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起你的一半好

　　这件事并没对宣柠造成什么严重的影响，对于她而言，林珊的行为并没有构成真正的伤害，她不过是为了替好姐妹出气才一时冲动犯错而已，有一次可以被原谅的机会，不过仅此一次。

　　平安无事地过了一周，本以为这件事的风波就此熄灭，生活步入正轨，但没想到，一周后她收到了一条新好友添加信息。
　　头像熟悉，名字熟悉，是一个多月前未通过验证的梦琳的微信号，添加信息为：我替林珊的鲁莽说声抱歉，可以的话，我想亲自和你道歉。

　　宣柠没添加，而是回一条：不必了，你的歉意我收下。
　　梦琳没死心，又回复一条：还有些事我想和你当面说清楚，我已经失眠很多晚了，有些事不弄清楚，我没办法让自己彻底放手。

　　消息一来一回，宣柠那会儿正在收拾自己准备等等去附近书城逛逛，涂了个提气色的口红后，把口红丢进化妆包里，窗台上铺洒着一层从玻璃窗外投进来的暖阳，很舒服，让人心情舒畅，于是念头一转，直接通过了对方的请求。

　　其实她应该和梦琳会会面的，这件事纠缠的时间已经超出了她可忍受的范围，拖泥带水显然不是她的作风，摆明态度，今后她要怎样就随她了，她现在是正牌女友，虽没必要去解释什么，但也没必要躲着。

　　抱着“讲清楚，今后就少些麻烦”的态度，宣柠坐上了前往去见梦琳的出租车上。对方选的见面点，她大致看一眼，是家咖啡屋，其余的没多想，直到上车报完地址司机回头看她一眼，说地儿还挺远，大概要四十多分钟的时候，心里才闪现过一丝疑虑。
　　心想着，怎么约那么远的地方，近的咖啡厅多的事，她低头在对话框里打字，车子也是在这个时候驶入车水马龙的街道。

　　噼里啪啦打了一通字，然后点击发送：【怎么约那么远的地方？】
　　对方回得很快，似乎原先就琢磨着要给她发消息：【这间咖啡屋有海景，主要人少，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也影响我们聊天。】

　　宣柠没多想，直接回了个行，然后锁了屏，手肘抵着车窗，手指扶额看着窗外徐徐倒退着的建筑物和街景，陷入了一种放空状态里。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手机在腿上震，她才从一种由放空慢慢延伸至困顿里恍然回神，低额扫一眼来电显示，而后嘴角微上扬，这人一天到底要来几通电话啊？

　　还挺粘人。
　　脑子里这么想着，滑过屏幕把手机搁耳边，懒洋洋地“喂”了声。

　　“晚饭我定了火锅，你给我来啊，把你家那位也带上，我介绍一哥们给你们认识，人刚下飞机就被我拽来了。”高思佳在电波那头笑嘻嘻地说，“他也特感兴趣AI，主要这哥有钱，就想找个技术厉害的一起合作，这不正好呢么，强强联合。”
　　“新交的男朋友啊？”
　　“真不是，认识挺久的一哥们，”高思佳嗤笑一声，“再说新认识的我也不敢掺和这事儿啊。”

　　“前男友？”宣柠坐在出租车后座上，看着城市光景飞速倒退，看着车子驶出市区后越来越开阔的道路和只有在郊区才会出现的老式低矮平楼，继续慢悠悠地调侃。
　　“你以为我没追过？”高思佳在那头打一根烟，火机啪嗒一声，她呼吸着，声音带笑，“你猜他拒绝我的理由是什么？”

　　这话题被抛出后，宣柠还真就细细琢磨了一会儿，想着也就两种可能，一是这男生有女朋友，二是他不喜欢女人，因为论身材和脸蛋高思佳属上品，按道理没几个男人会拒绝。

　　“他瞎了。”
　　宣柠给出的答案让那一头的高思佳笑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笑死了，还真不是，他嫌我抽烟，说女人烟味太重他不喜欢。”
　　“认真的？”宣柠觉得这理由太扯了，这显然是套路人的话。

　　“我觉得半真半假吧，我说那我戒烟了考虑么，你猜他怎么说？”高思佳似问非问地抛出了一句，因为下一秒她便自问自答地说，“他说算了吧，太好看的女人他驾驭不了。”
　　“他长得很丑？”宣柠听这话的第一反应是这，脑子里也有画面了，对方必然是个矮挫丑。

　　“错了，巨帅，真巨帅，还特搞笑，脑子也很聪明，和外头那些没脑子只会撒钱的富二代完全不一样，”说着这儿，高思佳忽然压低声音，“偷偷告诉你，他之前玩黑客那会儿，都算尖尖儿了，还是国际上的那种，没有黑不进的电脑。”
　　“那不是犯法？”
　　“这你放心，犯法的事儿哥们不干，真的，人特有脑子，聪明又自省。”

