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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偊来还钱
听到萧冶如此说,杜安世心里很快有了计较,逢迎道:“既然如此,不必公主出手,我派人把那地契要来给你,叫刘法曹随便找个名头说那老婊子畏罪自杀,您大人有大量,放那些士兵回去吧。”
“这可不行,他们落到许卫风手里,就得按本宫的规矩处置,否则本宫的面子往哪搁?”萧冶别过脸,微怒道,“本宫自己的人,逛窑子要杀头,他们逛窑子弄出了人命,本宫却把他们放了,你让公主府的将士们以后怎么看我?”
“这……”杜安世拉她衣袖,也不敢说重话,“你要为我想想嘛,他们没犯法,真要杀了,镇西营的将士们肯定有抱怨。”
“抱怨?!什么抱怨!我不许他们逛窑子,我还错了?!怎么,你是要他们得了一身花柳病传给全军的将士才算完?!你现在是我的夫君,皇家的驸马,你的兵马不仅是大梁的脸面,更是我皇家的脸面!你是要让百姓戳皇兄的脊梁骨,说我大梁的将士都是把妓女玩死的闝客吗!?”萧冶甩开他的手,不容辩驳地道,“左右杀他们是本宫的意思,便说是我的主意,你身为驸马,不得不屈从皇命罢了,底下的人只会说我冷酷,还要怪你不成?”
“你莫气嘛……”杜安世贴过去,啄吻她面颊,“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你莫生气,好不好?”
她心烦意乱地推,没有半点要退让的意思。
杜安世复去抱她,语气里带了些无可奈何的讨好和宠溺:“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好了吧,一切都由你做主,那些人你要杀就杀吧。”
反正是她想杀人,底下人有怨气,也怪不到他头上。
不是什么大事。
萧冶终于住手,忸怩地靠在他怀里,拽着腰带问:“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男人粗粝的指腹划过她的脖颈,嗓音微沉,“好了好了,莫气了,你都好些日子没和我亲近了,今晚就当您赏恩,陪陪我吧。”
她素来平静温和,甚少有如此矫揉造作,撒娇撒嗔的激烈姿态,他承认他馋了,很馋很馋。
夜色如墨缎,床枕一轮月华。
萧冶坐在床沿,伸手抽解杜安世腰上的汗巾,附身靠了过去。
她根本不在乎床笫上的欢好,如果睡一个男人就能得到他的信任,她能把全天下的有权有势的男人都睡个遍。
甚至她很享受这个过程,那些男人总以为自己是驰骋莽原的野马,能征服她这座高傲的山峦,完全没意识到,她是个人,一个纯粹的人。
她的手里,握着凶狠的马鞭。
因此,做事的时候,无论床闱有多暧昧,枕边的男人有多情迷意乱,她总是清醒的,理智的,萧冶攥着锦被,附和似的喘息两声,恍惚间又听到瓦砾从房檐滑落的声音。
她心中警铃大作,刚松开手,就被杜安世压了上来。
她闭上眼。
是陆偊。
他又来了。
……
果然,翌日杜安世离开以后,云川就进来禀报,陆偊昨晚来过了。
自从上次被偷以来,萧冶非但没有加强防备,反倒打着防盗的名号抽调了部分侍从去杜府的前院梳管财账,青云轩守备空虚,为的就是方便他造访。
依旧是私库进门右手边放绸缎的柜子,上面多了个暗青色的粗葛布包袱,拿起来掂了掂,颇有份量,包袱下依旧压了张紧窄的字条,这次写了两句话。
第一句走笔从容,字形匀称,应该是早就写好的:
陆某在酒肆喝酒,得知那日拿的竟是将士们的军饷,特来还公主的嫁妆钱。
第二句则挤挤挨挨地拥在一起,因字条空间不足,字越写越小,看来是后面另加的:
您有赈济将士之心,怎会被杜安世色惑?求你了,信我一句,他绝非好人。
字条落款原本写了六个字,小盗陆偊敬留,然后把那个“敬”字涂去,在上方狭窄的空间里,改成了“恳”。
小盗陆偊恳留。
萧冶:哈?
云川低头解开包袱系绳,看见里面的厚厚的几摞银票,“啊”了一声。
主仆俩点了半刻,对了数号,确实是杜安世被偷走的三万二千两军饷。
萧冶以前总觉得盗侠陆偊背后肯定有人在做推手,然看到面前原封不动的银票以及字条,她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陆偊真的如传闻所言,只是一个游荡江湖的仗义小贼呢?
毕竟三万二千两银票,别说他背后有人了,就算有几个同伙,都不可能如此痛快地把钱还了。
她的指尖触碰字条上炭笔的墨迹,陆偊——
偊者,独行也。
很孤独的名字啊。
她微勾了唇。
*
三日后晌午,镇西营八品队正何延川以及另外两位在花柳巷作弄莺歌儿以致其身死的士兵于闹市口斩首,另外四个同去的士兵罚军棍八十,以儆效尤。
血赤呼啦的人头掉在地上,鲜血洇湿刑台,萧冶坐在临街酒楼的二层雅厢,平静地看完了刽子手行刑。
嘉平难得地穿了身桃红柳绿的娇俏襦裙,斜插一支玉兰簪,与她相对而坐,嘴巴衔住递来的松子仁,笑道:“这个吃着香。”
“你喜欢啊,那多吃几个。”萧冶把面前的碟子推过去,关心地问,“对了,杜安世这两日还来烦你吗?”
