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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
第四卷·第八十八章暗涌
北上的队伍在第三日辰时出京。
三百禁军披玄甲,一百白狼骑着皮裘,拱卫着三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萧迟兮亲自送至朱雀门外,雪地上马蹄印杂乱,呼出的白气凝成薄雾。
“此行以探查为主,净化矿脉次之。”她隔着车窗对谢孤舟低语,“若遇险,立刻撤回,不必逞强。”
谢孤舟点头,目光扫过她身后——萧云霁与沈清弦并立,一个紫袍亲王,一个素衣丞相,两人之间隔着三步距离,却有种无形的默契。
“京城这边,”萧迟兮继续道,“云霁会盯紧朝堂,沈清弦已撒网。若教派残党真敢动,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车窗内,萧晚棠探出半张脸,狐裘风帽衬得她眉眼温软:“姐姐放心,我会每日用枫叶吊坠传信。”
那吊坠是昨夜萧迟兮给的,以两人血脉为引,滴血认主后,千里之内可传递简短讯息。虽不及巫蠡的同心蛊精妙,但胜在隐秘。
赫连灼策马上前,右手抚胸:“陛下,白狼骑已清过前路,三十里内无异状。”
“有劳北狄王。”萧迟兮颔首,目光在他与晚棠之间短暂停留,终究没多说什么。
号角起,车马动。
队伍如黑色长蛇蜿蜒北去,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萧迟兮站在原地,直到最后一骑转过山坳,才转身回銮。雪地上留下一串孤直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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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路上,萧云霁与沈清弦同乘一车。
车厢内炭盆温暖,茶香袅袅。沈清弦膝上摊着北境地图,指尖划过几处标记:“白狼山口、雁门关、黑水河……这三处矿脉节点,教派经营最久。谢孤舟他们会先探黑水河,那里离边境最近,若有变故,赫连灼的接应最快到达。”
“你认为真会有变故?”萧云霁问。
“必然。”沈清弦抬眸,“教派蛰伏这些时日,不是怕了,是在等时机。郡主离京,就是他们最好的时机——控制纯净血脉,等于扼住了陛下的命脉。”
萧云霁握紧袖中暖炉:“那我们……”
“按计划,你我分头行事。”沈清弦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牌,正是理藩院调令,“你以摄政王身份巡视京畿大营,重整禁军编制。我‘旧疾复发’,去城郊温泉别院养病。”
“养病是假,暗中调度是真?”
“对。”沈清弦唇角微勾,“慈恩寺的暗桩已撒向北境各条要道,但京城才是真正的棋眼。教派若想动郡主,必先断京城援手。所以,他们会来杀我,或者杀你。”
萧云霁脸色一凛。
“别怕。”沈清弦收起地图,“我已布好陷阱,就等他们来跳。倒是你,巡视大营时,要格外留意那几个最近调任的将领——兵部侍郎递来的名单里,有两个出身可疑。”
车窗外传来市井喧嚣,年关将近,街市已挂起红灯笼。这太平景象下,暗流汹涌如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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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黑水河畔。
此地已近北狄边境,河水半冻,两岸枯草覆雪。矿脉入口隐藏在一座废弃的烽燧台下,石门紧闭,门上刻着模糊的星纹。
谢孤舟以斩星剑抵住门缝,剑身星纹亮起,与门上纹路共鸣。“咔嚓”轻响,石门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阴冷的风从深处涌出,带着淡淡的腥甜气。
“是星髓腐败的味道。”晚棠皱眉,腕间星纹微微发亮,“下面有东西……活着的东西。”
赫连灼抽出弯刀:“我打头阵。”
三百禁军留在外警戒,一百白狼骑随行入内。火把点燃,照亮了狭窄的甬道——壁上嵌着零星的星髓矿石,泛着幽蓝微光。越往下走,腥甜味越浓,到后来几乎令人作呕。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天然溶洞改造的矿场,高约十丈,宽阔如校场。中央堆着小山般的星髓原矿,但矿石表面布满黑色脉络,像血管般搏动。更骇人的是,矿堆四周散落着数十具“人形”——不,是星奴的残骸,肢体扭曲,有的胸口还插着开采工具,显然是在劳作时突然死去。
“这里发生过暴乱。”谢孤舟蹲身检查一具残骸,“看伤口,是自相残杀。他们失控了。”
晚棠忽然捂住心口,脸色发白:“不对……不是失控……是‘饲料’不够了……”
她踉跄走向矿堆,赫连灼想拦,却被谢孤舟制止。只见晚棠伸手按在一枚黑色脉络上,闭目感应,片刻后颤声说:
“这些星奴……是被活活饿死的。教派撤离时,切断了他们的星力供应。他们就像断了奶的婴孩,先是疯狂,然后衰竭……”
话音未落,矿堆深处传来窸窣声。
不是老鼠,是更沉重、更缓慢的拖拽声。火把光芒边缘,一道佝偻的影子缓缓站起——那是个“幸存”的星奴,但状态诡异:半边身体还是人形,半边已化作黑色晶石,晶石部分正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微薄的星力。
“退后!”谢孤舟横剑。
但那星奴没有攻击,反而跪了下来,晶石化的喉咙发出破碎的音节:“钥……匙……纯……净……”
它在对晚棠跪拜。
晚棠怔住,血脉深处的共鸣让她听懂了那残破的意识:“它在说……‘纯净的钥匙,请赐我解脱’。”
她看向谢孤舟,眼中含泪:“它在求救。”
谢孤舟沉默片刻,收剑入鞘:“你想怎么做?”
