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画像

　　到了11点，这是郭文韬固定的睡觉时间。他看了一眼手机，并没有蒲熠星的信息。

　　郭文韬关了灯，对着落地窗发了一会儿呆，窗外的路灯落了一个浅浅的光圈在窗帘上。不知不觉，他和蒲熠星同居已经一个多月了，不知何时起他也开始习惯了家里有另一个人存在，那个人回家的时候带着特定的脚步声，如果回来晚了，过了他的睡觉时间就不会开灯，径直去洗手间，直到整个人湿漉漉的带着沐浴液的清香出来，完全无视他一开始声称要住的沙发，上二楼直接睡在郭文韬旁边。

　　郭文韬有点烦躁地翻了个身，1.5的床，旁边显得有点空旷，这明明是他自己的床，什么时候就成了双人床？郭文韬有点想不明白，思绪却回到了早上两人的不欢而散，在蒲熠星再一次表示不想让他回美国参加答辩后没吃早饭直接去了市局。餐桌上双人份的烤吐司和咖啡显得有些落寞，郭文韬一个人吃了两份，吃完竟也没有太多饱腹感，只是过量摄入的咖啡因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还醒着的罪魁祸首。

　　床头柜上的手机充着电，郭文韬拿起来，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微信，没有任何新消息。他点了一下蒲熠星的聊天框，上一条消息还是蒲熠星两天前发给他的：今晚加班，别等我。

　　今天，蒲熠星晚归，却没有发任何信息。

　　郭文韬关了微信，握住手机的手蜷缩了一下，点开了他在国外的邮箱。收件箱中有一封而是几周前收到的邮件，郭文韬认识那个邮箱地址。邮件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三个字：是他吗？

　　然而可怕的并不是这三个字，而是附件中的一张照片。

　　照片的场景像是一个高级酒会，来来往往都是衣着光鲜的贵宾，镜头聚焦在一个人身上，那人看上去只有五十来岁，但头发应该是染过的，从面部的皱纹看已经超过了六十岁，两条深深的法令纹让他看起来有种凶狠的戾气。

　　尽管最近几乎每天郭文韬都会看一遍这张照片，但每次看时还是难以抑制浑身的战栗。这个人，就是他基因画像中编号为000的那个人。

　　他永远无法忘掉那个夜晚，当他第一次踏进皇冠夜总会的那个夜晚。那一晚，姐姐原本不用去的，姐姐已经被一个护工收养了，收养手续过几天就办，皇冠夜总会来要人的时候姐姐原本是在护工宿舍的。来要人的打手看了一圈站在一起的瑟瑟发抖的女孩子，不满意地呵斥：“都他么歪瓜裂枣，就没一个模样周正的？”

　　院长小心翼翼道：“上次你们挑中的小云和琪琪……她们一直没回来……”

　　“哼！”那为首的打手冷笑，“她们现在是进了黄金屋了，哪里轮的上你操心？今天来了个大人物，我们老板点名了要送几个新货进去，你们这儿就没的孩子了吗？今天来的那位，男女不忌口，哈哈哈哈哈！”

　　院长嘴唇发白，颤抖道：“女孩子都在这儿了，男……男孩子在后面，剩下的……都是小孩子，太小了，求你们别……”院长像被雷击一般摇摇欲坠，下一刻直接跪在了地上。

　　打手们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去了后面，挑了几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其中就有郭文韬。他当时10岁，看起来却只有8、9岁的样子，本来都选不到他的，可他眼睛很大，眉眼又生得很好看，到底是被带走了。

　　郭文韬当时根本不知道这些人要对他做什么，只有噤若寒蝉的护工们瑟缩在一起，对他们投来同情的一瞥。忽然间，护工宿舍的一扇门大开，跑出来一个美貌的少女，亭亭玉立，正是郭文韬的姐姐，她一把护住郭文韬，高声叫道：“你们不能带我弟弟走，他太小了，求你们放过他！”

　　为首的打手眼睛都亮了，质问院长：“这女孩子怎么之前都没见过？你们胆子不小，敢藏人了？”

　　院长赶紧解释：“是我们护工的孩子，不是院里的。”

　　“护工的？”打手眉头皱了一下，他们要找的孩子必须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这样出了什么问题也不会惹麻烦。如果是护工的孩子，毕竟是人家的亲骨肉，要是出了什么事难保人家爸妈不会拼命。

　　打手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又看了一眼她护着的男孩，这两人的眉眼确有六七分相似。他心中一动，厉声道：“谁家的孩子？”

　　瑟缩在人群中的护工们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院长赶紧道：“孙姐，还不快站出来！小安不是你的孩子吗？”

