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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空落落
北森疗养院的午后,阳光总是懒洋洋的。
乔炎推开宿舍的门,熟悉的房间布置映入眼帘——两张单人床,两张书桌,两个衣柜,还有墙上那些已经褪色但依然坚守岗位的黄符。一切都和昨天离开时一样,可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背包从肩膀上滑落,“咚”的一声掉在地板上,但他懒得去捡。他就这么坐着,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强撑着。出租车司机是个话痨,一路上都在唠叨B市的交通、天气、房价,他嗯嗯啊啊地应着,脑子里却一片空白。直到车子停在疗养院门口,他付钱下车,走进熟悉的园区,看到那些熟悉的建筑和面孔,才终于意识到——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萧承醒了,魂体回归了,安全转移了,有陈泠照顾着,有陈铭帮衬着,有专业的医疗团队看护着。一切都回到了正轨,除了……他。
他就像一个临时演员,在别人的生命里客串了几个月,现在主角回归,他这个替身就该退场了。
“呵……”乔炎发出一声短促的、自嘲的轻笑。
他想起刚才在医院,萧承递过来那张名片时的表情——礼貌,疏离,公事公办。那双曾经在魂体状态时总是带着温度的眼睛,现在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他不记得了。
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些深夜的交谈,那些生死关头的并肩,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对萧承来说,只是一场梦,醒了就忘了。
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守着那些回忆。
门口传来敲门声,很轻,带着试探。
乔炎没动。
敲门声又响了几下,然后传来田良小心翼翼的声音:“乔炎?你在吗?我听说你回来了……”
乔炎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强迫自己站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过去开门。
田良站在门外,看到他,眼睛一亮:“真回来了!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你不是家里有事请假了吗?怎么这么快就……”
话说到一半,他停住了,仔细打量着乔炎的脸色:“你……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事。”乔炎侧身让他进来,声音很轻,有气无力的,“就是有点累。”
田良走进宿舍,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乔炎那张明显一夜未睡的憔悴脸上。他是个聪明人,看出乔炎不想多说,便换了个话题:“对了,昨晚疗养院出事了,你知道吗?”
乔炎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什么事?”
“特护区那边!”田良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昨天晚上,陈小姐突然把萧总转走了!动静可大了,来了两辆车,还有保镖,把萧总从病房里推出来,直接就拉走了!王医生——就是王钉——今天早上来上班,发现人没了,气得脸都绿了!”
他凑近乔炎,声音更低了:“我听说啊,陈小姐走的时候,把特护区值班的人骂了一顿,说他们没照顾好萧总。现在整个疗养院都在传,说萧总病情恶化了,陈小姐不满意这里的护理,才转院的。”
乔炎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陈泠做事果然雷厉风行,不仅转院顺利,连后续的说辞都准备好了。这样一来,萧齐就算想追查,也得先过了陈泠这一关。
“那……萧总现在怎么样了?”他忍不住问。
“不知道。”田良摊手,“陈小姐那边口风紧得很,没人知道她把萧总转到哪儿去了。不过看那架势,应该是转到更好的医院了吧。毕竟陈家有钱,找的肯定是顶尖的医疗资源。”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对了,昨天晚上特护区那边好像还出了点怪事。有保洁阿姨说,她凌晨去打扫的时候,发现萧总的病房里……怎么说呢,特别阴冷,而且地上有奇怪的粉末,像是什么东西烧过留下的灰。”
乔炎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些粉末,是卢道人布阵时用的“血骨粉”。虽然昨晚张半仙和吴瑞已经清理过,但难免有残留。好在保洁阿姨不懂这些,只当是普通的灰尘。
“可能是治疗用的什么药粉吧。”乔炎轻描淡写地说。
“可能吧。”田良也没深究,他环顾房间,忽然注意到什么,“咦?吴瑞呢?他不是跟你一起住吗?怎么没见他?”
