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山河

　　纪悄回去后，眉眼都带着笑，因在宫外，他便直接住进了云尘家中。见到云谦后，两人免不了又是寒暄一番。

　　第二日，莫语出宫来看纪悄，舅甥二人一同带了礼物去见几位亲人。

　　几个小娃娃收到礼物后兴奋不已，一口一个舅舅，一口一个三爷爷，直把两人逗得哈哈大笑。

　　几位老人见到了两位至亲的人，布满皱纹的脸上也难得得露出一丝笑容，像是卸去了一生的疲惫，整个人看上去松快不少。

　　“大哥，二哥，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纪悄喝了一口自家酿的米酒问道。

　　虽说燕帝之前已经为纪家平反，但他们几人本是已死之人，若再恢复他们身份则有些于礼不合。

　　“我们都是半截黄土的人了，这辈子也不指望什么，只是他们几个还小，我们不想让他们一辈子都待在这里面。”大堂哥抿了一口酒，怜爱地望着几个孙儿。

　　“是啊是啊，大哥说的没错，我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山子他们不能再步我们后尘。我想着要让他们几个出去见见世面，这几个小的也该送学堂了。”几人纷纷附和不住地点头。

　　“表舅们说的没错，其实上次我就有这个想法了。要不这样吧，这件事得让云相牵头，若是直接告诉陛下，他定会有自己的顾忌。只要云相和众大臣一起提议，我相信陛下定会同意让你们重返京城的。往后将几个娃娃交与云相，云相学识渊博，桃李满天下，跟着他总没错。至于表弟表哥，想科举的就继续科举，不想科举的可以经商。往后我们一家人一起住在京城再也不分开了。”

　　莫语的想法让几人很是高兴，纪悄也频频点头。

　　望着莫语侃侃而谈为大家筹划的样子，一家人都很是感动。

　　“阿语，辛苦你了。”几位长辈纷纷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舅舅莫客气，之前我无法保护你们，今后我一定会保护好大家，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辱到你们头上。你们放心，我们纪家将会重新振作起来的。”

　　莫语的眼神坚定，身上有了一份担当感，这让纪悄无比欣慰，他从小守护的人终于长大了。

　　回去后莫语便动作了起来，他先是将情况向云相说明，之后便开始搭桥牵线为几人铺路，买了靠近云家的宅子，并在临街买了一些商铺，只要他能想到的，他都会去做。

　　事情比他想象的顺利，燕帝竟然在朝堂上承认自己之前的错误，并给纪家几人赐了官职，赏了府邸，虽无实职，但也向众人说明了他对纪家的态度。

　　不过几人坚决不受，最后只好作罢。而在莫语看来，这一切只不过是燕帝的补偿罢了。

　　经过两年的调养，燕帝的身子终于好一些了，但仍离不开汤药。莫语虽不大待见他，但因着朝堂上的事每天不得不向他请教。

　　“若陛下无其他事，我就先走了。”是日，莫语禀报了朝堂的一些事后便想离开。

　　“阿语，等等。我知你心中不忿，但此前之事你完全可以跟我讲，我知道是我错了，所以我一直也想弥补自己的过错。自从知道纪家是被冤枉的，这几年来我转辗反侧，寝食难安。即使我当初保下了那些人，即使我后面将纪家的人重新安葬，即使我洗刷了他们的冤屈。但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即使我用命偿还，也难以弥补我的过错。”

　　莫语在一旁静静听着但眼神中没有丝毫变动。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阿语，我活不了多久了，若不是放不下你，我现在就想下去陪你娘。我死后，会下罪己诏，并且不会下葬皇陵，一切从简，也无需人祭拜。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也不奢求你们的原谅。我只是，只是希望能够在我活着的时候尽量做些弥补，让活着的人能够过得更好些。我死后定是会下十八层地狱的，我只求在这段时间里让我多照应一下你们。”

　　燕帝语气虽平淡，但这番话中却夹杂着一丝乞求和卑微。帝王是没有错的，但作为一位丈夫、一位父亲他是有错的。

　　“他们不需要。”莫语没有抬头看他眼中的渴求，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好，我知道了，往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们了。”一时间燕帝的声音有些低落，即使没有转身莫语也能感受到他眼中的光瞬间便灭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莫语的心中远没有他表面来的平静。

　　今日燕帝说的话还是让他的心有些难过，他从未信任他，从未奢求他。

　　可而今仿佛犯错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他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但一想到燕帝说的我活不了多久了，他心中又有一丝茫然，几经挣扎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又朝御书房走去。

　　“陛下圣明，而今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那是不是不再需要用药了？”

