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光宝气之何从何去

　　“哐啷”一声钢锅砸瓷砖的脆响，从隔邻房间遥遥传来，直吓了床上的贺峰一跳，待到“噹”的时候又仿佛被人用力掯住了锅，尾音断得突兀……
　　贺峰警觉地竖起耳朵，向音源处细细辨听，隔得太远始终听不真切，若有似无，似有还无……
　　他熟练地拔下手背输液的针头，伤口压上酒精棉花，贴上沾条。
　　床头凳上整齐的叠放着一套新的男式衣物，他干净利落地换上，尺寸大小非常合身——看起来是专门留给他的，一把捡起查理护在怀中，轻轻步出房门外探看……
　　整个套房客厅空无一人，奢华堂皇的欧系装饰，满铺精美地毯，波西米亚织物壁挂，深色实木，唯独，缺点家的味道……
　　查理忽然挣动，拼命往厨房方向暗示，他紧了紧安抚，来到厨房门口……
　　终于找到刚刚声音的来源，康雅思在厨房独自忙碌的身影，忽然柔柔击中他心扉，模糊了他的视线……
　　这场景熟稔得让他恍惚得到一种错觉，他们从未分开过，是几十年夫妻朝夕相对、一茶一饭、平安喜乐，拼凑起的烟火日常……只是由于他失忆，醒来什么都不记得，而已。
　　一个锅里煮着什么热汤热水，正在“扑簌簌”滚开，砂锅里“咕哝”冒泡，是她正在滚粥，锅盖显然刚被主人揭开，“蹭蹭”冒着热气，一个电磁炉上做着奶油糊状物，她正在搅拌，案板上有些切好的萝卜丁、洋葱丁，微波炉里正在“叮”着什么食物，身旁是一份已经做完的滑蛋培根……
　　康雅思想展现自己游刃有余的厨房主妇控场能力，但手忙脚乱的动作，早已暴露了她不太下厨的生活习惯……
　　“咦？落得来床了？”康雅思讶道，食材立刻有些粘锅了，她赶紧低头继续搅拌，“还想做了早饭给你端过来的呢。”她关小火候。
　　See？贺峰想，就是自己失忆了，我老婆在给我做早饭呢，立刻又有个现实的声音响起，哎，如果这世间某些事，真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好了……
　　想到她的酒酿圆子，很是味美，不知她煮这么多菜，又亲自下厨，是要招待哪位来客呢？
　　康雅思看他半痴半傻的样子，既不进来帮手，也不出去坐着。
　　“睡醒没啊？带着我的狗想去哪里？”康雅思轻松谈笑，想叫醒这个只会让自己分心的家伙。
　　贺峰放下查理，他也不想跟她抢查理的“抚养权”，查理跟着她比跟着自己幸福……
　　轻浅“嘬”了口勺中热汤，试了试咸淡，“你出去等会，我热好牛奶你喝。”
　　他扭头去了客厅……
　　康雅思不解地看了眼查理，说起来，他几时乖过你了？让做啥就做啥？查理显然不甚在意看她脸色，自顾开始绕着饭盆打转，弄出点声响，示意康雅思自己饿了，添点饭饭……
　　康雅思给它添上刚煮好置温的鸡胸肉，一颗西兰花菜，一点狗粮和一碗没放任何调料的丝瓜清汤，早上着人去贺峰家里把查理抱来，John死活不肯，直到听到电话里康雅思的声音，才勉强同意。
　　酒店风景望出去视野很好，只不过今日天公不作美，开始刮起大风大雨，劈劈啪啪豆大的雨点砸在窗上，狂风大作，让贺峰又想起了他们分手那晚……
　　他回过身，开始在屋内踱步……房里温暖如春，隔绝了外世一切侵扰，让人只想留下，和心爱的人一起，看场家庭影院也好，开着音乐读一本书也好，午后叹一杯咖啡都好，不过他希望另一半有她，他厌倦了一个人做这些的日子……
　　好想留下来，在有康雅思的地方，那里有他需要的温暖……谁不惧怕将来死亡降临时，身边只有孤独与寒冷相伴的感觉。
　　厨房关门的声音响起，康雅思端着一个盘子踢踢踏踏走了出来……
　　在她眼中，对方身健挺拔、形容姣好，天蓝色休闲衬衫搭直筒休闲西裤，各方面看来，依旧不失礼……
　　却不知他心脏骤缩，随着她不断靠近，紧张的心跳“扑通扑通”在加速……
