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Ⅰ破晓之天

　　碧海之上，溟澄一边和悼灵斗法，却也一边想着法来冲击那道金钟般的屏障。只是数次下来，他才发觉：睚眦的体力和法力都在撞击的过程中大幅度地减少！而且和初起撞击时的感觉完全不同。现在，就好像凭空有人在抽干自己一样！而且，偏偏地，就是在自己撞击护罩的时候！

　　醒悟过来的溟澄狠狠地朝昊空瞪过一眼去。然后他一个转身，不再撞击那个护罩，开始“一心一意”般地对付起悼灵。而昊空自然也逮住这个机会，迅速地操纵着左手，将那个护罩移向最近的海岸。

　　然而，尽管她是如此的卖力，但那悼灵所使用的却终究只是些防御手段。纵使身上着了那睚眦一爪，摔落到半空，他也依旧苦苦支撑，决然不出手还击！

　　待到昊空的金钟救过大部分人之后，她便稍微减弱了些许那道护罩的光芒，好省出更多的法力来打好这一仗。继而地，她便再次使用起右手单手结印施法，替自己在后背上凝出两道火红的翅膀了飞翔而起。

　　“小白，杀了他！你不杀他，他便会杀了你！溟澄，难道，你们真的要逼他觉醒了方肯罢休么？”昊空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但她却只在心里这般怒吼着，丝毫不敢泄漏出自己的心思。

　　她飞翔过去，凌空抱住被撞下来的悼灵了，再退回到了岸上。

　　然而溟澄却也并没有给他俩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咆哮着，俯冲过来！

　　不得已，悼灵只能再次架起花落了抵挡住他的攻势，但却终究只是减缓了他的攻势而已。

　　“你杀死了我那么多具肉身，怎么单单只会畏惧这一具身体？哈哈哈哈——莫非，天上人间鼎鼎大名的悼灵上仙却也只是个徒有虚名，连『大义灭亲』都不敢的无能鼠辈么？”他高声地笑着，白色鳞甲在月光之中反射下一道白光，直扑向悼灵的双眼。

　　——悼灵竟然急忙地用手捂住眼睛去了！

　　但是溟澄却偏偏机警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再一次凶恶地冲撞过来，直将他撞飞出来！而那把银枪却也在他的攻势下遗落一旁！

　　然而，片刻之间，睚眦的声音却变得凄婉起来，似乎在苦苦哀求着什么。

　　他忙捂住疼痛处了睁开眼看过去，才发现花落已在昊空之手！

　　“不！”

　　苍白的一声叫唤，却终究拦不下眼里已然腾满火焰的昊空姑娘！她紧紧地抓住那柄寒枪，哪怕因为与枪不和而导致枪身用了厚厚的一层蓝色冰障来阻拦自己和她的接触，她也依旧义无反顾。“我一定要杀了你，溟澄！”

　　“呀——”

　　一声尖锐刺响，昊空操持着花落银枪，全身就像沐浴火中一般腾起燎原的火焰了从他的饕餮之口中直将攻入他的身体，直逼向那一方心脏跳动的地方。

　　一瞬之后，她便潇洒地从他的背部穿刺出来，带着无尽的血污和腥浊的气味了凌厉地驻于半空，任风拂起她的裙角，散乱她的发丝，熄灭她的昂扬斗志和全身的火焰。

　　月光照射下来，一场血雨扑鼻而来，一直地打在海面上，沙滩里，以及他的额顶、周身。

　　◇

　　这一刻，他终于听到了也听清楚了那个深夜之中那些隐藏在幽暗深处的人们所发出的无数细小微弱而难以为当时的自己所察觉的声音。

　　——溟澄，被她的施起的封印术困于东海海底深处。而他只虚弱无力地含糊地骂着。

　　他听得到，溟澄所骂的，全都是关于那个名为『青鸟』的家伙。

　　——睚眦，一瞬之间便化作飞灰，消散人间。而在这之前，他恢复意识过来，用那双碧眼深邃地朝他看过一眼，继而地向那森林的深处蔓延过去。

　　六年前，还以为睚眦只是因为没有法力的支持了而像任何飞到空中了都会跌落下来的东西一样往后重重地跌倒下去。可如今，他总算明白：哥哥是有意地朝那森林深处的某个地方看去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眼——那里，便是满月之井的所在，弥月的所在，他的心最后的归处。

　　——而同时的，从那森林之中，一个细小的本该只有睚眦，或者说是龙城才能听得到的声音缓缓响起：“『东海之上，月正当空。银鳞歃血，心悦诚服。』”像是如泣如诉的歌声一样。

