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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的折金多福毯子上绣着团团的喜庆如意,重重绵绵那连片的织锦云缎都似望不到尽头。□□的皮靴尖正踩着一丛流云的正中,定定地看着,那团云竟似层层晕开去,望久了却是让人发晕。
萧翌飞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围暄闹的声嚣都飘得远了,纷至沓来的人影也淡了下去,高台亭阁间就只剩下他和她独对。
她抬起头,淡淡的笑,不卑也不亢。他的问话是那么自然,而她在此回答他也是那么顺理成章的事,“阿纤。”
阿纤……
正月十八,钦天监择了日子,于盛京城外旷野里举行了誓师仪式。
萧翌飞现已为三等忠孝候,加英烈将军,为本次北征副统帅。十万军马,满山遍野刀光胜雪,旌旗招展。
三声响炮过后,由钦天监宣读圣旨,内宫颁布各式仪制,众将受表领命。礼成,司仪向天祭酒,萧含山将第一杯酒泼于地下,向盛京方面所设神案磕头,众将尾随。待萧含山于耀目阳光下将圣旨于马上高高举起,十万大军顿时如雷呼喝,“北征!北征!北征……”
萧翌飞年轻英俊的脸也由于兴奋而闪亮着光彩,他骑在一匹高大的黄骠马上。向着日光的脸由于坚定而紧抿了下唇,如果此时看他一眼,会发现他眼中正流溢着如黑曜石般深遂的光泽,乌沉沉却又带着晶光。
□□的黄骠马也由于兴奋在喷着鼻,不停挪着步子,萧翌飞熟练地控着马,眼望高台上萧含山在和司礼官进行着烦琐的仪式,祝词,受符,领酒……终于完成后,告天大鼓顿时响起,咚咚咚响彻遍野。
萧翌飞扭转头看向那身披重甲的队伍,唇边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
众多年轻热情洋溢的脸庞,厚重的盔甲也不能掩饰那些尚有些显得单薄的身形,此一征战,许多人尚不知等待他们的会是怎样的结局,或许会有人累进军功,或许便有人埋骨青山。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我在上京城里,自是不知道这些。
天气越来越暖,雪水开始慢慢消融。每日清早起床总是会听到屋檐马头铁上叮咚而下的融水声。日光也一日比一日更早地射进窗户,暖暖地晒在身上,让人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捉那一个个可爱的光点。
三月元嘉中部各郡都迎来了春汛,初时情况尚好,但至三月下旬,荆江便决堤了。四月上旬,沅河也决了。荆江与沅河的走势俱是自西向东,直灌入海。两条大河都是横跨整个元嘉地域,为元嘉境内水源最丰富的河流。沿河一流,不知滋养灌溉了多少良田美地,其流域向来都为元嘉粮食基地。
此一决堤,工部都忙得不可开交,视察使,督河工派了无数,却怎么也止不住水势。流民越来越多,赈灾粮款又被各处从中克扣,河工银子也到不了手。朝中又因为解了大略南侵之胁,在一片歌舞升平中也没把这决堤看成一回事。所以对各地告急的折子是一拖再拖,总以为汛期年年有,堤坝年年决,每年都这样过,今年也不会演变成多厉害的格局。
终于五月中,冀洲郡,并洲郡,芫郡,甘郡等总计七郡之地的流民爆发了骚乱。本来只是并洲郡一些饥民跑到郡守衙门处哀告求粮,当官的自然不理。后来饥民越来越多,群情激愤下终于仗着人多冲进府郡抢粮。争抢中百姓误杀了郡守的副使,于是引来大批官兵追剿。
饥民一看反正也活不下去了,索性在带头者的鼓动下一鼓作气,专心致志地抢起粮来了。这一股浪潮一掀顿时蔓延到周边几个同样水祸大的郡,顿时各地饥民灾民纷涌而起,如燎原之势般一发不可收拾,官府派兵还一时压都压不住。
此是后话。上京城里依旧是四平八稳地晒着春日的太阳。
三月中旬里的一天,龚姬说不舒服,郭叔立时请了医士。一诊脉,阖府都知道了:有孕已四个月。
一日下午我正捧着一盒水晶腌红梅,高高兴兴地往书房走,没转角,便听见一株杏树后有窃窃人语声。我也没怎么留心,继续往前走,只言片语飘到了我耳中:
“……她也有心,瞒了这许久,难道自个的信水来不来都不知道吗?”