“净化它。”晚棠咬破指尖,一滴血珠渗出,在火光下泛着淡金光泽,“星穹古籍记载,纯净之血可净化污染,虽不能逆转晶化,但能还它片刻清醒……然后,送它安息。”
血珠滴落在星奴额心。
黑色晶石如遇沸水,嘶嘶作响,迅速褪色、龟裂。晶化部分剥落,露出下面千疮百孔的人体组织。那星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恢复了一丝清明,嘴唇翕动:
“谢……谢……”
然后彻底瘫倒,再无气息。
晚棠跪坐在尸体旁,肩膀微颤。赫连灼上前想扶,却被她轻轻推开:“让我……静一静。”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星髓污染的残酷。这些星奴曾是人,有父母妻儿,却被教派改造成这般模样,连死亡都不得安宁。
谢孤舟环顾四周,忽然走向矿堆背面。那里有一块石碑,半埋在碎石中,碑文是星穹文字:
“饲育之所,第七号。司辰注:以此批试验‘饥馑驯化法’,观其极限。若成,可省七成星力供给。”
落款日期,是三年前。
“他们把星奴当牲畜驯养。”谢孤舟声音冰冷,“饥饿,痛苦,绝望……这些负面情绪会增强星髓的活性。教派要的不是听话的工具,是充满怨念的‘活体电池’。”
晚棠站起身,擦干眼泪:“这些矿石,还能净化吗?”
“能,但需要时间。”谢孤舟抚过斩星剑,“我的方法比较粗暴——以剑为引,震碎污染核心。但会损耗矿脉三成储量。”
“那就做。”晚棠眼神坚定,“不能让这些污秽的东西留在这世上。”
赫连灼点头,示意白狼骑散开布防。谢孤舟深吸一口气,将斩星剑插入矿堆中央,掌心半块心骨亮起——
剑身嗡鸣,星纹如活物般蔓延,瞬间爬满整个矿堆。黑色脉络在星光照耀下剧烈挣扎,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矿堆开始龟裂,黑气蒸腾,又被剑光绞碎。
过程持续了一炷香。
当最后一丝黑气散尽,矿堆已缩水大半,剩余的矿石泛着洁净的幽蓝光泽。晚棠上前感应,松了口气:“污染清除了,虽然储量减少,但这些都是上品星髓。”
谢孤舟拔剑,脸色微白。强行驱动心骨净化如此大量的污染,对他消耗不小。赫连灼递过水囊:“休息片刻,再探其他节点?”
“不。”谢孤舟摇头,“先出去。刚才净化时,我感觉到地底深处……有东西被惊醒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溶洞忽然震动。
不是地震,是某种规律的、沉重的脚步声,从矿脉更深处传来。每一步都让岩壁簌簌落灰,每一步都让星髓矿石共振发光。
晚棠腕间吊坠突然发烫。
她低头看去,枫叶吊坠正疯狂闪烁红光——这是萧迟兮设置的紧急信号,只有一种情况会触发:
“母体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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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京城。
萧迟兮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怀中半块心骨骤然灼热。她霍然起身,推开窗望向北方——夜幕初降,天边有星,但北方地平线上,隐约浮起一层不祥的暗红色。
像是血浸透了云。
“来人!”她厉声,“传萧云霁、沈清弦!”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来的不是宫人,是凤令暗卫统领,他单膝跪地,手中捧着一枚染血的铜符:
“陛下!城郊温泉别院遇袭!丞相他——”
“说清楚!”
