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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闼山料理研究会
87.
在短暂的寒假过后，我也终于来到了高中生活的最后一站——高三第三学期。
作为升学考试前的关键时段，很多人会选择在这一学期开始时提交退部申请，就此正式隐退，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三备考生，我也不例外。
按照传统，我在退部的时候是该为穗定举行一次“加冕仪式”的，但是这东西实在有点挑战人脸皮的厚度，我又显然不是个这么有信念感的演员，因此，我最终还是选择放弃了这一传统，改为跟部员们一起进行最后一次的“料理研究”活动。
“虽说甜品、糕点类的研究一般是隔壁‘糕点研究会’的活动内容，但我们料理研究会也不能一点都不会做。所以这次，我选择了一个非常应景的研究题目，既‘情人节巧克力’的制作。在座各位有谁是以前尝试过但失败了的？举一下手让我看看。”
台下有三位部员举起了手，都是今年刚加入我们部的零基础新生，这可真是愁人。
“小泉同学。”
“是，我是去买了超市里的成品巧克力回来做的，步骤基本只有融化和装入模具这两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巧克力在常温下很久都不凝固。即使后来放进了冰箱里，它在凝固后的样子也跟我想要的状态不太一样。”
“啊……我也是，明明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但是我做完之后巧克力就莫名其妙变难吃了。”
“我倒是从可可粉开始做起的，不过中间好像油加多了，变成了巧克力酱的感觉……”
“嗯——情况我基本了解了，你们犯的新手错误还挺典型的。那接下来我们先来讲一下巧克力相关的一些基本知识。”
所谓“巧克力”，也就是基本由可可粉来提供主味，可可脂、牛奶、糖粉等等添加物来决定质地的一款常见糖果。
它在人类社会中的食用历史很长，可以说是世界各地人民都喜欢的东西。
古代人是怎么做巧克力的我们姑且不论，但现代人做巧克力的话，首先，我们会把可可豆从果实中剥离，然后对它进行干燥、发酵、烘烤等处理，再使用机器把它研磨成20微米大小的微粒，这才能让它成为用来制作“巧克力”这一物品的基础原料之一，可可粉。
可可粉的研磨度对巧克力来说是非常关键的。20微米是人类的味蕾能感受到的固体微粒极限，再细就没有意义，但粗了却会导致巧克力的口感不够顺滑，所以私人有需要去购买可可粉的时候可以注意一下这点。
由于打磨可可粉的机器非常昂贵，手工研磨又肯定达不到这个精细度，所以我不建议任何人自己在家做巧克力的时候从可可豆做起，这只是纯粹的白费力气，直接从可可粉开始就可以了。
“以纯粹的黑巧为例，我们需要用到的材料有可可粉、纯可可脂、糖粉。这些东西我已经在桌上准备好了，待会你们一人拿50g糖粉、50g可可粉、120g可可脂去进行实践。步骤是先将可可粉和糖粉过筛，隔水融化可可脂至45度，倒入过筛好的粉末，搅拌均匀，并将可可液温度一直保持在45度。”
做好上述步骤后，重点就来了，也就是做巧克力最重要的一步：调温。
像小泉同学这样，把成品巧克力融化后倒入模具的做法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该做法的巧克力没有进行过调温的关系。
一块合格的巧克力应该是表面光亮，质地清脆，只溶于口不溶于手的。而像上述那样，直接融化成品再冻硬的做法，会导致巧克力性状分离，不易凝固，即使凝固了也很软，且表面会出现白色油斑，拿在手上就开始化，入口后口感发腻，可以说是灾难至极。
“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就是‘晶体混乱’，也就是巧克力内的‘ⅴ型晶体’不足的关系。”
1966年，一篇名叫《可可脂的多态现象》的论文发表，代表人类终于揭开了巧克力晶体的神秘面纱。
经研究，可可脂内部有六种晶体，论文作者用罗马数字一到六来代表了它们。而在这其中，第五号晶体是最稳定的，并且它的质地脆硬，有光泽，熔点在33.8度，与人类体内的36度接近，又高于手部的通常体表温度30度。
“调温这一过程的作用就是使巧克力中的第五号晶体成为绝对主流，这样才能达到我们想要的质地和‘只溶于口不溶于手’的效果。至于具体的调温曲线，由于每家公司生产的产品成分不同所以会有一些差异，商家一般会在商品的包装背面贴出来。那么，这次使用水浴法，现在我们就参照‘50-35-29-32’这个温度曲线开始实践。”