“……也难为她。”
“嘻嘻,好在冬日里穿的衣服多,掩饰住了任谁也看不出来。若是到这种热时候,想让人不知道都不行。”
“还不是你家那位弄的。”
“哎,这话可得说小声点,上回小芙走的事还没撇清呢,你又混嚼什么舌头。”
“唉,说得也是。各人担待各人的福罢了,只求这次顺当些,别再出什么事了。”
“听夏婆子说,这月数越多,胎就越稳,倒是不是这个理?”
“臭丫头,才多大年纪,还没嫁人呢,劲说这些话,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下面嘻嘻哈哈笑成一团,人声便渐渐远去了。
我立在当地怔怔的,捧着的盘子压得手臂有些发酸,心也微微地有些发麻的酸涩。
书房窗外密密匝匝劲是爆出新绿的枝条,薰笼已于几天前撤出了书房。厚重的棉布帘已换下,窗纱门户一色的雨过天晴,郭叔说五月里就要换上湘妃竹帘了。
我轻扣着窗户上银制的扣销,透过明亮的窗户向院外望去,众多的新绿已重重叠叠冒了出来,天色是水洗样的蓝,已不复深秋的浓重,而是别样的淡薄。偶有几只北归的春燕吱吱尖叫着划破天际,远处还隐隐有鸽哨声响起,不知道又是哪家人在放鸽呢。
天暖时节赵沁便不再薰百合香,依着他清淡的性子,我在城里百芳斋买了玉章香。这是一味带松叶果露的薰香,只需一丁半点,便可使整间屋子里都淡淡弥漫着林间花木下的清香。
我转回首步回桌边,桌上放的是我临过的半部《论语》,字体是我熟用的颜体。赵沁新年后便为我细细挑了好几部书让我细读。并说,若是觉得心烦意乱,书中有什么不能明了的地方,可以先暂时放一放,临几篇字过后往往会觉得心境开阔,那时再折回头去看书,往往便会明白了。
我慢慢在桌边坐下,研磨,提笔在铺开的宣纸上慢慢写下: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搁下笔,细细看着这几个字。突又忆起昨日里看过的: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一想到这,不禁微微笑了起来,孔夫子真是个蛮可爱的老头啊。
“你在笑什么?”突然有人问道。
我一惊抬起头,赵沁已微笑立在书桌面前,俯身看我临的那些字。我忙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为他脱去外面的长罩衫,一边轻嗔道,“王爷回来也不发出大点的声音,是故意要吓我的吗?”
他拿起桌上的纸,轻声念了出来,“……申申如也,夭夭如也……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哈哈一笑,道,“怎么,今儿倒换了这么个心境?”说完将纸放下,顺势就在桌前的椅子里坐了下来。
我走到窗前,将窗格又支开些,午后和煦的阳光便温柔地泻在他的脸上。他的双眸带着笑意看着我,将右手伸出到我面前。我犹疑了一下,还是上前将手放在他的手掌里,在他身旁的椅子里也坐了下来。
我轻声道,“要不要喝碗茶,头上还有些汗呢。”
他摇摇头,微笑道,“不必,才刚去了马场,溜了几圈马所以出了些汗。”顿了一顿,又道,“你一上午都在做什么?怎么想起这么两句话?”说完伸手向桌上点点。
我低下头,过了一会道,“或许是这样晴好的日子,总让人易生这样的感慨吧。”我抬头一笑,道,“再说这般申申夭夭状的日子又何尝不是凡人所想呢?”
赵沁略微侧了一下头,看我一眼,握着我的手紧了一紧,过了一会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挣脱了他的手,起身道,“我还是为您泡杯茶吧,前些天农大人送来几筒新茶,您还没试呢。”
赵沁立起身,走到窗户前,负手站着,似乎一心一意地看着窗外,也不说话。
我坐在茶桌前,也是静静地洗杯,冲水,去茶沫。待一切做完,我捧起一杯新茶慢慢走到窗前赵沁身旁,道,“王爷,请喝茶。”
赵沁这时才回转身子,从我手上接过茶碗,也不即喝。我低着头站在他身前,只看得见他素洁的衣衫下摆。只听他道,“府里的事我也知道,”说着停了一停,又道,“难为你。”
我低声道,“没什么难为的。只是龚姨娘现在身子这样,王爷您还是要多对她留些心才好。有时候也常回来,我听人家说,这段日子脾气最容易不好的。”
赵沁想说什么,略张了张嘴还是忍住没说,只是轻饮了一口茶。
他将茶碗放下,轻声道,“过些日子我带你到城外的马场去,那里的景色很好。”
我抿嘴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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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sr happy new year!everybo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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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快乐!
元旦一样会更新的,希望给假日里的各位带来一点点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