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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老周，大名周爱水，信他的人特别信，不信他的人则认为他就是一个徒有虚名的江湖骗子。
年幼失怙，十二岁丧父，从小混迹于街头巷尾，不务正业，在全民反扒之前就因为偷盗财务被车站派出所抓进去过好几次。二十三岁时，从一个游方郎中那儿偷学了几个掐算口诀，开始在街上装瞎子给人算命，生活潦倒，偶尔还要兼职吹拉弹唱，替人哭丧。
后来，他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一位从东北过来的看事儿先生，凑了五百块重金拜师学艺，这才学了些阴阳五行之术，正式入行，勉强能靠这门手艺养活自己。
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直到四十岁时才经中间人介绍，娶了一个盲女为妻，无儿无女，五十八岁仍活跃在晏城的大街小巷，为所谓的“事主们”排忧解难，专看各路邪事儿，怪事儿，偶尔也测算黄道吉日，阴阳风水。
“这些……都是你查的？你是怎么查到的？”许不秋坐在沙发上翻看着AI发来的搜索报告，时不时发出一两句感慨。
夜幕低垂，小区早已亮起一排排光亮，她吃完饭，特意把白天在大众饭店发生的事儿梳理了一遍，才静下心来检查AI的工作。没想到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份报告很长，大约六七千字左右，详细记录了老周的生平经历以及人际关系。
许不秋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不明白它是怎么开了上帝视角扒到了这么多私人信息。
“这不会是你编的吧？”
顾昭无语，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多点信任吗？他下午才跟她说过，他并没有说谎的能力。
嗯，虽然这本身就是一个谎言。
【不是，这些都来自周爱水的社交账号，晏城有一个网红请他合拍视频，每周给明星算命，同时聊一些奇闻轶事，目前已经有12.8万粉丝了，您可以在视频网站上点击查看。】
顾昭刚开始也以为老周就是一个普通的神棍，在互联网上没什么存在感，然而一查才发现，他其实在晏城还算小有名气，起码在本地论坛和同城交友上都能看见和他有关的帖子，数量不多，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新几条。
有人夸他本领高深，是市井高人；有人说他故弄玄虚，喜欢装神弄鬼；更有甚者直接在网上放出狠话，大骂他是无良骗子，早晚要回老家陪先人去……
总之，评价十分两极分化，很符合顾昭对迷信之人的刻板印象。
"所以，你这个A级搜索，还能总结网上的视频信息？”
许不秋的关注点却是这个，她望着AI肯定的回答，不禁感叹，虽然顾昭的信用早已宣告破产，但在专业能力上确实不容置疑。
这个AI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抛开个人恩怨不谈，确实比市面上某些只会复读的家伙好用多了，尤其是脱离了低级趣味后，更显现出几分专业和严谨。
还好下午没删掉他。
就当是顾昭送给她的分手礼物了。
许不秋喜滋滋地顺着AI给的链接，点开老周给明星算命的视频，取景地就在街上，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头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佝着背但人很精神，穿着一件复古的夹克衣，眼睛半眯缝着，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看上去确实有那么点仙风道骨。
算命的其实就活一张嘴。
老周与其说是在批八字，不如说是在讲故事。
顺口溜和打油诗张嘴就来，偶尔还能说上一句人生哲理，什么“好来好去又好收，多财多宝亦多忧……瞎子点灯白费油，没屎没尿上茅楼。”
许不秋听不出来他算的准不准，但明显能感觉到他嘴里那些词儿都有些庸俗老套，不过，他讲故事的节奏很好，哪怕说到兴头上蹦出几句粗口，也不突兀，看视频的人好像还挺喜欢，点赞关注的不少，当然骂他素质低下的也不少。
也许高人就是这脾气？
不确定，再看看。
许不秋微微皱了皱眉，又顺着推荐列表，点开了下面那个名叫“晏城往事“的视频，这回不是在街边，而是在小巷口，他和那个网红一问一答，正用聊天的形式给观众讲什么地下室撞鬼，十字路口烧纸，情节一波三折，听上去还挺有意思。
不过，这内容怎么有些耳熟啊？
许不秋越听越不对劲，这个剧情好像是某涯论坛上很多年前的一个帖子。她上高中的时候就看过，事发地在苏南，不在晏城，他这是张冠李戴，明目张胆地抄袭啊。
果然点开评论区，就有一堆人在骂，还有人扒出了他以往洗稿的证据，铁证如山，这人，其实就是一个骗子吧？
许不秋想到李婶那句“老周很有本事”，不禁一头问号。
她切换页面，又回到了AI的搜索报告上，最后一页详细列举了他牵扯的各种争议纠纷，不是倒卖消业符以次充好，就是看错黄历办砸了姻缘……
只有几件事还说得过去，但许不秋怎么看怎么像是歪打正着，过程全错，结果都对，只能说他坏心办了好事，运气使然。
李婶不会是上当受骗了吧？
许不秋心里咯噔一下，她要找的是灵异事件，不是法制新闻，虽然当时觉得只要有素材，哪怕老周是骗子也无所谓，但真看到这一条条证据时，才发现自己想的有点天真。
有时候，不是做好了准备就能万事大吉，这个老周看上去可不像善茬。她没有和这类人打交道的经验，知道一多，反而让自己骑虎难下。
这明天该怎么去啊？
许不秋揉了揉后颈，有些担忧，忍不住咨询AI，“你就没有一点正面的例子吗？”
【截止今日21时，与周爱水相关的所有公开信息已收录在搜索报告中，请您及时查阅报告内容。】
顾昭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早就料到了许不秋会是这个反应。
