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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目惊心的伤痕
从前胸到后背,从腋下到腰肌,几十道刺眼的勒痕爬满了温其玉的身体。每道勒痕都有拇指那么粗,上面还叠加着大片大片渗着血的擦伤。深紫色和黄绿色的淤青、暗红色的血迹,以及原本就有的因为湿热而起的红疹,全都杂乱地堆积在苍白的皮肤上,那样的伤痕累累,真是让人心惊肉跳。
温其玉就是用这样一副残破的身体,将她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叶之萤心里忽地一抽,痛感蔓延到全身,眼泪便断了线地滚了下来。
“过两日就好了,不碍事的,你别哭!”他故作轻松地安慰她。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这些擦伤是怎么回事?”阿力只说他身上有被绳子勒出的伤,可眼前的人全身上下伤痕累累,绝不仅仅是勒伤这么简单。
温其玉却不愿说实话,只轻描淡写道:“都是些轻伤,不打紧,不必担心。”
说完,就用手艰难扯着衣襟遮起了那些伤。
这样的伤居然被他说成是轻伤?但叶之萤知道,自己是撬不开他这张嘴的,便把阿力叫了进来。可阿力怕被责罚,也不敢说出真相。
叶之萤被逼得没辙了,一把抢回温其玉手边那张软垫,威胁他:“你要是不让他说,我就永久收回这张垫子。”
床上的人这才松了口,同意阿力道出了实情。
原来,为她看病的那位神医善治风邪,却脾气古怪,又因年事渐高隐居山林,只接受上门求医者,从不外出行医,且有四不治:达官显贵不治、骄恣自大不治,病入膏肓不治,其心不诚不治。
那时她已经完全陷入昏迷,气若游丝,一方面实在没办法再坐马车去治病,另一方面温其玉也嫌马车慢,怕耽误了她的病情,于是他让阿力将他用绳子捆在马背上,再由阿力驾马,整整三个时辰,一路颠簸至老先生隐居的山脚下,再被人绑在竹椅上抬上山。可没想到,老先生开口就以达官显贵不治为由拒绝了他。温其玉被阿力搀扶着跪在地上苦苦相求、好话说尽,并允诺老先生为其药园贡献几种极其稀有的药材,老先生这才动了心,又看他此行艰难,身体多处都被马背磨出了血,最终被他的诚心打动,才同意随他下了山。
“怎么这么傻!”她边哭边抚摸着温其玉身上那些伤痕,手在苍白的皮肤上不住地颤抖,“很疼吧?”
“一点也不疼,我是上过战场的人,这些伤于我而言不算什么。”他依旧笑着安慰她。
他说过,他会用生命护着她;他还说,不会让她死。他果然言而有信。
她一把将这伤痕累累却又坚韧无比的身体搂在怀里:“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身边所有对我好的人都是有所图的,你呢?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平安、快乐。”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喃。
她将他抱得更紧了:“温其玉,也抱抱我吧!”
他真的抱住了她。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真好!
“对不起,我以后会听你的话,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她哭得泣不成声。
温其玉此前一次次叮嘱她不要独自外出,她偏偏不当回事,结果这次连累他至此,她已经要恨死自己了。
温其玉看着怀中的人儿终于转危为安,心中亦是后怕。这几日一连发生了许多事,他看似镇定,不过都是硬撑罢了。此事皆因他惩罚玲妹而起。虽然惩罚过后他亦给了玲妹足够的银两去为她的弟弟妹妹治病,但却因为吵架、醉酒、起热疹等各种阴差阳错,未能让叶之萤及时知晓,这才发生了后面的一系列事件。若是叶之萤因此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好在老天仁慈,让他有机会弥补错误,于他而言,只要能救叶之萤,受些小伤又有何惧?就算是要他的命才能救她,他也会给她啊!
“别再哭了,好吗?”他将下巴靠在她头上,语气满是心疼。
“哭可以排毒,有助于身体健康。”叶之萤趴在他怀里一边哭,一边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
他被她逗笑了。还能看到她任性可爱的样子,真好!
“温其玉。”她突然叫他。
“嗯?”
她委屈巴巴道:“能不能把我给玲妹那十两银子要回来?我后悔了!”
“好!”
“我以前经常告诫自己,不要随便交出真心,我以为自己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温其玉,这世上的人,为什么总是让人失望!”
“这世上有人善良,就有人不善,要接受这世间就是如此,不必为此自扰。只是,日后不要再让自己身处险境了,好吗?”
她沮丧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厉害,经过这次的事,才知道自己真是傻得不能再傻了!我以后会听你的话的!”
这两日她在病中也反省过了,就算自己想帮玲妹,也不该在夜里独自一人带着银子去她家中。夜里、独身、携带财物、去不知底细的人家中,四个要素一个比一个危险,自己那天简直就是去送人头的!
