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之学渣奋斗日常

　　转眼便到了三月十五，即为殿试的日子。

　　秦简先随着礼部官员接引至奉天殿，因着男学子科举与女学子科举不同列。

　　故而并分列于丹墀的东、西两侧，面朝北方站立，文武百官按常仪穿戴侍立左右。

　　秦简是第一回见着这阵仗，她垂目敛容把汗湿的掌心向袖内侧擦了擦。

　　些许考生还未归分好队列，奉天殿外嘈杂一时。

　　秦简扭头，见着明经科尾头的宋月秋冲她挤眉弄眼禁不住失笑了一下。

　　早晨与宋月秋同来时，这小妮子还颇为紧张，总觉得自己身于明经科科榜尾兴许参加了也会被淘汰出殿试。

　　直把秦简给弄得乐不可支，笑骂她实在是瞎操心，不如好好操心殿试如何作答。

　　自前朝起殿试便改变了刷人的制度，宋月秋实属瞎担心紧张错地方了。

　　原因无他，皆因前朝承元年间，有一文人，张元，屡试不第。

　　好不容易中了举人，可谓是厚积薄发，前去京都又一举中了进士。

　　只差殿试临门一脚。

　　张元殿试文章虽做得花团锦簇，却被主考黜落，给他来了个冷水淋头。

　　前朝科举与后来的澧朝的制度不同，是没有所谓“举人”这个等级的，士子一旦落第，下次考进士又要重新再过省试。

　　张元是个心高气傲的主，一气之下投奔去往了当时和前朝敌对的西夏，甚至官至宰相，多次打败了前朝的军队。

　　甚至还写诗嘲讽前朝的官员：“夏竦何其耸，韩琦未足奇。”①

　　两任前朝的宰相尽数都被他一人骂完了，自此后科举制度的就改变了。

　　殿试的举子，全部上榜，防止再次发生这种事情。

　　秦简回神，随着学子的队伍站齐。

　　鸿胪寺官见百官及考生站定后，附身对着一旁恭敬弯腰的太监道：“去请升殿”

