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偏要娶我

　　受了张飞一些好处后，新岁总算勉强能说他几句好话。

　　新岁没由来地道一句：“女郎，仔细想想，其实我觉得大个子人还不错。”

　　夏侯涓正在替人撰写家书，闻言，愣了愣，望向不远处编织箩筐的新岁，不以为意地反问：“怎么突然说起他来？”

　　夏侯涓这一问，新岁立马放下手上的篾片，腾地从茶案前站起身，到夏侯涓身边道：“女郎，我们还要这样靠编织箩筐、撰写家书活多久？夏侯氏已然乃豪奢之家，为何女郎还要像个村妇一样受苦？”

　　“女郎既然迟早都要嫁人，不如就嫁个对女郎死心塌地的。”新岁煞有其事地总结。

　　夏侯涓这才郑重地看向新岁，冷淡反驳：“难道我嫁人就是为了攀附权贵，指望过上好日子吗？”

　　不过，说完这话，夏侯涓便不着痕迹地垂下头去。她已然在这东汉末年生活了许久，怎么还会对情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抱有幻想？

　　新岁也打破她的幻想：“难道女郎不嫁大个子，家主和主母不会另寻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让女郎嫁了吗？”

　　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夏侯涓莫可奈何地重新抬眸，复地望向新岁，一字一顿：“若是真有那么一日，你愿意随我一起离开吗？”

　　“离开？”新岁倒是没想过还有这么个选择。

　　新岁叹息：“我就怕女郎因为歉疚，把自己永远囚在夏侯家。即使夏侯家完全不顾女郎的终身，女郎也仍然愿意遵从夏侯家的安排。”

　　夏侯涓语噎了。

　　她还努力在想该如何摆脱新岁所说的这种情况，屋外的篱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又是顾媪：“把东西都搬进去，在篱落间放好。”

　　“诶，这个箱子得轻些放。”

　　“衣裳，对衣裳，摆在最上方。”

　　……新岁耐不住好奇，撇下夏侯涓，最先跑出去，嚷嚷着：“你们做什么呢？”

　　顾媪难得对新岁展露笑颜：“小丫头，快快去替老奴恭喜女郎。”

　　顾媪竟以“奴”字自称，还提到了“恭喜”。

　　夏侯涓在新岁后面，不慌不忙地也到篱落间。

　　她方一露脸，顾媪殷切地上前：“恭喜女郎，贺喜女郎，得嫁良人。”

　　得嫁？

　　夏侯涓越过顾媪，去看那篱落间摆放的物品，三四个漆红的樟木箱子，最靠近自己的那个上面还摆了一身火红的嫁衣。

　　花开并蒂，共结连理。

　　夏侯涓顿时冷了颜色，质问：“这是什么意思？”

　　顾媪觉得夏侯涓实在无趣，还不识好歹得很，悄无声息地冷瞥了她一眼。随后，才不紧不慢地答：“家主答应了张将军的求娶，愿意把女郎嫁给张将军为妇。”

　　“什么叫家主答应了，我们女郎可还没答应。”新岁先是急切不满地反驳，而后担心地看向夏侯涓。

　　顾媪嗤笑一声：“女郎别天真了，这儿女婚姻向来顺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郎的父母既已不在，那便该由一直抚育女郎的家主和主母做主。”

　　夏侯涓的面上阴霾密布。

　　良久，她淡淡地只道：“劳你通传，我想见伯父一面。”

　　……夏侯涓见到夏侯渊已是翌日的傍晚。暮色四合，日薄西山，夏侯渊不徐不疾地自内院来到前堂。

　　望见夏侯涓，夏侯渊依旧一副慈爱的模样，笑问：“涓儿，你怎么来了？这冬日虽说已经过去，但春日早晚寒凉，出门还是该多穿一些。”

　　“劳伯父记挂。”简单地应承之后，夏侯涓直入主题，“侄女前来，是想与伯父说侄女与张将军的婚事不可作……”

　　夏侯渊打断：“涓儿，你长大了。还记得从前你小的时候，你阿爹阿娘不在了，你就一直跟随在伯父身边。你曾说，伯父伯父，既然也有个父字，那伯父便是你的另一个父亲。为此霖儿还吃味了很久，直言我是他一个人的父亲。”

　　提起夏侯霖，夏侯涓的神色一暗。

　　她嗫嚅着道：“侄女一直记得伯父与堂兄对侄女的养育和救命之恩，可是偿还恩情未必一定要用婚……”

　　夏侯渊再次打断她：“涓儿，许都来信了，曹司空出征在即，竟又出了衣带诏的事情。几个佞臣以陛下之名企图刺杀曹司空。还好提前被曹司空发现，军师郭嘉有言，张翼德的兄长刘备也很可能参与其中。无论刘备是继续留在许都，还是企图逃离，他都是主公的劲敌。你帮帮这汉室，务必要牢牢地将刘备的一举一动掌握在手中。”