　　“药还是要用，若朕好了，阿语便不会心软了。身体病弱可以让阿语回京掌权，可以让西南王失误出兵，而今这两件事都已成。但边疆依旧不稳，还有云家，我不可能让云家那小子跟阿语一起。阿语以后是要登上大位的人，但现在还是太稚嫩了，所以我还得帮他，适当的示弱才能够让人卸下防备，所以在找到冰晶之前我不打算停药。有了冰晶朕将再次拥有百年寿命，将再次大展宏图，开疆扩土，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

　　燕帝想象着得到冰晶之后的样子，两眼冒着精光，整个人显得异常激动。

　　“谁在哪里，给朕滚出来。”听到门外传来的响动，往日显得病怏怏的燕帝，罕见地露出了一副威严模样。

　　一道人影缓缓地从屏风旁出现，一脸的愤怒、失望，“阿语，怎么会是你？”

　　莫语本想将心中所想告诉燕帝，但没想到却听到了这样一番话，原来从头到尾燕帝都在利用他们。

　　“帝王无情，当真如此，原来你一直都没有变。”说完便大步朝殿门外跑去。

　　“阿语，你听我说，听我说......”可当燕帝来到门前时，莫语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脸色不虞，面色阴沉，一旁的守卫见状纷纷低下了头。

　　“为何不禀报。”“回陛下，太子殿下向来是不需要通传的。”

　　想到之前自己说过的话，燕帝闭了闭眼，随后吐出几个字：“全部杖毙。”

　　跪在一旁的守卫一听忙不迭地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就在燕帝准备挥手时，胡克医凑近轻声说道：“若这事被太子殿下知道，恐殿下会怒啊！”

　　燕帝闭了闭眼想了想终是说道：“杖责五十，所有人赶出宫去。”

　　一旁的胡克医也赶忙挥手：“还不快拖下去。”

　　见燕帝依旧愁眉不展，他缓缓开口道：“陛下不必担心，太子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但以后他终会明白陛下的苦心。身为帝王，怎能不懂帝王之术。这段时间太子必是心烦的，陛下不如去梵音寺小住一段时间，刚好慧明大师想邀陛下去品茶。”燕帝想了想觉得不错便点头答应了。

　　莫语离开宫后，一人独自来到了纪樱的墓前，他实在无法忍受燕帝的算计，为了权势，连自己的亲人、身体都可以做筹码。

　　想着燕帝这些天来对自己说的话，莫语只觉得一阵恶心。

　　“娘，我好想你呀。”不知不觉间莫语慢慢蹲了下去，双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墓碑。

　　忽而一阵风吹过，几片花瓣落在了他的掌心，“娘，是您对不对，您听到了孩儿的心声是不是？”莫语站起来捧着手里的樱花往周围大声喊道。

　　可回应他的只有漫天簌簌飘落的樱花，不一会儿就落了一地，莫语的发间、眉梢也沾染了一些。

　　莫语将这些花瓣一一收进手中，随后将手缓缓放在了胸前，慢慢地他闭上了眼睛好似睡着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温暖的怀抱，瞬间莫语整个身子便软了下来，他没有睁开眼只是低吟了一句：“我好累啊！”

　　身后的人听闻手上更加用力了，似要将莫语揉进他的骨血之中。

　　过了好一会莫语才缓缓睁开眼，接着他侧过身子，随后紧紧抱住了云尘。云尘将下巴搁在莫语肩头，将他整个人都圈了起来。

　　“阿语，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这句话让莫语原本烦乱的心瞬间便静了下来，他将头埋在云尘脖间，重重嗯了一声。

　　待收拾好心情后，莫语将云尘带到纪樱墓前，“娘，这是云尘，以后会陪我一辈子的人，今天我带他来见见你。”

　　听了莫语的话，两人牵着的手变得更加紧了。

　　“娘，我是云尘，以后我会好好对阿语的。你放心，这辈子我都会陪着他的。”

　　听了云尘的话，莫语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谁允许你叫娘的。”

　　“不是你允许的吗？你说我是你的什么？”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变成相视而对了。

　　云尘抵着莫语的脑袋眼神中满含深情，而莫语耳尖渐渐开始有了红晕，眼神也开始闪躲。

　　"我怎么知道。"莫语小声嘟囔了一句，云尘低低笑了一声随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该叫我相公。”莫语一听整个脸都红了起来。

　　之后不知是谁先靠近的，渐渐的地上两人的身影交缠了起来。猛地一阵风吹过，花瓣纷飞，花落满头，一时间花香浓郁，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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