“刺客三十七人,皆用星髓武器,武艺诡异。别院守卫死伤过半,丞相……失踪了!”
萧迟兮脑中“嗡”的一声。
沈清弦布陷阱是真,但“失踪”绝不在计划内。以他的谨慎,除非出现远超预计的变数,否则不会脱离掌控。
“萧云霁呢?”
“宸王殿下已调禁军封锁城门,正在全城搜捕刺客余党。但……”暗卫压低声音,“殿下让属下密报:刺客中有两人,穿着理藩院的官服。”
理藩院,萧云霁的地盘。
萧迟兮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中银芒隐现:“传朕旨意:京城即刻戒严,九门只进不出。让萧云霁来见朕,现在。”
暗卫退下后,她走到殿角一座铜制星仪前。这是星穹遗留的器物,可观测星力流动。此刻星仪上的指针正疯狂旋转,最终指向两个方向:
北方,黑水河。
东南,温泉别院。
而星仪中央的琉璃球内,原本清澈的星沙正逐渐染上黑色——那是噬星者母体的污染,正在通过某种渠道,缓慢渗透进大雍地脉。
“声东击西……”萧迟兮喃喃,“不,是双管齐下。”
教派残党的目标从来不只是晚棠。他们要在北境制造混乱拖住谢孤舟,同时在京城绑架或刺杀沈清弦,斩断她的左膀右臂。若再狠一点,可能连萧云霁都会成为目标。
朝中三根支柱,一夜之间全数动摇。
殿门被推开,萧云霁疾步入内,紫袍下摆沾着夜露与零星血迹。她甚至来不及行礼:“陛下,别院现场留了东西——是给您的。”
她递上一张羊皮纸。
纸上没有字,只有一幅简笔画:一座高塔,塔顶站着银发女子,塔下跪着万民。而塔底深处,锁着一条黑龙。
萧迟兮瞳孔骤缩。
这画面她见过,在星门内的记忆洪流里——那是星穹之女降临此界后建造的第一座建筑:观星塔。塔下镇压的,是此界原本的“龙脉之灵”,也是太祖能与星穹签订契约的根基。
而观星塔的位置,就在……
“皇陵。”她吐出两个字。
大雍皇陵不仅是埋葬历代帝王之处,更是建造在观星塔遗址之上。三百年香火供奉、龙气滋养,将塔的痕迹彻底掩盖。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历代皇帝,只有——
“司辰。”萧云霁也明白了,“教派真正的目标不是京城,是皇陵!他们要释放塔下镇压的东西!”
“不止。”萧迟兮握紧羊皮纸,“龙脉之灵若被污染,整个大雍的国运都会崩溃。届时生灵涂炭,怨气冲天……正是噬星者母体最喜欢的‘饲料’。”
她转身走向内殿,声音斩钉截铁:
“备马,调影卫。朕要亲自去皇陵。”
“陛下不可!”萧云霁急道,“这分明是调虎离山!若您离京,京城空虚,教派趁机——”
“所以你要守住京城。”萧迟兮从屏风后取出斩星剑的剑鞘——谢孤舟的剑虽带走,但剑鞘留在了宫中。鞘身以星髓与玄铁铸成,本身也是法器。
她将剑鞘抛给萧云霁:“持此鞘,可调动所有凤令暗卫。沈清弦留下的暗桩名单在慈恩寺第三排经架暗格,巫蠡知道位置。记住,京城可以乱,但不能垮。”
“那您……”
“我去结束这一切。”萧迟兮换上夜行衣,长发束成男子样式,额心竖痕在烛光下泛着淡金光泽,“有些债,该由星穹血脉来还。”
窗外夜色如墨,北风呼啸。
而皇陵方向,一道隐晦的星光冲天而起,又迅速熄灭——那是封印松动的征兆。
时间,不多了。
(第四卷·第八十八章完)
【悬念:皇陵之下镇压的龙脉之灵究竟是什么?沈清弦是生是死?黑水河深处苏醒的“东西”又是何物?三线危机同时爆发,萧迟兮能否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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