　　原来，当年的她真的有吟唱出这句悲曲来！

　　——当然，还有一个人，一句话，也在这六年之后的回忆里潜入了他现在的脑海里。

　　那是他永远都不敢相信的一幕——

　　半空之中，背对着他的昊空的嘴角边涌现起一朵幽静的昙花样式的花儿来，但却只现然一瞬之后便消散而去了。然后她便像用竭了法力而无法继续支撑着自己站在空中一般，身体陡然变回之前未完全化成人形的怪模样，一口噗血，无力且虚弱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直到海中，一声“扑通”，惊起海花一片，沉溺其中而无法自救。

　　只是，那时候的她一定没有料到，心底的那最后一句话却终究还是被命运中某个专门来排写命运的人所记录了下来。而此时此刻，在六年之后的东海之滨的迷雾森林之中，那句话，便像擦得银亮了的刀刃一般，发着炫目的光芒猝不及防地直刺入她的同伴——悼灵的心脏。

　　——那句话，是这么说的：“青鸟——在这世上，终究只有我……才能护你周全！哈哈哈哈……青鸟，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在这些人的阴谋里……”然后，那朵潜藏在嘴角边的幽静的花儿才消失不见。而接下来的一切，也就顺其自然地发生在他的想象范围之中。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

　　恍恍惚惚地睁开双眼，他诺诺地想说些什么，但却突然间发觉龙城不见了！整个空地之间，独留下弥月一个人孤单的身影。只是，奇怪的是，她却正冲着自己微笑着，仿佛是一点悲伤、离别的愁绪都没有。

　　“你……我……”忐忑不安。

　　“我知道，现在的你，一定是有更多的问题想要弄清楚吧。呵呵——”她轻轻拂了拂衣袖，在她与他之间便现出了一张石桌，两张石凳。

　　——他这才发现，先前祭拜用的墓碑及祭品都已经不见了，怕是她“收”起来了吧。

　　“坐吧。还是像先前的那个问题一样，你有什么问题那就尽管问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回答你的。”

　　“你……”他惊颤地发现自己居然能站起来了！就好像什么伤都不曾受过似的。“你到底是……”

　　看着他依旧胆颤的表情，她不禁又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刚才我相公回来的时候，他就只冲我问了一句话。你知道，那句话说的是什么吗？”

　　“什么？”悼灵疑惑地问。

　　“呵呵。他是问啊，为什么我不直接告诉你，睚眦就是龙城哈！为什么，偏要生出这么多是非来。”她的表情刷的一下就变得严肃起来，“那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他的吗？”

　　悼灵摇了摇头。

　　“我说，你根本就只是个孩子，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什么辨知能力。你别想反驳！”她犀利地瞪了他一眼——其实他也并不打算反驳。他只是微微地张了张嘴，有点不敢相信。因为这个『判定』，以前也有人给过他。

　　然后，她接着说：“我知道，你是觉得有些事情是很奇妙，很不可思议的吧。明明你都很努力很努力地去修行历练了，明明你都很顽强很顽强地去寻找事情的真相了，明明你也很卖力很卖力地去做各种各样的善事和壮举了，可到头来，却偏偏地，你只会被人认作是一个『孩子』。你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吗？”她的眼神里，盛满了『亲切』的盈盈湖水。

　　“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太善良了吧……”他明显很是底气不足。

　　“善良？呵……你真的觉得，『善良』，会是一个人被他人认作是『孩子』的理由吗？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你要知道，在这世上，最容易被人蒙骗，最容易被人误导的，那才会被叫作：『孩子』。生来只是一张白纸，随便什么人都能在上面涂上颜色，然后，那孩子就变得不再是最初的自己了。我知道，你是觉得你自己其实是很有判断力的，你也觉得你已经知道了这世上很多很多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你觉得你应该能够算作是一个『成熟』的人了。但是，问题的关键是，你知道那些事情背后所牵涉到的各种各样的人的想法吗？”她只温柔地盯着他的双眼，却逼得他有些不敢抬头了。

　　“你不知道！你永远都觉得，那些人都是好意的，是善良的，他们的初衷也并不是为了伤害别人而去试着做那些坏事的。他们只是因为对曾经出现在这世上而为他们所深深眷恋的人和事或物所做出的一番可以令他们彼此『重逢再见』的事情。强盗为了和钱财相见，而劫财杀人；官吏为了高升不得罪上头而乱判糊涂案；妖孽亦为了更好的修行而吸人精魄……可是，你知道吗？其实，你只是个一味在纵容他们包庇他们，让他们犯错甚至于犯下弥天大罪的帮凶！”

　　他终于意识到了，眼前的人不只是在同他简单地聊天，叙说往事。她应该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吧。但是，那会是什么事情？那，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真的是为了昊空？

　　“你在恐惧，并且还相当的疑惑吧。”她依旧微笑着，不动声色般的堪破他的心绪。

　　不由得，他痴痴地看着她，不可思议的表情在他脸上表露无遗。他轻声地，像试探一般：“你……听得到，我的思想？”

　　“呵呵——”她动情地笑了笑，“你知道，在这世上曾经有过一幅传世之画么？”

