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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中秋
翌日是八月十五,上古秋夕祭月,姮娥奔月,取月圆兆谓之团圆。是日,宫城设盛宴,延宗亲、命妇聚于一处,共欢笑嬉戏,登楼赏月,观灯饮酒。宫外,自是夜市通晓,笙竽不绝,妇孺携游,一夜喧阗。
这日晨时,晋王并家眷、秦王并家眷、汝阳长公主同驸马等王亲陆续入宫。他们先往雍翠宫偏殿歇脚,待内侍通传,方至极宁殿拜见圣上。一个时辰后,圣上携他们去雍翠宫,后宫嫔御、邹王、二公主、三公主等已候于正殿内。
来人各自入席。圣上宣布开宴,丝篁渐沸,宛若云外。
惊鸿端坐在位席上,在乐声中,饮了两杯桂花酒。她不经意间想到,世宗的岑皇后最喜欢桂花,常以桂花装饰,她为皇后时,世宗遂令阖宫植满此花。不知岑皇后是否在中秋日用桂花酿酒。
她的目光朝左右席上掠去,晋王座席右挨着晋王妃曹氏,左靠着秦王。晋王妃座席后方接着侧妃岑氏。
晋王妃从案上的碟中拿了个枨橘,剥了皮,递给身侧的晋王。晋王摇下头,未接过。晋王妃分开橘瓣,自吃了。晋王妃吃了几瓣,抬起头,见皇后在望她,微微一笑。皇后则点头回应。
秦王妃、汝阳长公主、曹贵仪、冯婕妤、姚美人先后起身,向圣上和惊鸿敬酒。惊鸿又接连喝了四五杯,明显感到脸膛烧了起来。
洎无人敬酒,惊鸿身体倾向圣上,轻声道:“我有些头昏,略出去走走。”
圣上点首以示知晓。惊鸿扶着素烟的手离席。她们出了雍翠宫,八月凉风迎面吹来,带去脸上的部分酒热。惊鸿醉意解了一半,头脑亦不似之前那般沉重。
素烟问:“娘娘还醉吗?”
惊鸿道:“都被秋风解掉了。”
她们走至望江亭,看见一宫裙妃子正倚坐着朱漆栏杆,眺望平阔江面。
素烟道:“那好像是李娘子。”
惊鸿走入亭内,李娘子闻得跫音,方转首,见是她,忙低头行礼。
惊鸿却敏锐地捕捉到她脸上的泪痕,问道:“你怎么哭了?”
李娘子又落下几滴眼泪,迅速摸出帕子拭去,道:“妾身久坐在江边,眼睛被风吹疼了。”
惊鸿道:“那就随本宫走走,不要再坐着了。” 李娘子应了声“是”,遂跟在她们身后,保持一定的距离。惊鸿让她上前来,她才局促地挪到惊鸿身旁。
惊鸿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娘子道:“音婉。”
惊鸿又问:“家中除了哥哥,可还有其他亲人?”
李娘子道:“还有一位年老的母亲。”
她们沉寂走了半晌,惊鸿道:“你方才临轩吊泪,实是何缘故?”
李娘子呐呐道:“妾身方见汀上孤鹭,受其触动,稍感伤身世。”
惊鸿道:“你并非孤寡,何必自寻烦恼,作此忧伤。”
李娘子道了声“是”,便不再出声了。
她们走回雍翠宫,惊鸿先让李娘子进殿,自己在殿外略站了会儿,才带素烟入内。
宴席持续到申时才结束。圣上令宫人搬了十几副桌椅到望江亭的阁子里,摆上些鲜花、瓜果、汤饮,又挂上几十盏形状各异的花灯。一等余霞将尽,明月初悬,圣上便携王亲、命妇登阁览月,闲赏花灯。这一夜,他们直玩至三更天才各自散去。
次日,惊鸿睡到日上阑干才起来。她便把早饭和午饭混作一顿。吃过饭,坐在廊下翻了两页书,李娘子的侍女又来求见她。
她道李娘子旧疾未愈,不想昨日又受了凉,晚上回去只喊着头昏胸闷。她熬了碗热姜汤喂李娘子喝下,便服侍其睡下。不料,今早病疾复返,又发起热来。
惊鸿道:“昨夜为何不去找太医?”
侍女道:“昨天为中秋日,圣上特地恩准禁中太医回家过节,所以太医院只留下两三个当值的医官。李娘子的病一向由夏太医诊治,他是最熟悉娘子病情的。婢怕让当值医官治疗,反误了李娘子的病情。又且昨晚娘子喝完姜汤,病势分明好转,娘子见夜已深,也不愿叨扰太医,便未让婢去找太医看治。”
惊鸿道:“夏太医回来了吗?”
侍女面现急色,道:“还没有,太医院的医官说他今日傍晚才回宫。”
惊鸿沉吟少时,道:“你先去太医院请个太医为李娘子诊治。本宫自派人出宫将夏太医接回来。”侍女应声,施礼退去。
惊鸿叫住她,问道:“你把这一情况禀告给圣上没?”
侍女摇头,道:“婢去极宁殿,圣上正与大臣们议事,不许任何人打搅。婢把这个消息转告殿外待立的先生,劳求他代为禀告。婢见圣上正忙,便来凤仪宫求见娘娘。”
惊鸿道:“你去吧。本宫自会处理。”
那侍女走后,惊鸿吩咐蕊心去车辂院安排一车轿接夏太医回宫,又令云束去太医院请太医往李娘子阁中医治。近一个时辰后,让素烟往极宁殿传报李娘子染病的消息。
夏太医被接回九幽城,立马到太医院取医箱,仅打了个转儿,便忙不迭地朝李娘子阁中去。圣上获知后,放下手里的奏疏,也往李娘子阁中去了。
云束回殿,惊鸿问:“李娘子的病要紧吗?夏太医怎么说?”
云束道:“太医说不甚要紧,原是受了寒侵,休养一段时日便好了”。
惊鸿方坐在廊下的栏杆上,自凝思不言。良久,才对云束道:“你去告诉李娘子,让她好生养病,每天的省安无需再来了。”
云束又去李娘子阁中传达惊鸿的教旨。
李娘子终日缠绵病榻,宿疾不减,不过一月,便形销骨立,面容憔悴。圣上忧心其病,命禁中太医倾力治疗,又访民间名医妙手入宫调治。仲秋即过,宫外百姓闻得宫内药香飘传,数月不绝。
帝后相继叫人送燕窝、花胶、参片、雪蛤等补品过去。李娘子虽每日吃着,但不见自己的病状有丝毫好转,不免灰下心来。三餐汤膳愈发进得少了。
后苑嫔御各怀心思,登阁慰问。李娘子不得已抹去泪珠,强作欢笑,反复答谢她们的牵挂。她本心中悲郁,疲于应对那些嫔御的“善意”,原无甚意思的话落入她的耳中,反揣度出一层意思来。因而,又是悲愤,又是自怜,平白又添出三分病来。
虽受名医、药石相续,仅延得一月,便似槁木,大有残烛之态。
圣上怨嫔御频来,使李娘子劳心应付,遂令她们不准再往。李娘子方能静心歇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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