　　“蜂蜜牛奶，解酒的，你昨晚酒饮得多。”她舀了点蜂蜜进去搅拌，“一会再给你冲一壶玫瑰花茶。”
　　贺峰暗暗咽了口唾沫，深吸口气，手在裤兜里握成了拳，表白的话滚在喉头，不上不下，极怕被二次拒绝，那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康雅思抬起头，只见他面色凝重地望着自己，见她发现后，蹙眉别开了视线……
　　不知她怀着怎样的想法，贺峰不敢再轻举妄动，决定先看看她如何表态……生意也好……感情也好……
　　“快趁热喝。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康雅思坐在沙发上叉起腿，将牛奶递到他面前，“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贺峰接过牛奶喝了一口，“很高兴昨晚生意可以谈成。”他拘谨地寻找着合适的开场白……
　　未成想，他开口了，康雅思闭了口，坐在沙发上专心一致地看起他来，谁稀得跟他谈这点生意……
　　贺峰只能用喝牛奶掩饰尴尬，喝着喝着才明白她是要等他喝完才开口……
　　一杯热牛奶下肚，之前还有些逼仄的肠胃果然舒服了很多……
　　而宿醉的头疼恐怕要等出去吹个冷风才能彻底治愈了……
　　“是了，那份合同在……”
　　“在台上面。”康雅思遥指了客厅餐桌上。
　　贺峰放下心来，点了点头，试图拿回点主动……
　　“接到大单生意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找我？你不相信我的人脉、能力一样是可以handle到的吗？”却不想是康雅思先开了口，怪他平白无故，便宜了些外人。
　　“康小姐是生意人，相信人与人之间会产生真感情吗？”贺峰似笑非笑，放下玻璃杯靠回椅背。
　　他又这么称呼自己了……
　　“我是做生意，又不是做尼姑。”
　　贺峰摊开手无奈，“尼姑都未必有康小姐这么绝情。”
　　“对不起，我应该当面拒绝你的。”
　　贺峰惨淡强笑，“不要紧，谈不成感情，那就谈生意。”
　　“说得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是钱买不下来的？”
　　贺峰赞同地点头，翘起二郎腿，一派悠然笃定，“那……康小姐……”
　　“二千万。”
　　“什么？”贺峰莫名，挺了挺身子，自己有什么对价货品，值得上二千万。
　　“二千万做我男朋友好不好？”康雅思凑上脸甜笑道。
　　贺峰俊脸一红，自己在跟她谈正经事，她又来开自己玩笑……
　　“美金？”却也饶有兴致。
　　“港币！”康雅思的生意人直觉下意识砍价。
　　这一刀砍去拦腰对半不止……
　　“那真是巧，一年前我的国家通知我离境，也给了我大约这笔数字，200万美金的存款，加50万左右的物业。汇率折算下应该差不多……”贺峰掰掰手指，“只不过，我是有付出才有回报，孑然一身、半生蹉跎、病痛缠身，最痛苦的，我是个没有记忆的男人。资本的世界如此残酷……”他认真地看去对方，“我想康小姐的这笔钱，我要不起……”
　　康雅思心中一痛，直过了半晌才道，“我以前认识一个人，是资本世界顶级猎手，如果我今天有他的一二成本事，全都是跟他学的。”
　　“那个人是叫Martin吗？Martin Ho？”
　　这下轮到康雅思震惊坐直了，“你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了？你记忆恢复了？”
　　贺峰歪了歪头，赏性颇浓的样子，“看来……你真的没打算告诉我……”
　　“我……”康雅思低了低头，“我不是有心骗你……”只不过很多事，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只可以说，同你分手之后……我一直都很后悔……”
