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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杀相爱,生死情无怨
荆棘一脸玩味的表态李秀宁只当未见,仅仅是诧异到,“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没有听进去吗?”
荆棘故作深情的望着观音婢,徐徐说道,“人生不管是为善为恶,最重要的是对得起你心里那个人,不要让她破碎。因为即便全天下都充满了恶人,世界也不会毁灭,当一切秩序乱到即将崩溃的时候自然会有新的开始,而你心里碎掉的那个人,已经不能回到原来的时候。”
两瓣红唇定格在茶碗边缘,似笑似怒千百遍看不厌的容颜,荆棘眼底所现的无不让人想起赵村姑。是否她也如眼前的长孙皇后一样,等到青丝皆华发,红颜变沧海,也难得见心爱之人一面。不由自主往前靠去,用不能触物的元神去赐予温暖以及拥抱。
李秀宁看得灵魂体瑟瑟发抖,却依然礼数有加的道,“荆姑娘为什么总是对每个女人这么好?刚刚在元吉那里是救人性命倒也罢了,可对我二弟妹你才认识第一天,还什么都不了解,如我所说她并不是个好人,为何就第一时间想到了帮她?”
荆棘心中低叹:我要帮的是你,是你李秀宁啊。嘴上却数落道,“如此倾心佳人未能得到相爱之人的芳心,我不该相帮吗?秀宁姐,请你坦白告诉我,那些年你回过宫吗?天下战火纷纷的年代你二人难得一见,而在以后,你是否见过长孙皇后?”
李秀宁言不由衷的答道,“我……我虽是亲眷,但份属外臣,和皇室后宫撇清关系只是本分。”
荆棘料来就是如此,却依然有些不忿,“你已经死了一次了,为什么还要瞒得这么深?”
“因为已经死了,那些没发生的事更不应该被剖开。”秀宁强自欢笑道,“时过多年,我还是确信当初的做法是最好的,对每个人都好。荆姑娘你不知道,婢儿没和我在一起,跟世民孕育下三子四女,这不就是好的证明吗?”
荆棘气不打一处来的大骂,“这算什么狗屁证明,是对她的侮辱才对,是对一个女人生来不能由自己的惩罚。长孙皇后深锁禁宫得到的是她根本不想要的帝王恩宠,在宫闱之中秀恩爱、话情意,难保不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而你李秀宁一生无嗣,只要尚存一口气,每每拼杀在战场第一线,是要赶着去死么。你护卫的是什么?心爱的人和你二弟在皇宫里养儿育女,还有什么是值得你保护的东西?”
李秀宁死硬的道,“我当然是护卫大唐安乐,令每一个亲人都不用再面对血雨腥风。”
“那你可真是适得其反了,方才你说你二弟妹将你所关心的人一个个害死,这些推断该不会是你二弟妹故意漏给你的吧。对一个不回宫的人,她用这种方式才能引你到身边见一面,可你留给她的,是一具拉到长安时冰冷的尸体。啊呀……”荆棘猛然一怕脑门,毫不低调的自夸道,“怎么就这么合理,可别让我猜对了?”