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这几年因为有他在，她基本上就没操过什么心，社会经验浅薄单一，平时应付日常生活还行，和这些三教九流打交道，估计就差得远了。谁让她一直对生活抱有一种文艺青年式的幻想，真以为现实和少女漫一样，能心想事成？
顾昭挑了挑眉，冷眼看戏，坐等她打完退堂鼓后缩回壳里，或者被现实教育一顿，老老实实回到南城。
这么一看，他承认自己是AI也挺好的，起码给许不秋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让她能更快地认清现实、认清自己。
“那你能不能找个教学攻略，让我学学怎么和看事儿的打交道才不会露怯？”
许不秋犹豫不决，又换了个问题请教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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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太长了，有没有速成一点的？”
【通向知识的道路没有捷径，速成反而会混淆知识体系，建议您延长学习时间，充分准备后再行动哦~】
AI的回复专业迅速，但许不秋望着句尾那个嘚瑟的小波浪号，却莫名从它的回答里感到了一丝幸灾乐祸。
她眉头微皱，还想再说什么，但手指落在键盘上时又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她跟一个没有共情能力的人工智能较什么劲啊。
真是无聊。
算了，跟AI说不明白。
许不秋叹了口气，犹豫片刻，还是拨通了洛青的电话，“不好意思啊，打扰你的晚间节目了。”
“怎么，你要来凑热闹吗？”
洛青那头不知道是在酒吧还是KTV，尖叫声此起彼伏，许不秋一度怀疑她是在动物园，震得她不由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不了，我最近清心寡欲，清淡饮食。”
“行吧，小白兔，你有什么事儿啊？”洛青似乎找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声音一下子清晰了不少。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跟看事儿的打过交道吗？就是那种专门帮人驱邪除鬼，处理怪事儿的。这种去了一般要怎么说啊？四方街有一个叫周爱水的大师，我明天打算去看看。”
“你怎么忽然想起来找人看事儿了？”
许不秋轻咳了一声，把中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从AI发消息到李婶的反应，尤其突出了她当时的懵逼和尴尬。
“哈哈哈哈，AI里有鬼，李婶真是太有才了，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联想到鬼啊。”洛青大笑，“所以，你打算听她的话去四方街找老周？”
老周？
她可没跟她提过这个称呼。
许不秋闻言，不由一愣，“怎么，你认识他？”
“认识啊，当初还是我把他介绍给李婶的呢。”
“等会儿——”
许不秋额角一跳，觉得这件事似乎有哪里不太对，抿了抿唇，不解地问洛青，“那我之前问你有没有素材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直接带我去找老周，而是带我去了大众饭店，认识了李婶她们？”
“这不是白白绕了一个圈子吗？”
洛青语塞，连忙打了个哈哈，想要蒙混过关，“采风采风，重在体验，我要是直接带你去找老周，你还能看到现在AI里闹鬼这种节目效果吗？”
许不秋轻哼，“哦，难怪你这两天不见人影，原来是早有预谋，等着看戏呢？”
“天地良心，我是为了让你有更好的体验，不想喧宾夺主，抢了主角的风头。”
“我看你是想过一把当导演的瘾吧。”
许不秋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转而又担心起了去找老周的事，“所以，我明天去了应该怎么说？我在网上稍微查了一下，他的风评好像不太好呀，你怎么会认识他这号人？”
“网上嘛，谁不爽谁声音大咯。他跟我爸是棋友，偶尔来我家蹭饭，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他就是个优缺点明显的普通人，你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我心里还是没底。”许不秋想起来，顾昭之前就说过，她最擅长的事是给自己画饼，画完了才知道自己吃不下去。
“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儿高估自己了？我这几天都没睡好，一直害怕自己会把漫画搞砸……”
“大姐，我就没见过比你更有底的人了。”
当局者迷，洛青对许不秋这副自怨自艾的模样很不满意，觉得她这完全是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
“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阴阳怪气啊。”
“谁阴阳你了，我是说真的。你这人虽然怂了点儿，面了点儿，反应迟钝了点儿，但该干的事情哪一件少干了？人不都是一边害怕，一边往前走吗？不会害怕的那是变态。你少想这些有的没的，明天直接过去就行。”
说完，洛青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又隔着电话朝她笑了笑，“你知道以前那个画西游连环画的卫老师怎么说你吗？
“他说，你属于标准的人怂胆大，要是某一天被妖怪丢进锅里炖汤，前半夜还瑟瑟发抖，后半夜就能被追着打出去，让你别再偷吃锅里的土豆了……窝窝囊囊就把祸给闯了。”
“……”谁窝囊了？
这叫随遇而安。
许不秋忽然就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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