　　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被推搡着站了出来，这个孙护工自己有一个十几岁的儿子，丈夫早逝，靠她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她看中郭雯安长得好，做事也踏实，就存了心思把她收为养女，想着以后等她长大了可以配给自己的儿子做媳妇。

　　“这女孩儿是你的孩子吗？”打手满脸横肉，对孙护工喝道。

　　孙护工早已吓破了胆，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

　　“你他妈最好给我老实点！这要是你的孩子怎么还有个弟弟呢？”

　　“不不不，不是我的。”孙护工赶紧道，“是我收养的。”

　　“小安是我们孙护工收养的孩子，跟亲生孩子是一样的。”院长赶紧道。

　　“收养？”打手瞪着孙护工，“既然是收养的，我们就带走了！你没意见吧？”

　　孙护工吓得魂飞天外，赶紧道：“没意见，没意见。我……我没收养她，我……我收养手续还没办。”

　　“你！”院长气得直跺脚，孙护工却是战战兢兢地回到了护工群里。

　　打手趾高气扬道：“都带走！”

　　郭雯安紧紧拽住郭文韬，向着几个打手求饶：“我跟你们走，求你们放过我弟弟，我弟弟太小了！”

　　“废什么话，都带走！”为首的打手不为所动，把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推搡着扔进一辆面包车，往灯红酒绿的马路开去……

　　郭文韬尚沉浸在往事中，忽然听见门口一阵响动，是蒲熠星回来了。

　　郭文韬翻了身朝向里侧，想要入睡，可是他睡眠本来就浅，蒲熠星回家后虽然没有开灯，但免不了有一些声响，郭文韬的注意力不自觉就被吸引了去。蒲熠星进了浴室，花洒的声音很快传来，浴室暖黄的灯光从门缝中漏出来，在天花板上照出一片阴影。

　　蒲熠星洗澡一向速度，没多久，水声停了，蒲熠星从浴室出来，进了衣帽间，在郭文韬给他安排的抽屉里拿出了洗好的T恤和内裤，都是浓郁的白桃香，蒲熠星吸了两口气，像是很满意这个味道，一扫身上烧烤的油烟味。

　　他走上二楼，多次晚归，他早已练就了摸黑上楼的绝技。二楼是半开放的空间，床占了一大半的地方，虽说1.5米的床对两个人绰绰有余，但蒲熠星总觉得床还不够大，最好是1.8米的，甚至不要床，直接在二楼铺满床垫也不错。

　　郭文韬背对着他，整个人裹进被子里，戴着眼罩，他一向睡得乖，像是毫无防备的小动物。要是郭文韬在所有事情上都这么毫无防备就好了。蒲熠星心想。

　　他一步跃上床，直接从后面抱住郭文韬，头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郭文韬原本就醒着，却不得不装出一副睡着的样子，轻轻哼了一声，刚打算往远离蒲熠星的地方挪一下位置，就被他身上残余的酒气熏得皱了皱眉，这下也懒得装了，正大光明推了他一把。

　　蒲熠星警觉，轻笑道：“醒着？”

　　郭文韬转过头：“喝酒了就下去睡。”

　　“我偏不。”蒲熠星一把扯下郭文韬的眼罩，“醒着还装睡，干嘛？”

　　“没装睡。”郭文韬揉了揉眼睛做出适应环境的样子，“本来睡着，你上来的时候被你吵醒了。”

　　蒲熠星没多想，有些愧怍道：“下次换个软底拖鞋。”

　　郭文韬轻轻嘟囔了一声，又要转身，被蒲熠星一把捞过来，和自己正面相对：“今晚加班，回来晚了，忘了跟你说。”

　　“加班还喝酒……”郭文韬轻怼了一句。

　　“你也不催我回来，你要催我我就不喝了。”蒲熠星轻笑道。

　　“无聊。”郭文韬彻底转了过去，带上了眼罩。他原本以为蒲熠星很快会贴过来，可是等了许久也没有，背部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温度，他也无法解释突然从心中升起的失落感。

　　良久，蒲熠星的声音传来：“你几号去美国？”

　　郭文韬其实早在几天前就订好了机票，日期和航班号都可以倒背如流，可此时，他只是含糊说了一句：“下个月，我也不太记得具体日期。”

　　蒲熠星没有像之前几次一听他要去美国就强烈反对，只是在他背后说了句：“日期和航班发给我，我那天送你去机场。”

　　这下轮到郭文韬疑惑了，他不知道蒲熠星为什么从强烈反对他去美国突然变成了现在的态度，他甚至有种冲动转过身摘下眼罩看看蒲熠星此刻的表情，是不是真的和他的语气一样的波澜不惊。可是他等来的只有蒲熠星的转身，他们终究是背靠背度过了这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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