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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
胥时谦居高临下看着陈香玉,语气很淡:“那不是很好么,这么多年,你的心愿也算实现了。”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这次是真的出大事了!”陈香玉本就肿胀的双眼又红了。
她年轻的时候很漂亮,漂亮到哪怕已经有了胥时谦,依旧会有那么几个男人为她打架,她也会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行事张扬跋扈,久而久之成了远近闻名的狐狸精泼妇。
胥时谦在她眼中,就是块阻碍她再嫁有钱人的拦路石,给她带来无限烦恼的麻烦鬼。
随着年纪渐涨,为她争风吃醋的男人越来越少,她眼中开始有了胥刚和胥时谦父子俩,一个负责吵架,一个负责给钱。
在陈香玉的抽咽声中,胥时谦大概了解到,胥刚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网络赌博,刚开始赚了点钱,后来慢慢输钱,连去年年底,胥时谦贷款给他建房的钱也输掉了。
“那破房子弄到一半,工人找到我要钱,我才知道,”陈香玉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满脸的鼻涕眼泪,“才知道…你爸失踪了……”
怒火在胥时谦胸口燃烧,他猛地抬起脚,狠狠地踹向茶几腿,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茶几剧烈晃动,茶几上盆栽应声而倒,泥土四散,杯子在桌面上翻滚,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陈香玉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吓愣,止住了抽噎。
“失踪了不好吗?这些年来,有他没他没区别。”胥时谦冷冷道。
陈香玉抹着泪,看着非常陌生的儿子,他从小到大一直很乖,任凭他们如何对待,总是一声不吭,哪怕是他们越来越过分的向他要钱,也未曾见他这么大气性。
不和谐的声音刺激陈香玉的耳膜,她的血压和心率不断升高,本就空白的大脑,此刻发出“嗡嗡嗡”地巨响。
“你、你、你……”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胥时谦,口不择言辱骂道:“你自己、你自己不要脸和一个男人做出羞死人的事,你有什么资格说你爸?”
凭借多年的骂架经验,她懂得怎么打对方个落花流水。
胥时谦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般,反而敛了怒气,早有准备似的,轻叹一声,“是呢,我就是找了一个男人,那又怎么样?”
陈香玉反倒被气得不轻,声音尖锐起来:“那又怎么样?你听听,家里省吃俭用供你上完大学,你就是这样报答父母的?你也不怕别人戳你爸脊梁骨?”
“那正好啊,现在失踪了,没人戳得到了。”胥时谦卑劣的笑道。
如果现场有第三个人在场,绝对会以为胥时谦是那十恶不赦的大孝子。
胥时谦暼了眼门口行李箱,出发的时间快到了,“反正在你们眼中,也没我这个儿子,那么,就让我们各不相干,不是很好?我还有点事,麻烦出去时把门关上。”
陈香玉准备好的一肚子骂人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气势萎了半截,“你还不能走,你走了,你爸就真的没了,他可是你爷爷唯一的儿子…”
“爷爷”两个字,像对铁锤,把胥时谦砸得火冒金星,“不准提我爷爷……”
他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走向行李箱,一秒都不想和陈香玉多待下去。
“你爷爷原谅你了……”陈香玉干嚎着,她的声音尖锐又刺耳,“他到你爸梦里来说原谅你了,不会怪你。”
胥时谦身体彻底僵硬,浑身颤抖,眼看和行李箱就差一步路,可这一步,被无限拉长,像是怎么样都到达不了的终点。
“虽然你爸不是个东西,但他是你爷爷唯一的儿子,胥时谦,你不能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四个字化作青铜浇铸的牢笼,将胥时谦囚禁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每当冰雪夜,他总在床角蜷成虾米,听着玄铁锁链在灵魂深处拖拽出的钝响——那是二十年前,爷爷倒冰雪上时,他亲自系在自己心口上的符咒。
胥时谦总在午夜惊醒,田坝化成冰冷的深渊,看见枯瘦的手从深渊探出,指甲缝里嵌着冰碴与碎蛋壳。
七岁那年的寒风至今仍在耳膜震颤。
“谦娃子看好了!爷爷去捡……”
老人花白的头发擦过结冰的枝头,晃起一点碎光。枯枝在他弯着的背上噼啪断裂,像碎开的鳞片。
胥时谦到现在还能闻到那时惊飞的乌鸦抖落的腐叶气,能数清爷爷摔倒前扯断的十几根枯枝,清晰记得最后那片蛋壳在空中划出的弧线——那道本该被捧住的白亮曲线,最终落在荒芜的土坡上,变成一团刺眼的惨白。
胥时谦用指甲抵进掌心,刻下血痕。
应该恨胥刚吗?不,如果当时不是自己嘴馋,想要那颗蛋,尽管到现在,他还不知道那是鸡,是鸭或者鹅生的蛋,爷爷是不是就不会死?!