　　贺峰坐到康雅思身侧，轻轻握起她的手……
　　这一举动彻底打破了康雅思的心理防线，原本各自争一时之气的扭捏气氛被他的率先表态打破……
　　“……我很后悔……”她泫然欲泣，“我想告诉你，我们的事，在……在你放下前嫌，答应回到我身边之后……Martin，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原谅我……”
　　本该在这时候继续表明态度的贺峰，却迟迟不见动作……
　　康雅思以为他还在生气，泪光闪闪地抚摸他的脸，满面求恳……
　　对方额蹙心痛的样子却惹来康雅思惊诧，“你不舒服？”
　　“不是！”贺峰急促回应，转过头去……
　　“那怎么了？”明明该是敞开心扉、促膝详谈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
　　只是一些不相关的记忆碎片又开始攻击他的大脑，凌乱又无序，而自失忆以来两性之间不和谐的画面再次激起了他的恐惧……
　　万一他不行怎么办？万一第一次婚姻失败就是因为这个怎么办？他可以接受他在其他女人床上不行，但绝对无法接受这个对象是康雅思……
　　想到此他更是僵硬地从沙发上一弹而起！
　　心急慌忙地下意识摸了下上衣口袋位置，才想起今天穿的新衬衫不是昨天的那套衣服，头越来越痛，根据以往的病发经验，不打入那些药剂，他根本无法扛下来，他吓得怔怔看着对方，脸色煞白……
　　或者，他该走了……大家就做个普通朋友算了……哎，不如连朋友都别做了！
　　急促道，“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急着走干什么？话说完了吗？”康雅思起身拦他。
　　他退缩，咬牙喘气着，“我不是……有病……我……”
　　康雅思轻捷跨上两步，趁他受惊再次后退前抓住他手肘，“这个点外面大风大雨你走得去哪里？你现在不想谈，我们晚点再说好不好？”
　　她手臂下压，想将他摁回沙发上……
　　而贺峰根本不想给她看见自己发病的样子，越受制越着急，眼前视线望出去已经模糊出了重影……
　　“我还有什么好跟你说的？！”颤抖的哭腔，扶着沙发扶手慢慢无力地跪倒在地，脸却倔强地抬着，“你之前接近我，不过是为了羞辱我！你以为你带了多少真心？！曾经还看钱份上，现在还看什么？！贪我又老又穷吗？！康雅思！别把你的心看得这么重了！”他嗤笑，面红耳赤的样子，“你还会要我？！你当我是什么？傻佬……”
　　话未说完被康雅思一把捏住领口提起重重甩在了沙发上……
　　“你……”贺峰大怒，造反啊。
　　挺起身形，脸差点撞上康雅思低下的面庞……
　　“……”贺峰一时怔了神。
　　她轻浅吸附上了他薄唇，感受到对方紊乱的气息……轻轻用舌尖叩击他唇齿，耐心等候……
　　张开口沦陷的那一刻，所有零碎记忆，那藏在云山雾绕中的女主，仿佛都有了个具体的人形，原来是她，原来是她……
　　渐渐地，他放弃抵抗……
　　“Martin，我想我有点了解你了……你休想再赶走我，从今以后，我们什么都有商有量好不好？”
　　渐渐地，他眉间舒展……
　　“Martin，我爱你。”
　　渐渐地，他夺取主动……
　　“Martin，未来我们还是会遇到世间各种困难，我只是希望你能记住今日，我们是如何互相包容、关爱，对彼此多点信任好不好？”
　　渐渐地，化作绕指温柔，携手共赴沉沦，理智为原始兽性所替……
　　“Jessica，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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