“荆姑娘机敏诡辩,不必再以各种方式套我的话了。”几句漫不经心的猜测已经让李秀宁彻底难堪,叫她觉得遗愿斋的小女子拥有比二弟妹还要可怕的心计,就不相隐瞒,“不错,婢儿宁愿让我恨她,把杀死我众多兄弟的证据故意透露给我,是逼着我不得不回长安指证她。可我又如何能回去,那丫头计略高深,却不知道她这样逼我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抱着平常心见她一面的本事。”
荆棘肯定的道,“你爱得深也藏得深,会有一见面整颗心都崩溃的危险。”
李秀宁叹道,“是啊!我怕我一见她就会止不住的流泪,我不断的设想当在皇宫里见到他们一家和和美美的场景时要怎样面对,可没有一次设想是能把心事成功瞒过去的。当时我真是恨,恨我的婢儿为什么要这样聪明,有一眼看穿事实的本领,让我二十年来甚至都不敢见她一面。我保卫自己的家人,可拿着证据看清楚婢儿的另一面时,心里却挣扎着还不如死了好。哪知老天让我真的死了,当时我甚至庆幸,既是这样一个结果也未尝不好。”
荆棘会意后,当即哭笑不得,“莫非你死前那场截杀是自己安排的,或者说你在回长安的途中明知有截杀却故意露了破绽,是想借此机会断了重见长孙皇后的念想。可你唯一料错的是,师妃暄会在这次行动中出手。”
李秀宁眸中印火光,脑海不时浮现出的回忆让她娇躯剧颤,脱口道,“我料到了,任谁出手我都料到了。原本确实想假死隐遁,再也不参与宫廷里的是是非非,可当师妃暄从刺客群里一剑杀出,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心慌,虽不能一言而判,然而我始终记得师妃暄是她的人,是她要我死,我还活着干什么。”
荆棘拍案道,“那是你先入为主的判断,师妃暄未必就听命于你二弟妹。人之一世,就算聪明到九十九分,可一旦遇到糊涂的那一分时连你李秀宁也会变得跟一个傻瓜没两样。”
李秀宁悲切的道,“我就是个傻瓜,你骂我吧!我竟然一个愣神就被人杀了,叫婢儿看到我尸体的时候怎么接受,怎么受得了是我先走了。”
“秀宁姐,你在冥司翻看到长孙皇后只有三十六岁寿命时,可曾后悔?”如果有心留意,举凡入过地府的都能注意到在接魂崖下汇成忘川的是十万八千册生死鬼书。李秀宁苦渡忘川冥河寻找遗愿斋,可以说生死簿上的每一页书她都亲脚踩着过来了,荆棘不信她会没见过标注最爱之人阳寿的那道批箓。
果见李秀宁的魂魄急剧颤抖,眼眸中时空交错,许是回忆起那时所见。
“长孙观音婢年芳三十六,急逝。”便是李秀宁当初在十几万册生死鬼书中乍然看到的字句。可笑她还曾以为帮爱人做了最好的决定,当通过批箓估算出观音婢在她走后仅剩的年月时,恨不能仰躺在忘川再也不起来。还举天高骂过:这一生,算什么!
正是那刻的万念俱灰坚定了李秀宁回来的想法,此刻不由红着眼眶发出要人窒息的凄厉声音,“若不后悔,何来现在的李秀宁。荆姑娘说我没有为婢儿许下任何愿望,其实我,许了。说出了二十年都不敢说的话……”
一道煞白的影子忽然自她体内分离而出,叫她转念道,“你怎么出来了?”
颇像自言自语,其实不然,自有那道白色的影子来作答。影子在晦暗中显出脸来,面带微笑,款款而立。
“不是我要出来的,是你让我出来。”其嗓音乍听与秀宁一般无二,细心比较才能觉出已不知甜美了几许,她酥酥柔柔的道,“一直以来我都被你锁在心里,如今在你情绪稳定时也能任我随意显现,我就知道你不再压制自己的感情了。”
呈现在荆棘眼中的正是白脸李秀宁,她转过那张尤似刷了一层漆的脸朝向荆棘道,“荆姑娘,人家在遗愿斋的时候不早与你说了吗,我要见她,就算入不了轮回也要等到见到她为止。”
荆棘脑海中顿时印过这张白脸曾说的话,如何能不陷入呆滞?
“我……想见她。若不亲眼见她,永世不入轮回。”
白脸秀宁在遗愿斋里仅说过的两句话如今想来竟是与寇仲一点关系也没有。她虽道出心底之言,却苦心孤诣不让本体发现其真实意图,只为完成重回人世间亲眼见到爱人的夙愿。那爱人不必言说,长孙观音婢是也。
有必要在自己心里也玩个双手左右互搏吗?荆棘无法理解,徒留无边无际的愤懑溢在心头。人生莫不成是一场戏,演得这么好,连在她这个局外人面前都不肯吐露心声,把真心全部藏起来是能得到谁的奖赏吗?
白脸秀宁一对美眸款款深情的瞧着观音婢,空有爱意却什么都讲不出来。荆棘尤是不忍心的安慰道,“要哭就哭,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何必埋在心里二十年。寇仲只是个什么都不算的替代品,在他面前你都可以大声哭出来还勇敢说爱,到了真正心爱的人面前怎么就反倒不成了?”
幽白的魂魄照耀荆棘眼前,低述到,“我只是来看看婢儿,只想见她一眼,别的什么也不能做。我死了呀!”