二十年光阴凝成倒悬的冰棱,将"如果当时"的拷问永远定格在那个的黄昏。
陈香玉把准备好的视频放在胥时谦眼皮底下,画面中,胥刚被绑在一处昏暗里,大概意思是欠了六百万的赌债,迟一天给的话,他们将会收到一个胥刚的器官。
“这地方,比我被绑时的环境好多了。”胥时谦发出荒谬的闷笑。
*
宴家老宅
冬管家带着安保队和一众佣人正在开启地毯式搜索。
宴空山卧房门被破开,对流的寒风灌满整间屋,窗台上,弹力拉伸带一头用特种兵系结法咬住窗台上,安保队长记得,这是他教宴空山的。
另一端如蟒蛇缠住织金窗帘,黑金流苏在风中摇曳,这是个优秀的跳窗逃走的现场。
队长带着十几个人又浩浩荡荡杀了出去,手下人报告宴空山在大家眼皮底下跳窗逃走,职业敏觉告诉他不可能。
可这教科书式的逃走现场,给队长重重一巴掌。
宴空山见彻底安静了,从另侧窗帘缓缓走了出来,他穿着运动套装,全身上下只带了一个运动包,无一丝累赘。
一路畅通无阻走向侧门,关炎的车在那儿等待多时。
“艾玛,你逃亡就带这么点东西?”关炎关上车后备箱,上下打量宴空山,“我还以为会有几个大箱子。”
宴空山跳上车,“快,机场!”
军绿悍马发出咆哮,如离弦的箭往山下驶去。
“这车,是不是有点太惹眼了?”宴空山调整坐姿,拿起关炎手机扫他的脸后,接着说:“兄弟,我在私奔,能不能挑个适合的道具?”
“你也知道你私奔,带这么点东西,怎么活?”关炎说:“你拉开前面储物柜,我哥送的生日礼物,一块玻璃翡翠,你先拿去用。”
宴空山拉开运动包,让关炎看了一眼,里面几块缠绕在一起的表——价值能在梦海豪宅区买半栋别墅,后者这才闭上了嘴。
“你知道胥时谦最爱的是什么吗?”宴空山突然问。
关炎摇头,“不是你么?”
宴空山对这个答案很满意,“遇到我之前,是工作!为了我跟我走,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你说我舍得让他吃苦吗?”
关炎:“……咦!那你就舍得让我吃油?”
说着,关炎往右猛打方向盘,悍马驶入一条山间路,从道路的宽度以及两边的荆棘来看,宴空山不觉得自己能顺利到达机场,这车极大可能在他的私奔路上第一个殉情物。
手机解锁后,宴空山拨了三次胥时谦手机,通了,但无人接听。
此刻,他已经顾不上指导关炎车技,手指飞舞给胥时谦发了条短信。
【是我,接电话】
“他应该在去的路上了。”宴空山对关炎解释:“可能是陌生人的号码,所以没接。”
说完,又把短信改了下【我是宴空山】
关炎:“……我不介意的。”
*
胥时谦暼了眼手机上静躺着的短信,咬牙继续道:“我们立马分手,你放心,我不会胡搅蛮缠,钱到账了我就离开梦海……”
宴浦收回手机,玩味地勾了勾嘴角,“对嘛!这才是识时务的胥…行长。”
随着“叮——”的一声手机短信提示音,胥时谦从衣兜里抽出他的美宁银行卡,双手奉上给陈香玉。
胥时谦双眼像是染上血,猩红的盯着陈香玉。
下一秒,他双腿跪地,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妈,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你,希望下辈子,不再做你和爸的儿子。再见…我的前半生。”
陈香玉眼神在银行卡和胥时谦眼眸间流转,干涸的唇一张一合,像是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沉默抹眼泪。
去机场的路上,宴浦像个绅士,他打发司机和助理,亲自开车送胥时谦。
生活了几年的地方,熟悉的街景,记忆如同电影画面,一幕幕从车窗外倒退,每退一帧,胥时谦的心就痛一分,最后到达机场后,那颗空心几近麻木。
“各位旅客请注意,飞往飞往哥本哈根的飞机即将起飞,请乘坐该航班旅客抓紧时间登机!”
机场广播划开胥时谦的幻想,他艰难地呼了口气,像是很不舍得,想带点属于这座城市特有的东西。
“各位旅客请注意,飞往哥本哈根的飞机即将起飞,请乘坐该航班旅客抓紧时间登机!”
催促的广播声再次响起。
晏空山取下墨镜,他寻了周围几个贵宾厅,并未找到胥时谦的影子,手机倒是有变化——关机了。
“各位旅客请注意,飞往哥本哈根的SK997航班即将起飞,现停止办理登机手续……”
“空山,我们就去哥本哈根吧,那里有风景迷人,像童话,像诗集,最主要的是休闲,可以让我们慢慢变老。”胥时谦昨日在电话里讲的话,还萦绕在宴空山耳畔。
可,胥时谦!
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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