“说到便要做到!”他提醒她。
“温其玉,你会让我失望吗?”说话间,她将他的腰搂得更紧了。
“不会。”
这次生病让叶之萤大伤元气,整整在家休养了一个月,待恢复如初时,池中的粉莲已经告别了盛夏的酷热,院内的金桂正在迎来初秋的清凉。
“我已经完全好了,想申请从初五开始回布庄上班,不知少爷批准否?”院中,温其玉依旧躺在躺椅上,身下垫着叶之萤缝的那张软垫。而叶之萤则蹲在他身边,悠闲地梳着刚刚洗好的长发。
“最近的药可有按时喝?”他反问她。
“有……”她偷瞄了温其玉一眼,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狭长的凤眼此时正盯着她看,她迅速躲开他的目光,以免被射出的利气所伤。
“没有。”她最终还是决定坦白从宽。自七夕那晚敞开心扉后,她收敛了许多,已经很少骗他了。
温其玉眼中凌厉褪去,重新换上一片柔和,看起来对她的良心发现很是欣慰。
“想去便去吧。只是天气渐凉,换衣裳时要注意别再着凉了。”他说。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呢!温其玉,你真好!”意料之外的惊喜,她开心地捧着他的脸来回揉捏。
温其玉被她揉得满脸黑线,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两只手扯了下去:“别忘了你我……”
“的约定!我记着呢,你别总是提醒我。”她不耐烦道。
“记得却不遵守,约定还有何用?”他一脸不悦。
“当时……”她差点就要被他的话噎住,却正好在那时灵机一动,理直气壮道,“当时只约定你暂时不接受我,也没约定我不能碰你啊!”
话虽如此,两只手还是老老实实从某人脸上拿了下来。
“那就现在约定,还请叶姑娘从今日起管住自己的手,和……”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吸了两口气,终是把本要说的那个字吞了回去,“不要……不要随意碰我。”
说完,他竟然害羞了,还脸红了。
叶之萤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何可笑!”他更尴尬了。
“我看你比我像姑娘,还是个爱脸红的姑娘,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他越害羞,叶之萤就越想“调戏”,越想将眼前这孤傲的高岭之花拉下神坛。
“那你可答应?”他已经又换上了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这个人就是这样,即使内心再波动,也很快就能平静下来。
“我不答应!”
“为何?”
“谁让你总诱惑我,我控制不了自己啊!”她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
他眼睛瞬间睁得老大:“我何时诱惑过你?”
“你现在就在诱惑我!”叶之萤趴在躺椅上,不断靠近温其玉的脸,一双媚眼含情脉脉地凝望着他,语气更是娇媚如锦,“只要看到你,我就情不自禁,请教温大夫,这可怎么办啊?”
她将散落在身后瀑布般的长发撩到胸前,微微一低头,乌黑柔顺的发丝便铺满了他的手背。
此时的叶之萤,像极了一只正在利用美色和蛊术勾引猎物的狐狸精,温其玉便是她唯一挑中的猎物。
倏忽间,一阵不小的风吹过,发丝在温其玉手背翻飞起来,他眼底的浪也随风翻涌而起,发丝遮掩下的右手缓缓摊开手心朝上,似是要去抓住那缕缕飞舞的青丝。
但很快,风过无痕,那些飞舞的青丝又纷纷回落,乖巧地停在他手心之上。那只悬在空中的手从交错的发丝中轻轻抽出,而后重新放回腿上,攥成了拳。
“如此说来,我只能尽量避免与叶姑娘见面了。”他的眼里一片平静,就像无风的海面,没有一丝波澜。
“好啊,不见就不见!”难得主动散发一次魅力,竟然失败了!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叶之萤收起了温柔和妩媚,失望地把头发拢到身后,冷冷地起身回房。
岂料,都快走到房门口了,身后的人都没反应!气得她猛地回头,使劲跺脚朝躺椅上的人发火:“你就看着我走啊,不叫住我吗?”
躺椅上的人见她回了头,刹那间眸子一闪,原本紧抿的双唇也扬了起来。可听完她的抱怨后,眉间却又闪过一丝失落。
“再不叫,我可真走了!”她就站在房门口,一只手扶在门上,随时等着开门。
“是不是只要我叫你,你就不走了?”他垂下眼,落寞的语气中包裹着几许无奈。
叶之萤心里一紧,这才读懂他眼中的悲凉从何而来,一时间怒意全消:“我……尽量吧!”
她又重新返回到他身边,习惯性想要握住他的手,却在伸出手的一瞬间想到了刚刚他提醒她的话,转而把手搭在了躺椅扶手上,反问他:“我每次走好像都是被你气的吧?既然知道自己追不上,以后就管住嘴,别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再把我给气走了!”
她现在跟他说话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他听了倒也不难受,反而笑了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那当然!”她答得理直气壮。
曲里拐弯一通瞎绕,绕来绕去,最终结论都是温其玉的错。
不过,他也乐得接受。
叶之萤其实并不是一个爱撒娇的人。毕竟只有爱你之人,才会因你一个小小的皱眉而认输妥协。可在现实世界里,爱,是那么罕有的东西。
刚上大学时,她谈了一场恋爱,那男生追她时对她千依百顺,可追到手后很快就换了另一幅面孔。有次两人在街上吵架,叶之萤故意不打伞走在下着大雨的路上,希望对方能主动过来为她打伞,可等来的却是他的另一句话:“我是不可能给你打伞的!喜欢淋雨就淋个够吧!”
她当时一把就抢过了那人手里的伞,对他说:“滚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这辈子也不配给老娘打伞!”
从那以后,她就再不相信男人伪装出来的顺从了,也再不对男人示弱撒娇了。
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无利不起早。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眼中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若碰到有用之人,便无师自通,立刻化身心理学家和侦探柯南,恨不得拿着放大镜观察他的微表情,揣测他的心意,所谓“察言观色,曲意迎合”。
而若是无用之人……
没有人会关心或在意一个无用之人的情绪。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透了现实的她,现在竟然整日对着温其玉撒娇、任性、发脾气;而那样一个理性到极致的他,竟然也由着她胡言乱语、颠倒黑白。
爱情啊,果然是很可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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