　　“《生死劫》？”

　　“是。就是它。那——你知道，它有什么能耐么？或者说，用途。”

　　“它……”他沉下头去，从脑海的记忆中心开始去搜寻答案。但是……

　　“《生死劫》。四大传世神器之首，以包容万物囊括古今察观天下事为自身本领，而为天上人间各式各样三教九流之辈所觊觎。但是，偏偏地——”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的双眼，“那幅画——在你的手上。只可惜，那画儿，却永远都不会轻易地告诉你那些你想知道的但却还不知道甚至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的事情。”

　　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通通都是对的。藏匿在那幅《生死劫》中的画中仙从来都只会在他猜到了整件事情的大概乃至全貌之后才会提醒他那些被他忽略了的末梢细节，以至于在他快要抵达真相的时候才有能力去稍微加快一点点步伐了去『冲刺』真相。

　　——然而，像她说的一样，即使那画中仙不提醒，他也已经快要抵达真相了。《生死劫》，就是喜欢看自己的笑话！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为什么？”他的心，开始紧张地收缩起来，因为他真的太想知道答案了！

　　“因为，你还没有明白：这一世你所存在于世的真正意义和真实价值。”她的眼里有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在那其中熠熠生辉。“《生死劫》，他本身也是一个杀戮者。而《生死劫》他，绝对不会那么老实地去听从实力达不到他要求的人的命令。那么，在你变得足够强大之前，在他心甘情愿为你发挥无限作用之前，你可以尽管地问我任何问题。只要是在这世上已经发生了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任何事情。”

　　“我不明白。”他不置信地看着她。但她的表情里却依旧丝毫没有任何可以让他抓住的可以令人起疑的把柄。

　　“你知道，『满月之井』的真正力量吗？”她微微笑了起来，风也配合着拂散她的长发。“那么，让我提醒提醒你好了——『青龙出水，明月迷章。』”

　　宛若唱诗般的语气，缓缓地凝向他的鼻息之间。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傻傻地痴在了那儿。然而，他的耳朵里，却依旧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你以为，这句话里所含的只有四个人。但其实，你要知道，命运，它所需要你去寻找的，是八个人！而非四个——”

　　◇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八个字的？而且还……”他惊恐的表情上写满了疑惑。

　　但她却依旧含苞般地微笑着，只淡然说道：“我知道，这八个字，你向谁都没有透露过。只不过，我是个例外。”

　　“例外？”他不禁暗自揣测起来。

　　“你没有必要在心里瞎揣摩。还是那句话：在这个世界上，任何已经发生了的事情，而《生死劫》又不愿意向你透露的，你都可以问我。当然，你也可以问一些你曾问过但他却不曾给过你答案的问题。比如——”她的眼里闪过一束光芒，“青鸟到底是谁。而现在，他到底又在哪里。”

　　“你知道？”他有些畏惧地不敢提及那个名字。

　　她却是腼腆地一笑，良久了才说道：“我先前有说过一句话吧？‘霖儿那姑娘是让你中蛊太深了吧！’还记得这句么？”

　　“记得。当然记得。”他依旧以为她口中所说的便是他的“灵儿”。

　　“霖儿姑娘，她是青鸟这一生唯一的挚爱。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分开他们俩。即便是被迫着分开了，那二人却也还是会再次相见，双手相牵不再放开。只是，谁又曾想到，那霖儿却生生地失去他足足五千年之久了啊！你不觉得，这是个莫大的讽刺么？”声音含笑如烟，却令人心中隐隐作痛。

　　“你的意思是……”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但却终究还是没有点破。

　　“没错，她是在等你。她一直都在等着你的归来——青鸟！”最后的那两个字，她用的是重音。

　　但是，要知道：这对于他而言，却是个极大的侮辱！

　　“我不是青鸟啊！我不是！”他有些恼火地拍案而起。但最后却还是叹了口气，尴尬地坐下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喜欢说我是青鸟。但事实上……”

　　“你是。”她再一次强硬地打断了他的争辩，就像是生硬地朝他的心脏里插进了一把匕首。“我明白，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什么也都明白。其实，你也曾试图接受『青鸟』这个新的身份。只不过，是你失败了而已。”她看着他，用着一种很宁静很深邃的眼神看着他。“她已经足足等待你五千年了。难道你当真舍得让她继续这样子苦苦地等待下去吗？那个霖儿，你知道吗，现在的她就在地狱的尽头落魄地哭泣啊！难道，你就不曾想过要去见她一面，安慰她一下么？”

　　这一次，他终于听清了。原来，她说的不是“灵儿”，一直都不是啊！像是找到了极为有力的证据似的，他有些兴高采烈地说：“你错了。我喜欢的人，的确也出自于幽冥地府。但是，她的名字是‘灵儿’！是‘灵儿’！古灵精怪的灵，灵动九天的灵，不是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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