　　夏侯涓不可思议地看向夏侯渊。

　　夏侯渊竟然把这样艰难的事情交给她做。况且，曹操何曾一心只为汉室？若说从前曹操是，可自清楚汉室的腐朽之后，曹操就不再是了。

　　反倒刘备说不定更向着汉室一些。

　　见夏侯涓还没有答应，夏侯渊又道：“涓儿，无论过去的事情如何，霖儿他终究是为了你，舍弃自己的生命。说你欠我们夏侯氏一条命也并不为过。伯父并非是想以此为要挟，但是你嫁给张飞，给伯父传递消息，从此你与我们夏侯氏便两清，如何？”

　　这样便可以两清了吗？

　　可是，夏侯涓从来都知晓，她欠夏侯氏的只有养育之恩，至于自己这条贱命，是亏欠一个已经过世的孩童的。

　　……张飞再去寻夏侯涓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夏侯涓态度的冷漠。

　　她原本只是平静地出来开门，在望见张飞的一瞬，霎时冷脸。

　　张飞堆了满面的笑，与她说道：“我今日猎了一只兔子，烧成麻辣兔最是好吃，特地带来给你尝尝。”

　　说着，张飞伸出手，欲要扬起自己的猎物给夏侯涓看。可伸到一半，他又怕夏侯涓娇弱，见不得受伤的兔子，便缩回身后。

　　夏侯涓的态度仍漠然、疏离得要命。她只道：“你先进来吧。”

　　张飞想，还让他进来，便是不怎么生气。于是，笑容依旧，只当是小女儿家的娇嗔的情趣，大概自己不慎做了什么惹她不太高兴的小事。

　　张飞将受了箭伤的兔子放在厨室门口，自己跟随夏侯涓进了主屋。

　　主屋的门内堆了三四个红漆的箱子，还有一件花开并蒂、共结连理的喜服。

　　张飞知这是自己下给夏侯涓的聘礼，喜服也是夏侯府派人来问过自己的。

　　他羞赧地对夏侯涓扬唇，小声道：“对不住啊，因我尽快要赶回许都，所以婚期定的急了些，有匆忙之处，非是想要慢怠你，实是情势所逼。”

　　夏侯涓则是淡淡地看着他，冷冷地说：“还请张将军把这些东西搬回去。”

　　张飞不明所以，有些情急：“为什么！”

　　夏侯涓只道：“我已说过不愿嫁给将军。”

　　“可我以为你说的是气话。”张飞即刻反驳，解释，“如果说，我第一次提出求娶你，你拒绝，是因为与我尚不熟悉，嫌我太过冒失。那么第二次拒绝，你也说了，你是一时失态才口不择言。”

　　“我以为你是愿意嫁给我的，或者说至少不讨厌。否则，怎么会就那夜宴飨的事情与我道歉？也是夏侯将军问我愿不愿意娶你。后来他上门许亲，我以为你答应了。”张飞弄不明白，现在她怎么又不答应了。

　　夏侯涓义正辞严：“我从未说过要答应将军的求娶。我本以为将军是正人君子，因为将军说了，与我之间，全随我的心意。也是察觉这些时日以来，将军对我的照拂都是好意，这才与将军继续来往，却没想到让将军误会。是小女子有失分寸，还请张将军不要见怪。”

　　“什么分寸不分寸的？”张飞气急，怒目直瞪夏侯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讨厌我，却始终不愿意嫁给我？”

　　“我可以向你承诺，此生会好好待你。”张飞郑重其事道。

　　夏侯涓张了张唇，有一堆想要质问他的话，到末了，都化为无尽叹息，只说：“如今世道，确实女子难以为自己的婚姻做主。但我不讨厌将军，难道就是爱慕将军，想要嫁给将军为妻吗？”

　　“是，将军是中郎将，达官显贵，看上我这个无父无母、不受厚待的孤女，本是我的荣幸。可我夏侯涓并非真的攀高枝之人，将军的顺势而为，以为是两全其美，可在我这里完全是趁人之危。”夏侯涓说着说着，又不禁多言了几句。

　　因为只要张飞提，夏侯渊就会答应。于张飞，可以得到美色；于夏侯渊，可以获取情报。

　　而夏侯涓不过一件器物，一枚棋子。

　　夏侯涓沉痛之际，更取下腕间的和田玉镯，塞回张飞手中：“我与张将军从此便形同陌路。还请张将军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孤女。”

　　“在你心目中我就只是一个想逼你乖乖就范、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吗？”张飞掌心托着那玉镯，满目不可置信地紧盯着夏侯涓。

　　眼见夏侯涓的冷漠没有任何松懈，张飞旋身将那玉镯狠狠地掷出屋外。

　　脆玉落在青石板路上，顷刻四分五裂。

　　夏侯涓被她的震怒有些吓到，仓皇地往后退了一步。

　　张飞的目光中有一瞬的不忍心，而后他复狠下心了，拂手对夏侯涓道：“你既无论如何不愿嫁我，你我婚事就此作罢。这些喜服、聘礼，你若是不想要，直接丢出草庐便好。”

　　“我张飞张翼德再不会来叨扰！”张飞话罢，径直转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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