“是！高濑前会长！”
“哎你这小鬼，‘前’这个字就不能从明天开始加吗？”
即使把原理讲透，制作巧克力也还是个需要技术含量的活，我在部内的最后一次料理研究活动几家欢喜几家愁。
穗定作为部员中的佼佼者肯定是“喜”的那位，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可称不上有什么喜气，只是在大家讨论着要送给谁时勉强维持着社交礼貌罢了。
作为即将离任的领导，我在进行材料采购的时候自费给大家购入了一些包装材料。女孩子们边讨论着要给谁送巧克力，边挑包装纸的画面很可爱，如果她看起来更高兴点就好了。
“你要送给古森吗？”
“人情巧克力还是要送的，毕竟平时受人照顾了嘛。”
“人情啊……”
在我毕业之后，这孩子的感情问题会变成什么样呢？
是在毕业的时候想着至少不留遗憾地向他告白，然后啼笑皆非的发现互相暗恋了很久，就这样直接在一起？还是一直忍耐到最后一天，在毕业后相忘于江湖？
虽说古森主动向她告白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我觉得这个展开出现的概率不大。因为她在做出决定后对古森的态度明显变客气了，看不出对他有什么多余的好感。
谈恋爱这码事说到底还是要对方有回应的。我对他们俩平时是怎么相处的并不了解，但要是对方试探她的时候她一直表现得滴水不漏，那换做我是古森，我也觉得不该讲，除非我已经准备好了不要这个朋友。
“人生可真是艰难啊。”
柏木、穗定、饭纲都在我刚认识他们的时候为恋爱进行过各自的努力。
最终，他们为此所付出过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可是我好像也不能说他们单恋到最后一无所有。
就像我在饭纲今年春高又不幸失利后，也不敢在安慰他时说“你当时不小心点，现在哭有什么用”一样。
是的，我校排球部今年春高又不幸失利了。但这次不是因为抽签抽到老对手被人硬碰硬的比了下去，而是因为主将不幸在赛场上受了伤，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以至于被人趁你病要你命了。
虽然顶替他上场的那位二年级后辈据说实力也不差，但经验带来的差距并不是那么好弥补的。本校的失败在饭纲被队友架走时起，就已经在我的意料之中了。
“好了，你那天下午还没哭够吗？干嘛见到我又这样。”
饭纲赛后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我是在他入院后的第二天去看他的，方便错开排球部其他部员们过来探视他的时间。
毫不意外，他一见到我就开始掉眼泪了，只是比起平时的边哭边叫来说安静很多，可能是考虑到了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
“那不一样，我当时是不甘心，现在是在想下学期怎么办。”
“下学期怎么办就让下一任队长去考虑嘛，你已经尽力了，就算没能给后辈留下更好的环境也没人会怪你的。”
“不好意思，就是看到你才忍不住想起来了。”
“我看你是精神得很，都有空挖苦我了是吧？”
是，没什么好不承认的，料理研究会在我高三时的学园祭输了，这势必会让我们部在新学年的经费变得紧张，我在今年学园祭结束的时候才对他破口大骂发泄过情绪，现在被他挖苦也无话可说。
饭纲这次伤到的是脚，手也有较轻的扭伤，不好拿刀。在收住眼泪之后，他毫不客气地跟我明示想吃苹果，我当然也不好拒绝他，就坐在床边给他表演了一下转圈削苹果皮而不断的绝活。
我拎着像红绸带一样的苹果皮向他展示的时候，为这项绝活而小声鼓掌的变成了两个人。畔津同学从病房门口探头，站在门后朝我们俩挥挥手打了声招呼才走进来。
苹果我削了两个，病人只吃了一个，剩下的一个被我和畔津同学用牙签一块块叉走了。
味道不错，不愧是我，太会挑了。
老实说，三人同处于室内，但其中两个人相互之间并不认识这种情况是很难不尴尬的，即使现场的有饭纲这种老交际花也在所难免。
吃完苹果，我看他精神头还不错就先行告退了，打算把空间留给这两位老熟人叙叙旧。没想到刚到医院门前的公交站没多久，畔津同学也下来了，还特意问了一下能不能坐在我旁边。
那人家姑且也是个美女，我基本是不会拒绝美女的。
“不多呆一会吗？”
“不用吧，我看他精神挺好的。虽然我现在确实有很多话想找个人说一下，但是对着病人发泄情绪就太不礼貌了。”
“……所以你打算跟我说吗？”
“确实有一点，阿掌说你挺经常听别人讲恋爱话题的。”