　　秦简随着人群静候一会儿。

　　皇帝身着着常服出现在奉天殿，周遭充斥着鞭鸣声。

　　秦简随着文武百官以及其他考生行拜叩头礼。

　　皇帝颁赐策题，再由侍官进行传送。

　　策题题放置于策题案上，执事官将策案搬置于奉天殿的中间通道。

　　秦简从考篮中取出自己的考试浮票，寻了自己的座位就座。

　　奉天殿并非只有皇帝一人的身影，长公主身着迤逦的红裙落座于皇帝的左侧，右侧尽数是些紫袍、红袍的高官。

　　她抬眸，入目先是主座位上明黄色的衣衫。

　　视线顺着往上看去，秦简看见一张皮肤发黄带略有几分英俊的中年男子,只是眼睛下方隐隐泛起两道黑眼圈，整个人精气神都极差。

　　见之则知，这是多年沉溺酒色的模样。

　　礼部官员见考生都入了座，遂开始分发试题。

　　秦简接过礼部官员分发的考卷，却未动笔先行浏览了一遍卷子。

　　待得卷子看完，秦简眉目稍稍一松，显出几分喜悦来。

　　因着这份卷子并不像先前的殿试试卷，大篇幅的占写诗赋，而是紧靠着民事。

　　奉天殿内肃静异常，毛笔的书写声宛如蚕虫吃嗓音，窸窸窣窣。

　　秦简提笔蘸了墨，埋头于考卷中。

　　长公主座于主位，目光饶有兴致将视线投掷于秦简身上。

　　秦简端坐在案台前，徐徐不急着书写，露出一节雪白的脖颈。

　　长公主将目光从秦简身上收回，目光恰巧与李审言不期而遇。

　　她收回视线，低垂着眼睫不知再想些什么。

　　而李审言随即将视线收回，随即负手将目光看向场下答题的考生。

　　奉天殿前的暗流涌动，在静心答题的秦简自是不会知道。

　　她停笔，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题目。

　　问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②

　　秦简垂眸思考半响，最后提笔从这几个方面开始写。

　　开头照例是“恭惟皇帝陛下，毓聪明睿智之资，备文武圣神之德。”的夸夸版，接着立纪纲，饬法度、实政陈、后世语精明者，首推汉宣、巡行者寄朝廷之耳目，以激浊扬清也。③

　　便是这一句简短的话，里头含括的内容洋洋洒洒的也能写上好长一篇。

　　题目虽知晓怎么写了，但如何写也是门学问。

　　先前在乡试、县试，多有考生会根据考官的喜好、性格去将文风进行变化。

　　有些考官偏爱辞藻华丽、有些考官却更喜好文章四平八稳。

　　考官欣赏的骈文风向不同，去写偏好考官喜好的骈文于考生而言也并非易事情。

　　按照先前陈锦林所说，若主考官真是长公主，只怕会更喜好四平八稳的文章。

　　若是纵情声色的皇帝，应是更喜欢辞藻华丽的骈文。

　　现下两者皆坐落于奉天殿上，究竟谁是主考官，虽都猜测是长公主。

　　但却也难保皇帝不会个一个兴起，替考生批改考卷。

　　秦简皱眉，犹豫再三终是选择了四平八稳，承前启后的写法。

　　她答题极为专注，时间顷刻间便过去了大半，到达午时。

　　宫女们鱼贯而入，端上考生的午食放置桌上，随后退至外屋。

　　秦简看着盘中的食物，神色是略带些诧异的，先前总是听殿试的考生说宫中伙食极好。

　　怎么到了这场殿试，就变成了两个馒头一碗汤呢？

　　少顷秦简才反应过来，应是先前殿试的口试第一项便是考需得对诗赋极为熟悉的诗词对句。

　　两两为一对，女子进士科和明经科共二十人，分为十对。

　　通常进行诗赋，若是进士科学子碰上了明经科的学子进行诗赋对决，进士科可轻松碾压明经科。

　　但要是进士科的学子碰上进士科的学子，强强对决，一个上午只决策出五队也是有可能的。

　　先前还出现过殿试对决一直到午夜加试到第二日天明的情况。

　　放下笔将馒头捻起吃了起来，虽有些可惜未曾品尝到宫宴的美味，但比起美食显然还是笔试要重要些。

　　待得馒头一入口，秦简便品出了一丝奶味。

　　原是这馒头并非民间的馒头，而是尽数都用奶揉制而成的面团，吃起来略带积分甜丝丝却不腻味的奶味，委实好吃的紧。

　　馒头个头大，一个足有男子的拳头大，食量稍小的贵女只吃半个便饱了。

　　秦简惯是个吃不胖的主，平日里在屋内看书，没几个时辰都会吃些零嘴填肚子。

　　再加之秦襄平日总是会研发些吃食，放入秦简的屋中供她看书解馋。

　　故而秦简的食量比之贵女还是大些的，只是先前宴会一人一桌，秦简埋头苦吃尚且不察觉。

　　现下小班考试，见着周遭贵女都留有一个馒头。

　　而她盘前空空如也不说，连汤水都被尽数喝了个一干二净。

　　秦简觉得有丝尴尬，无异于公开处刑。

　　她将碗放入盘中，打算提笔投入答卷中缓解尴尬。

　　李审言适才从光禄寺食完午食，进了奉天殿先照旧扫视一眼。

　　而后眉眼微皱，禁不住被气得心梗。

　　原因无他，皆是因为看着秦简面前空空如也的托盘，而其他女郎面前尽数都剩下一个、亦或一个半的馒头。

　　而秦简还在埋头答题，尚且不知道因着这件事，她又少不得被李审言数落一番。

　　*

　　午后又过了两个时辰，殿试结束。

　　受卷官收取进士、明经科考生的试卷，再送至弥封官处进行弥封。

　　殿试与乡试、会试不同，殿试试卷弥封毕，不在需要誊录官朱笔誊录，而是由掌卷官直接转送至东阁读卷官处阅卷。

　　秦简随着考生鱼贯而入了奉天殿，跟着礼部官员的指引出了皇宫。

　　东阁读卷处适才才收到了科举考生的卷子，当即忙不迭的开始阅卷。

　　读卷处极其静谧，只余下翻动阅卷的声音。

　　一名读卷管看着手中的答卷先小声跟着念读了一遍。“立纪纲，饬法度....”

　　他读完了又有些犯难，转头看向另一名读卷官员。

　　“这学子思路堪称奇路，只是先前未曾有过这种实行的法子，这是归于甲等还是？”

　　听着读卷官这般说完，周遭的读卷官纷纷放下手中的答卷，研究起来。

　　李审言也不例外，待得他接过一看，当即就认出眼前的卷子是出自秦简所有。

　　且不说字迹，单看这前头照例说的极为漂亮的“恭惟皇帝陛下，毓聪明睿智之资，备文武圣神之德。”便是像极了她的风格。

　　而后又用时事政治的问题引入，通过经义、时政、案件三个方面、再综合了当下的国情、民情等实际情况进行答辩。

　　堪称针针见血，这般犀利的文风言辞，他为官数十载只在这一女娃娃身上见过。

　　他冷笑一声，“我觉得这应是乙等。”

　　李审言此番回答有两个原因，即是避嫌也是为了搓搓秦简的锐气。

　　那知道他说的话根本无人理会，读卷官几几围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我觉得这答卷回答思路切入点很是不同，应分为甲等。”

　　“李太师，我同你意见一致啊。”

　　“这儿引用的是《孟子·梁惠王章句上》的乙用牛衅钟,牵引过堂下,甲见其觳觫,以羊易之。或谓之曰:见牛不见羊。④后又忽而反转一下，用的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李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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