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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阿秘死了。是自杀,吊死在房间中。
我没有去见她最后一面,人们从我身边急匆匆地擦过,空气中闷热的雾沉下来,变做锋利的霜。
红砂把我叫到她的房间,问我昨夜有没有听到过什么异常。
我摇摇头。
她并不相信,用银针、鞭子让我说实话,我眼泪不停地掉,并不是因为痛。
我那么恨她...她要死了,我只好把命给了她,记忆中的阿秘这样说。
可如今我却又好像听见她说,你为什么偏偏要往死路上走呢?这样广阔的天地,来去自若,为什么就要点燃这一场大火?
这一场大火,注定要你来填——你当真是杀身成仁,立地成佛——可我又能独活么?
红砂见我不开口,拿出那张画,在我鼻尖前抖开:“你知不知道这画是谁的?”
我看了一眼,眼泪就更汹涌了。因为我再清楚不过,因为我亲眼见过那人提笔,步步谨慎。而若不是我见过,我绝不会知道此画出自她手——阿冬那天作这幅密信时,刻意用了从未用过的左手。
“因为那一半的赤蛇血脉,红砂信任阿冬,你若不说,便没有人能怀疑到她身上。”
意识模糊的边界,我好像又听到阿秘在我耳边低语。
咸水劈头盖脸地刺过来,这钻心刺骨的痛叫不出,便仿佛试图从我肚腹中破茧而出。就在我即将不省人事之际,里间的两扇雕花木门轰然向两边敞开。霁红面色沉郁地收手,一眼就看到伤痕累累的我,好像小小抽了口凉气似的,神色几乎是阴郁了。她发未挽,大红的衣襟散乱,显然来的匆忙。
“你为难她做什么?”霁红又垂目匆匆看了我一眼,便与红砂对视,沉声道。
红砂冷笑着用鞭稍指着我:“我们秋楼进了那么久的细作,她恐怕早就被收买了,还留着有什么用!”
“细作不是已经找到了吗,”霁红毫不示弱,“人既然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红砂听了这话不怒反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赤练族与他们中原狗血海深仇,你还要包庇这个贱种?”
霁红的神色忽然充满了哀戚:“事到如今,赤练族最后的神像也快要消散了。我们计划在中原杀百人,杀千人,死的可都是无辜的百姓,白朝不灭,我们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意义?”红砂艳丽的脸在业火中扭曲着,“当然是让中原血债血偿!他们无辜?下地狱和我的子民说去吧!”
“那恶鬼将军已经被白国的狗皇帝下狱——我真该谢谢他——我接下来就要将他千刀万剐,割下他的舌头,挖出他的眼睛,让他好好看着我杀光中原狗,放干他们的血,祭奠我的子民!我要拿回属于我们的土地,让神圣的赤练蛇盘旋于大地中央!”
她放声大笑,周身的金铃随着她的动作一齐铮鸣,恍然是金戈之声。
我如坠火海,在迸裂的火星中艰难地找回自己的意识,依稀间,我似乎听到从秋楼金铁的骨架间,发出隐秘的撕裂声。
霁红摇了摇头:“我不希望你这么做......姐姐。”
“姐姐?!”红砂的笑声在空中断裂,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什么?你也配叫我姐姐?”
她扬手扇了霁红一个耳光:“我早该想到,你在中原混了那么久,早就骨头软了......是啊,你算什么呢,一条蛇而已,注定只能在地上爬。”
霁红脸偏到一旁,啐了一口血沫:“......说的对,赤练族一母双生,一人为圣女,一人为赤蛇...我生下来就只能是一条蛇。”
“但是,圣女,现在除了我,您还有谁呢?”
秋楼似乎晃了一晃。
“你想说什么?”红砂恶狠狠地瞪着她。
霁红抬眸,浅色的瞳孔直直地望过来,仿佛看穿了红砂的色厉内荏:“虽然您可以命令我,但同样,能召唤蛇神大人的只有我。要是您还想完成您所谓的‘计划’,就放了青瓷。”
红砂的脸色瞬息几变,好像费了很大力气才理解霁红话中的意思一般。她最后在一个又似哭又似笑的扭曲的表情上定格,鞭子一甩,轻蔑又高傲指着我说:“既然你非要这么做,那就带着这个杂种滚吧。”
霁红什么也没说,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我的双手,把我抱回了她的房间。而我嗅到她身上清苦的药香,就好像被十丈软红尘包裹着,迅速放松下来,意识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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