我在他嘴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嘛……倒也确实。总之你先说说看，反正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给建议的，估计没过几天就忘了。”
“可以吗？”
“可以。”
太复杂的内情在此省略，总而言之就是畔津同学跟初恋男友因为升学问题谈不妥所以在昨天分手了，对方说自从交往以来一直是他在迁就，只谈她喜欢的话题，只做她喜欢的事，为她改变了很多，但她一点也不愿意为自己改变之类的。最后因为各自的升学分歧，积累下来的矛盾终于出现了总爆发，她的初恋也就此结束了。
“虽然当时很生气，但是在冷静下来之后，我就开始感到难过了。”
“被无端指责会难过也是人之常情。”
“不是这样的。”
畔津同学停顿了好一会，似乎是在斟酌该用什么样的说辞才能更准确的表达自己混乱的思绪。
漫长的沉默过后，我打算乘坐的公交车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她沉默得太久，我以为就此没了下文，于是便向她告别，登上了返校的公交车。
在车门关闭之前，一句极轻的感慨被冷风吹了进来，寒风吹得我无所适从。
“我很为他难过。”
高中生活就快要结束了，可我依然没遇到有福气吃我本命巧克力的人，只有三份人情巧克力被派发给了排球部三剑客。
在给佐久早的时候，我特意说明了一下这是我自己做的东西，想看看他脸上会不会出现什么为难或者嫌弃的表情，结果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哦”一声就接过去了。
“你拒绝同学的时候不是说不接受手工巧克力吗？”
“直接融化再冻硬的巧克力无论是吃还是用于料理都不好处理。”
“只是纯粹在怀疑别人水平啊……”
“还可能有卫生问题。”
“你这孩子确实挺讨人嫌的。”
他毫不在意的接受了我做的东西，这是否可以理解为对我制作水平的认可？是这样的话，虽然好像对那些被他拒绝的人不太道德，但我还真是有点高兴起来了。
情人节夜里一个人过未免太凄凉，我在洗漱完毕后就坐到了休息室里边看书边跟他扯闲篇，顺带也跟孩子八卦了一下他们队长的感情问题。
“虽然现在该用过去式了，但我在听完畔津同学的诉苦之后，好像微妙的理解了为什么当年饭纲会失败。应该说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吗？其实她跟饭纲性格有些地方还挺像的，即使是谈恋爱也不太愿意为别人改变自己呢。嘛……我也不是说这种性格不好，这种恋爱观还挺有大人感的，只找适合的人，不找喜欢却需要磨合的人。”
“那会失败是理所当然的。”
“确实，这种大概很难谈到喜欢的吧，本来两情相悦就已经是小概率事件了，还要在这种小概率事件上追求爱好想法大部分一致，已经完全是可以叫奇迹的等级了。怎么样？我们佐久早也追求这种奇迹吗？”
“我不相信奇迹。”
微波炉响了一下，加过巧克力的牛奶被热好，他起身去把马克杯端了过来才重新坐下。
“……你还真是突然说了好帅的话。那要是你有喜欢的人会考虑怎么争取？”
“没有话题就创造话题，去了解别人喜欢的东西是基本的事。”
“那要是你了解过后发现自己确实不喜欢那个东西怎么办？”
“放弃。”
“有生之年我居然还能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太难得了。”
“不尝试就放弃是不合理的，讨厌的事继续做也是。”
“那倒也是。”
可能是受离别前特有的感伤氛围影响，不知为何，我突然由衷的感到了羡慕。
摸佐久早的头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我只是把手伸过去就成功了。
他顿了一下然后开始瞪我，但是无所谓，他这种表情我早就习惯了。
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是人类刚洗漱完时散发的气味，沐浴液被热水冲过后的味道总是具有某种奇妙的安心感。
“再见。”
“……明天见。”
我的高中时代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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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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