎要涣散的瞬间——
床上,熟睡中的“林晚”,忽然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梦话。
用的是张狂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沉睡中的鼻音,却异常清晰:
“……别瞎想。”
“老子揍他,是因为他该揍。不是你那套‘好人’理论错了……”
停顿,翻身,咂咂嘴。
“……是你TM的,用错了对象。”
说完,鼾声再起。
林晚的灵体,凝固在半空中。
闪烁,停止了。
月光静静地流淌在地板上,那道苍白的亮痕缓慢移动,终于触及了床角。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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