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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谋
霁月漠然看着这父慈子孝、浪子回头,内心并没起什么波澜,她没有父母,委实无法感同身受。
因无法共情,霁月置身事外,相当冷静。也正因此,她一贯敏锐的眼清晰捕捉了夏闻颐面上的微妙变化。
夏闻颐原本悲、愤、愧、悔、惭五味交织的双瞳蓦地闪过一瞬惊恐与挣扎,而后迅速升腾起一股阴鸷的疯狂。与此同时,薄唇慢慢勾出一个温润的弧度,霁月只消一眼便已认出,那是白皮怪物标志性的君子笑。
这笑曾深刻进她骨髓,经久回荡在她七百多岁时每一个辗转反侧的梦魇。
霁月瞳孔骤缩,电光火石间,她全身内息齐聚膻中,体内被羲泽打通后一直未得施展的霸道仙力咆哮着奔涌向指尖。
眼见夏闻颐左臂撑地,身体以此为支点倏忽扭转,同时右手拔刀出鞘,“刷”地一声,老皇帝沟壑丛生的脸上已闪过了凛冽寒光。
然而霁月比他更快,刀锋割上皇帝脖颈的一瞬,几案上一只茶盏疾疾飞起,中途与那利刃“咣当”打了个照面,以四分五裂的尖锐姿态,从一个相当刁钻的角度飞掠而过,一片碎瓷当场割断五皇子右手手腕的筋脉。
刀柄脱手,与碎瓷齐齐落地,夏闻颐的腕上血溅上老皇帝惊怖交加的脸,一切尘埃落定。
“嗯~”
夏闻颐闷哼一声,捂着右腕滚倒在地,他面色比来时更白,又布满了冷汗,形容狼狈,却露出个庆幸的笑来。
方才从殿中撤出的侍卫并没走远,乍闻碎瓷声响,如蜂涌进。雅御用的是傀儡术,见势不妙又早已退出夏闻颐体内,弑君之事,夏闻颐根本解释不清,而老皇帝经此死里逃生,也不见得愿继续保他。
霁月认为夏闻颐诚心悔过,对白皮怪物又有着强烈恨意,此子留着还有用,赶在侍卫押他之前揪起他的衣领,催动传送符,二人一齐消失在皇帝房中。
半柱香后,羲泽霁月与凌凰几人齐聚在一醉湖上的一艘画舫。
羲泽一早设想过夏闻颐进宫恐会生变,几人醉仙香已解有暴露的可能,于是提前在湖上包好了船,霁月带着夏闻颐从皇帝寝殿出来便直接到了这儿。
羲泽略施术法将夏闻颐右腕的血止住,没有再冷嘲热讽,蹲在他身前问道:“殿下自何时起开始对雅御虚与委蛇?”
“从他第一次……对我用……傀儡术,给父皇下了夺命剧毒。”因为疼痛,夏闻颐的声音有些沙哑,眸中却满是恨意与不甘,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我是喜欢皇位不假,可皇权本意味着……纵横捭阖、睥睨天下的高贵与自由,我为之筹谋……这么多年,不是为了做个傀儡任人摆布的……我是天潢贵胄,是华朝最得重用的皇子啊……”
人皆有骄傲和自尊,从小锦衣玉食、受尽了世人吹捧的夏闻颐尤甚,皇子之躯,岂甘受傀儡之辱?
说到这儿,夏闻颐又转头望向刚能现出身形的霁月,态度诚恳地道了声谢:“多谢……姑娘……适才救下我父皇……”
“不必。”霁月记仇,仍不大想跟他说话。
“我见殿下报仇心切,不知有何打算?”羲泽问上正题。
“哪有……什么打算?我一介凡胎肉躯,不过搏命罢了……”夏闻颐自嘲苦笑。
“要对付他,我们倒有个法子,不知殿下可愿联手?”羲泽将计划告知。
夏闻颐听罢,犹疑少顷,终于面现坚毅之色,咬牙应下。
……
夏闻颐再露面已是隔天凌晨,万物半寐半醒,他缀满一身酒痕,左臂搂一酒壶,右腕软软垂在身侧,踉踉跄跄踩过春夏之交零落遍地的残红碎绿,发丝散乱,衣衫布满褶皱,颓唐走向颐王府大门。
距王府约莫半里地时,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进一条窄巷。
此时月亮已落,太阳未升,雅御的雪白身影在微光中气度雍容,反衬得落拓的夏闻颐更像怪物。
“白日里去了哪儿?”
“入宫侍疾,先生不也清楚得很?”夏闻颐似醉狠了,懒懒倚着墙闭目养神,阖上的眸子看不出清明还是混沌。
听着对方丝毫不加掩饰的敷衍,雅御双眸微眯:“因着今晨宫里的事,你在怨我?”他说着问句,语气里却尽是笃定之意。
夏闻颐不想答话,下一秒白皮怪物枯瘦的手却已伸到他颈间,带着不由分说的强势。
“夏闻颐,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怎么敢怨本座!”
雅御这一掐使了真力,夏闻颐只觉喉骨几乎被捏断,呼吸受阻,面部登时涨得紫红。
他艰难倒着气,只觉再多一秒自己便要窒息身亡。而就在这时,雅御总算泄尽心头激愤松开了手,在撕心裂肺的咳喘声中,雅御掏出一方锦帕拭手,而后似是厌恶至极,狠狠将它掷在地上。
“前几日我请到府中的贵客,今儿一早全走了。”待他气息平稳了些,雅御才再开口,眼里盛满了危险与警告:“我知道你是被他们带走的,他们都跟你说了什么?告诉我。”
“能有什么?咳咳……咳……不过是劝我离怪物远点儿。”夏闻颐被掐过后,半分再懒得装,轻嗤一声,冷笑说:“怎地?先生不敢去找他们问,只有在我一介凡夫俗子这儿耀武扬威的本事?”
眼见雅御又要动怒,他又补上一句:“雅先生是聪明人,想来也知鱼死网破并无益处,适才你没掐死我,不正是因为我还有用么……”
这话说得在理,雅御深深呼吸一口。
今日他被霁月打乱布置,又知自己遭羲泽一行戏耍了数日,心中委实烦躁。
他强压下心间怒火,放平音调,恢复一贯戴着的温和假面:“殿下累了,先好好睡上一觉,醒后再重新想想清楚,究竟还要不要倚仗我来成事?”说完,他再不理会夏闻颐,广袖一甩扬长而去。
东方已见天光,向幽黑窄巷投入些许光亮,夏闻颐恨恨盯视地上被雅御丢下的那方帕子,良久良久,像是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他左手抚上颈间青紫淤痕,恨意巨浪般翻涌。
“雅御,我们走着瞧……”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夏闻颐从怀里摸出一个琉璃质地的小圆盒,瞧了里头那遍体赤红的细长蛊虫不知多久,终于咬了咬牙,把手伸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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