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与蛋挞

　　88 我的世界

　　残留的枪响还在持续，背景是明明灭灭的火光。
　　胡越一手端着枪，一手托起姜宸，抱孩子一样，强健的小臂托起姜宸的屁股。
　　姜宸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惊吓，猛地安全下来，整个人还有一种高速飙车的眩晕感，感觉很不真实。
　　她搂住胡越的脖子，胡越右半张脸还有伤，肩膀也被匕首划过一道，伤口不深但是很长，染湿了半边烟灰色的衬衫。姜宸把头埋在他湿乎乎的衬衫上，闻着他身上交织的味道，像是成年的雄性猫科动物一样的味道，汗味，血腥气，手指上硝烟和火药的残留。不是很好闻，但是让姜宸感觉很安全。

　　“睡吧，”胡越带着手套的手放下枪，摸了摸姜宸脸上蹭的灰土，小声哄道，“别怕，没事儿了。”
　　姜宸强撑着摇了摇头，眼皮摇摇欲坠：“你今晚是不是还要把这摊事处理干净？我在车上等你。”她抬头看了看一片狼藉的现场，地上还有鲜血和哀嚎的人。
　　胡越笑了笑：“先把你送回家，这些事有人会负责。”
　　只要没出人命，又没人报案，警局一般不会主动查证这些事。□□上的规矩，只要不惊扰普通人，自己的事情自己了结。现场要做的，也不过是清点人数，运送伤员，搜寻对方势力的几大头头脑脑。真正要想理清楚下一步的走向，还得大佬们安顿下来，坐好了商量。

　　不知道今天是多少人的不眠夜。

　　西山别墅灯火通明。
　　小丘很有眼力见，吩咐手下的几个小弟连夜买来了咖啡和点心，从温暖的被窝被揪过来开会的大佬们正喝咖啡提神，经历了械斗的几个高层不忙着喝东西，先拎起热狗三明治狼吞虎咽。
　　胡清嫌弃地把热狗里裹着的生菜丝一点一点挑出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李桡手臂被流弹划了个口子，鲜血染花了大臂上的刺青，她满不在乎地往嘴里填薯条，拇指粗细的薯条沾满奶酪，一口一根。齐宪坐在一边，端了一瓶酒精，沾湿纱布，擦净她身上的血迹。

　　“怎么回事？这年头卧底也能回来开例会了？”陈美娇上下打量了齐宪一眼，冷笑道。
　　李桡吃薯条的手一顿。
　　她舔了舔指尖的奶酪，抄起一根吸管墩进杯子里，咕噜咕噜灌了一气咖啡。这事儿是她没理，只好强压着火气道：“我带来的，一会儿就送走。”
　　陈美娇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为什么要送我走？”齐宪一反常态，直接出了声。齐宪在社团的地位一直很特殊，抛开卧底的一层身份不谈，他直接听命于李桡，并不理会别的事情，有些李桡私人助理的意思。在之前的例会上，齐宪向来沉默得几乎可以用“闷”来形容，不言不语，不辩解，不抗争。就连当初苑老山把人怼在君悦的办公室里，提出要替李桡“管教”他，齐宪都是默然无语地扯掉衬衫，在刑堂老实跪好认罚的。
　　因此如今他出声反驳，反而让众人吃了一惊。

　　胡清也不和生菜丝较劲了，饶有兴趣地抬头看了齐宪一眼。
　　齐宪心平气和地将绷带缠在李桡手臂上，声音平稳：“我是代表市刑警大队来的，昆卡那边到底怎么样了，绑架案也要听各位大佬商量出一套口供来，我凭什么不能留在这里？”
　　陈美娇哑口无言。
　　自古官匪不分家，这种需要联合白道给说法的事情，从来都是有信任的白道内线在场子里旁听的。齐宪在李桡身边断断续续也跟了三五年，这些□□的陈规陋习自然一清二楚，虽然因为时代变迁，社团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严格遵守过这些老套的规矩了。然而他在这个时候祭出“规矩”这套杀器，还确实是令人无法反驳。

　　小丘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叩了三下门，主卧的门。
　　没人应，小丘自作主张推开了，探进一个头去。
　　姜宸整个人被包在被子里，歪在老大身上，紧紧抱住胡越的手臂。胡越抬头看了小丘一眼，小丘用口型说道：“人都来齐了。”
　　胡越点点头，冲他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出去，带好门。
　　小丘关门要离开的时候，听见胡越低声哄道：“我去客厅转转，你睡一会儿。”
　　然后是他们今晚大放异彩，英明神武的大嫂的声音：“你别走，你陪陪我好不好？”声音又软又糯，粘人得很。

　　姜宸是实在吓坏了。
　　不能怪她，一个父母都是共和国的特级教授，就任于一流学府的年轻女孩儿，姜宸身边交往的最粗俗的人，也不过是喝醉酒后会骂娘的艺术家，几时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她的表现已经算很好的，至少比起胡越身边有过的其他普通人，她今晚的表现睿智，冷静，顾全大局，甚至还收服了不少社团内部成员。很多明明心中不看好这段恋情的人，见识了今晚的一场惊魂夺魄，也不得不在心里默认了这个还算称职的大嫂。要知道前任大嫂，真正被称作“胡老大”胡勇的妻子，胡越的养母，胡清的亲生母亲，也是在含辛茹苦了四十年，为老大生了一个儿子，养了一个儿子之后，才陆续得到这群小混混们的支持的。
　　只是一切结束，姜宸回到温暖的被窝里，头发上甚至还带着洗完热水澡的潮湿水汽时，她的心里才真正涌出一股一股的后怕和惊恐。
　　与死神擦肩而过，见识了那么多鲜血。

　　胡越的声音不同于以往的任何时刻。
　　他半拥着他的姑娘，声音陌生，但比任何时刻都更像他自己，不是桀骜不驯不是冷漠平静，也不是大杀四方的霸气，如果非要形容，更像是一种知道了结局，预感到自己终将被放弃之后的温柔，包容的温柔。
　　对对方的包容和温柔，对自己的苛责和冷漠。
　　他捧住姜宸的脸颊，将一个干燥的吻印在她的鬓角上，眼中却毫不动容，他说：“宝贝儿，这就是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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