　　高思佳的话音落，车子缓缓靠边停下，蘑菇造型的咖啡屋赫然出现在眼前，宣柠对电话里的人草草说了两句就挂了。
　　付了钱，下车，进咖啡屋后环顾一圈，没找到人。

　　给梦琳发消息，问她在那儿。
　　梦琳回过来，说等久了就往海岸边走走。

　　透过咖啡屋硕大的落地玻璃窗，看到大片沙滩和一望无垠的海，视野中央架起一条由木结构搭建而成的桥梁，一直延伸至海中央。
　　这里夏天是旅游旺季，但冬天就鲜少有人迹，海风呼呼吹，桥上没人，但桥的尽头处仿佛有一抹身影。

　　宣柠眯了眯眼，大抵猜出那是梦琳的背影，拿起手机拨号，梦琳没接，她就这样循环往复地拨号，一边拨一边朝她那儿走去。
　　走近了，见她穿一条白色长裙，在温度直逼零下的凛冬，在海岸边风呼呼直吹的冷空气里，她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纱裙，黑发在冷风中凌乱，她没理会，双臂环着，双脚赤着，背对她。

　　直到这一刻，宣柠才信了林珊说的话，应证了她精神的确有些问题的猜忌。

　　“不冷么？”宣柠在她身后出声，她闻声回眸，眼神空洞，嘴角却似笑非笑地勾了下。
　　“你来了。”她说。

　　“不是要聊么？你想聊什么都行，进咖啡屋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梦琳没听她的，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用她那略带忧伤的眼睛看着她，自顾自地往下说，“因为他在去年夏天末端的时候带我来过。”

　　嘴里的这个“他”，不用问都知道是谁，宣柠没接话，与梦琳的视线在飞扬的发丝里沉默对上。

　　“他那天一句话也没说，我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陪他在这儿坐了一个下午，但你不知道吧，他愿意让我陪着的唯一理由是，我也有一条狗。”她停了停，吸了下鼻子，“庆幸的是，他家狗还挺喜欢和我家狗玩，那之后，我常用一起遛狗的借口霸占着他，也因此而感到高兴，直到那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才和我说了第一句话，你猜，他说什么？”

　　胸口轻微起伏，看着她默不作声地任由长发在苍白的脸蛋上肆意飘扬，看她眯着泛红的眼情绪几近崩溃，看她像一张薄如蝉翼的白纸，随时都可能会被卷进风里，而后看着她倒退一步，慢慢说：“他说这只狗是你养的，他很宝贝，他说你生日快到了，你很喜欢看海。”

　　宣柠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林珊说我有抑郁症没错，我一直靠药物控制得挺好，直到我遇到他，才发现之前的治疗都是徒劳。我的情绪开始被他掌控，只要一闭上眼，脑袋里心里全是他！我根本控制不住！”

　　她情绪开始慢慢失控，双手抵着脑袋，眼泪拼命往下砸，宣柠试图上前一步，却被她吼着别过来。

　　“我已经很努力地尝试着让他来爱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心里脑里只是你，全是你！！”情绪积攒到一个爆发点，彻底崩溃，歇斯底里的哭喊过后，双腿向后又退了一步，直逼桥梁尽头。

　　可尽头没有护栏啊。
　　一旦栽下去，汹涌的海浪随时能将她孱弱的身躯给吞噬。

　　“你想我怎么做。”宣柠心跳得很快，她急中生智地让自己冷静，安抚她情绪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儿，比起情情爱爱来说，命更重要！

　　“宣柠，你命比我好，你什么都有，可我只有他，求求你，把他让给我行吗？”撕心裂肺地祈求，让人心口猛地一颤。
　　“行。”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你回来行不行，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到了她，或许是这看似恩赐的施舍彻底让梦琳丧失了理智，她冷笑了声，呼吸困难地咬着唇，摇着头，嘴里痴痴念着：“可怎么办呢，他不爱我……只要你在，他就不会爱我啊……”
　　“你别！”
　　“你记住，是你！都是因为你！！”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快速消散在风里，转身跃下的那一刻，宣柠试图去抓她，可纤细指头只撩到她纵身时扬起的纱裙一角，最终什么也没抓住。

　　海浪声很大，风声更大，在耳膜边鼓着，在呼吸里猖狂着。
　　在眼睁睁看着视野范围内凭空消失的梦琳后，脑袋一片空白，紧接着手脚麻木，呼吸麻木，思绪麻木，整个人麻在原地十多秒，才终于在凛冽的海风中抽回了一丝残存的理智。

　　梦琳跳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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