庸蠢的男人大多类似,自从嘉平和萧冶在杜安世面前演了出声势浩大的苦肉计之后,杜安世就对嘉平起了别样的心思。
毕竟他那浅薄的脑子实在没什么深刻的思考,哪怕做到一国大都护,遇见个稍稍给他点好脸色的姑娘,便觉得人家对也自己有意,浮想翩翩得夜里觉都睡不好。
小男人就这样。
是以杜安世最近连怀安巷都少去了,三天两头在嘉平面前晃荡,还送了她不少首饰,几次暗示她“做通房”。
嘉平都糊弄过去了。
“您别担心我了,他心里忌惮着你,不敢对我用强,况且他现在对我没以前那么防备,正好方便我为你做事,不像以前,他给儿子发零花钱都避着我,生怕我找你告状似的。”
萧冶叹口气:“何必呢,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诶呀,你别小瞧我了,放心吧,我能保护好自己。”嘉平眨眼,“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再剥几个松子喂我吧,你都不晓得我在外头,心里有多想你。”
“好,都剥给你。”萧冶满脸宠溺,问道,“可要喝茶?我烹与你喝。”
嘉平甜甜道:“好呀好呀。”
她是萧冶从人牲笼里救出来的,那时萧冶刚刚嫁到奚国,一眼就瞧出笼里那个惊惧得浑身瑟抖的女孩是流落蛮荒的汉人,求了乙弗陀许久,才将她留在身边。
嘉平历经变故,在外总有些冷肃无情,唯有面对萧冶,才会自然地流露出几分依恋她的情态。
萧冶也乐意惯着她。
*
对饮三四盏热茶,雅厢的门忽敲了两声,得到允准后,肃州法曹刘琦走了进来。
刘琦四十来岁的年纪,衣裳和腰配都整洁干净,头发也仔细梳过,将几根白的藏起来,可见是精心准备过才来的。
他先行跪拜大礼:“微臣刘琦,参见定阳长公主。”
萧冶平缓地道:“刘大人请起吧,事情都处理完了?”
刘琦诚惶诚恐地起身,从袖里取出一叠文书,双手捧给她:“之前杜都护吩咐过下官,五十两买下花柳巷蜜合居的地契,底下的是里面十六位伎子的身契,都来送予公主。”
萧冶继续淡冷问:“甘鸨母呢,你怎么处置的?”
刘琦点头,恭谨地道:“那老婊子作恶多端,在蜜合居先后折磨死四个伎子,昨日微臣已经判了,草菅人命,秋后斩首,已报去刑部审定了。”
“事情做得利落,本宫很满意。”萧冶终于微笑,“本宫和驸马在肃州驻守,以后还要刘大人多多照拂,您坐着吧,陪本宫喝盏茶。”
嘉平取方帕擦净身前桌面,起身让位置,为他们沏茶。
“多谢这位姑姑。”刘琦谨小慎微地道谢,坐下恭维道,“公主与杜都护镇守肃州,乃肃州百姓之福,您折煞微臣了。”
“刘大人不必妄自菲薄。”萧冶温平的语气里带了几分热络,“驸马与我提起过你,你来肃州有一年多了,做事妥帖公正,是可倚重之才,今日与你相见,果然气度非凡。下次秋杪,本宫会替你跟吏部美言几句的。”
刘琦连忙行礼:“微臣多谢公主与驸马的赏识。”
萧冶勾唇:“刘大人是聪明人,喝茶吧。”
刘琦背后早就惊出一身冷汗,他早知定阳长公主是个厉害角色,但亲眼见了,才知道什么叫做寥寥几语自有威势逼人,光是坐在那幽幽一睇,他就软了膝盖,半天都站不起来。
他听懂了萧冶的意思:
她与杜安世有君臣之分,在朝政诸事上,臣子须得谨记她为君,驸马是臣。
萧冶食指轻敲茶盖:“本宫还有一件事,想请刘大人帮忙。”
刘琦赶紧诚惶诚恐地再行了个礼:“公主请说。”
萧冶轻笑:“不是什么难事,昌宁坊住着的都是肃州有头有脸的人物,最近小贼多,本宫总是不放心,偏偏昌宁坊巡夜的坊丁莫说使棍用刀了,就是脚力也不及,抓个贼跑都跑不过人家,本宫就想把他们领去军营里操练几月,操练这段时间,昌宁坊巡夜的事就让本宫的亲卫全权负责。”
“杜安世克扣的军饷被盗侠偷了,公主没办法只能把嫁妆掏出来给将士们补亏空”的事早就传得满城风雨,刘琦觉得她想培训坊丁看宅子也是情有可原,但这个要求超出他的职权了。
他思忖片刻,决定拒绝:“微臣明白公主的顾虑,只是微臣只管判定案司公允,辖坊巡夜的事不归微臣管,何况坊丁去您那操练,没出事就罢了,出事了就是擅离职守,微臣自己倒没什么,底下的小吏还得靠巡夜吃饭呢。公主天姿凤体,不可损伤,您另派亲兵在昌宁坊巡逻就可,两边不冲突的,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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