提到吴瑞,乔炎才想起来——对了,吴瑞和张半仙还在医院那边。陈泠安排他们多留几天,一来是方便照看萧承,二来也是想让他们在B市多发展点“业务”。
“他……有点事,晚点回来。”乔炎说,声音还是没什么力气。
田良看着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越发觉得不对劲。但他很识趣,没有多问,只是拍了拍乔炎的肩膀:“那你好好休息吧,我看你脸色真的不好。要是需要帮忙,随时叫我。”
“谢谢。”乔炎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田良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门重新关上,宿舍里又只剩下乔炎一个人。
他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目光无意识地在房间里游移——对面是吴瑞的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窗台上那盆绿萝,是他刚来疗养院时买的,现在已经长得郁郁葱葱,藤蔓垂下来,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一切都还在,可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了。
乔炎下意识地抬手,摸向锁骨处——那里,曾经挂着两样东西:一块温润的玉牌。
他摸了个空。
锁骨处空空荡荡的,只有皮肤温热的触感。
这种感觉很奇怪。这几个月,他已经习惯了脖子上有重量——玉牌的温润,玉佩的冰凉,两种触感交织在一起,像某种无声的陪伴,提醒他,他不是一个人。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玉牌给了萧承,玉佩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就连手腕上那串五帝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手腕。
他就像被剥掉了一层壳,赤裸裸的,毫无防备。
乔炎蜷缩起身体,抱住膝盖,把脸埋进去。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萧承魂体时的惊吓——在浴室镜子里,那个半透明的高大身影,冷漠又困惑地看着他。
他想起萧承第一次帮他时的情形——那张被忘在宿舍的机械图纸,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书包里。
他想起萧承教他英语时的耐心——虽然嘴上总是嫌弃他笨,但每个语法点都会反复讲,直到他听懂为止。
他想起斗法那晚,玉牌烫得他手心起泡,但萧承的魂体在里面挣扎,他死都不肯松手。
那么多画面,那么多细节,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可现在,看电影的人只有他一个。
观众席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守着这部没人记得的影片。
眼泪无声地滑下来,滴在膝盖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乔炎没有擦,任由它们掉。
他太累了。
这几个月,他一直绷着一根弦——要保护萧承的魂体,要提防萧齐和王钉,要谋划魂体回归,要应付疗养院的工作,要赶小说的稿子……
现在弦断了,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连哭都只能无声地哭。
同一时间,康和医院VIP病房。
萧承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份陈铭刚送来的文件,眉头微蹙地翻阅着。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他的大脑已经开始高速运转——萧齐这几个月在公司的动作,那些违规操作,那些利益输送,那些蠢蠢欲动的董事……
所有信息在他脑海里快速整合、分析,一张反击的大网正在悄然编织。
看得久了,他有些口渴,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
身体前倾的瞬间,脖子上一凉,有什么东西从衣领里滑了出来,垂在胸前。
萧承低头看去。
那是一块翠绿的玉牌,用红绳系着,静静躺在他胸口。玉质温润,在病房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表面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
他愣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摸——温的,玉牌是温的,像是已经有了体温,贴在他的皮肤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可他不记得自己戴过这个。
车祸前?他从不戴首饰,觉得累赘。车祸后?他昏迷了几个月,更不可能。
那这玉牌是哪来的?
萧承皱着眉,手指勾住红绳,想把玉牌取下来仔细看看。
刚解开绳结,玉牌即将脱离脖子的瞬间,病房门被推开了。
吴瑞端着餐盘走进来,看到萧承的动作,脸色一变,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别摘!”
声音太急,把萧承吓了一跳,手一松,玉牌又落回胸前。
吴瑞松了口气,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这才说:“萧总,这玉牌不能摘,得戴满七天。”
萧承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疑惑:“为什么?这是谁的?”
“这是……”吴瑞顿了顿,斟酌着措辞,“这是稳定您魂体的法器。您刚醒来,魂体和肉身还没有完全融合,需要玉牌的温养来稳固。师傅说了,必须贴身佩戴七天,一天都不能少。”
萧承低头看着胸前的玉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面:“法器?谁给我的?”
“是……”吴瑞看着他的眼睛,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是乔炎留给您的。”
乔炎。
又是这个名字。
萧承的手指微微一顿。
这个今天早上才见过、却让他感到莫名熟悉又莫名烦躁的年轻人,居然还留了东西给他。
“他为什么要留这个给我?”萧承问,声音很平静。
“因为……”吴瑞叹了口气,“因为这块玉牌,之前一直是他戴着的。您的魂体附在玉牌上这几个月,是乔炎用自己身体的温度温养着它,也是他用这块玉牌,一次次护住您的魂体,不让它被招魂术拉走。”
他顿了顿,补充道:“昨晚您魂体回归后,师傅说玉牌还需要继续佩戴七天,稳固融合。乔炎二话没说就摘下来,让我给您戴上。他说……他说玉牌在您身上,比在他身上有用。”
萧承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胸前的玉牌,温润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有种奇异的安抚作用。刚才因为翻阅文件而有些烦躁的情绪,居然慢慢平复下来。
更奇怪的是,当他摩挲玉牌时,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一只手握着玉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那只手在颤抖,但握得很紧。
玉牌在发光,温润的绿光,照亮了那只手,也照亮了……
照亮了什么?
画面到这里就断了,像信号不良的电视,只剩下一片雪花。
萧承用力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些奇怪的画面甩出去。
“萧总,您怎么了?”吴瑞察觉到他神色异常。
“没事。”萧承放下手,不再去碰玉牌,但也没有再试图摘下来,“就是有点头晕。”
吴瑞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些事,外人说再多也没用。记忆能不能回来,羁绊能不能续上,都得看缘分。
“您先把饭吃了。”吴瑞把餐盘往他面前推了推,“陈小姐特意交代厨房做的,都是适合您现在的营养餐。”
萧承点点头,拿起勺子。
吃饭时,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胸前的玉牌。那块温润的绿色,在白色的病号服上格外显眼。
乔炎……
这个他毫无记忆却总被提及的年轻人。
这个为他付出很多却被他用钱打发的年轻人。
这个……留了玉牌给他,说是能稳固魂体的年轻人。
萧承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
粥很香,温度正好。
可他的心里,却莫名地,空了一块。
就像……就像丢了什么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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