死了的人到她遗愿斋说了那么多模棱两可的话,死了的人还紧咬着秘密企图带进地狱里去,这是何等坚定的信念和解不开的结?荆棘估摸了一把自己算是没辙了,但有一个人或许能解。
她郑重说到,“秀宁姐,这次时间停止已经来的太久了。时辰到了,你消耗不起的。”
李秀宁虚弱的点头应道,“我能与你说的确实也就这么多了,荆姑娘,你一定不会让婢儿为难的是吧?”
荆棘笑道,“明明是你为难了她一辈子,却还来跟我讲这个?爱情不是你想一个人痛就可以独自舔伤口的,对另一个人来说这是双倍的痛。你上一度轮回中亲眼见证了这些,还要她再经历一遍吗?”
荆棘字字句句无不伶俐,最后指着心窝道,“曾经囚禁在这具躯体里罪恶的灵魂是你李秀宁没错,你伤害的不止是一颗人心,你的,她的,全让你消磨得干干净净。天下人死光了怎样,李家人不得好死、江山易主又能怎样,地球不是只由你一个人推着转的,而在她长孙观音婢内心之中却有着一个只有你李秀宁才能填补的缺口,你凭什么将上天赋予你们的爱情包在纸里?你活该死于非命不是吗,甚至说是遭了天谴才被拉到地狱里来赎前世犯下的罪。秀宁姐,当后悔时且后悔,错过的未必就永远不能回头,你听得懂吗!”
“我,”秀宁有些愣了,连带白脸那个也恍恍惚惚说,“试着去明白。”
荆棘几有种自身已被黑蛋附了体的感觉,说到后来竟越来越心虚,气势陡然一泄道,“你好好想想吧。如果不认为我说的是对的,就回遗愿斋找黑蛋上一课,他大概能够给你更多指点。”
李秀宁乖乖认同道,“如今寻不到蛋尊大人,秀宁真是可惜当初浪费了大好时机没能够多多聆听他的教诲。”
荆棘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的道,“那颗蛋死不到哪里去的,但愿你以后不要听到耳朵起茧就是。”说完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心头痛快无比。
淡淡微风拂过脸庞,李秀宁闭起眼睛退后一步,如符中之鬼,雪中之仙。荆棘甚至在一瞬间听到茶水在长孙皇后喉咙里的吞咽声,她敛起袖口,抬手帮对方盖好茶碗。
观音婢满心疑窦不能解,狠狠朝荆棘瞪着眼,似乎能够看穿心,见着魂。
“二弟妹。”荆棘扮演着李秀宁的身份,觍颜问到,“我在你心里留下的,到底是痛苦还是美好,仇恨还是爱情?”
观音婢又是一口喝尽茶水,秀美的薄唇亲启道,“如果这世上的李秀宁有情有心有意,我还是当初她认识时候的观音婢,回答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难。然而现在,情是什么,意是什么,为什么要从你口中说出来!”这话音极具张力,不若她原有的温驯,而且目光中火辣辣的烫,说不尽的浓重。
其实观音婢至此刻还懵懵懂懂,何为爱何为情她概不清楚。只知道月老给了她一段情缘是从龙,李世民乃天命所归,嫁给他当得如愿。
可是在生米煮成熟饭的那天夜晚,少女观音婢的内心中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革。发现同样一件事,一个能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快感和欢乐,一个却只让她留下了满身伤痛和整夜屈辱,而诱导她去承受这份屈辱的正是那个曾带给她无限快乐的女子。那年那日,她第一次感受到辛酸和失去了什么。
上天要她转世成人真是为了辅佑新君而非历经情劫吗?这一念头从此就在她心头萦绕。而那个乱了她心的女子却在慢慢远离,大概真的走远了,以至于现在近在咫尺却一点都不觉得近。
“世上真有爱情吗?缘来缘去不过是月老在姻缘庙里的作弄,这几年我想起很多事,说来你也不会信的。”观音婢慢慢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囊,捏在手心道,“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当初和秀宁姐在一起的那段相处时光忘了,我能够改变心态、泯灭良知甚至抹去记忆,可是真正值得人开心的事,是在纯粹心灵间种下的那份感情。我不愿浇灌,甚至不愿回头去看,是因为怕看到的东西远不是记忆里的那般美好。”
布囊中露出几个亮到晃眼的红线头,荆棘定睛一瞅,心速加快。这些东西她分明认得,跟交到婠婠手上的那条一样,全都是货真价实的红线。眼前这个人,究竟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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