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珺天下

　　“公主！”楚风看着她出神的样子，轻声道：“为自己考虑一下吧！”

　　穆宁珺蹙眉不语。

　　楚风温和的声音继续道：“公主，阿烈说得很对，公主这一生，本该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可是造化弄人，让公主遭遇人生种种大难。现在大局已定，年关一过，血海深仇就能得报，公主的心愿也能够实现了。公主，你为何不能为自己考虑一下终身大事呢？”

　　穆宁珺摇头叹息道：“楚风，你明知道我……”

　　“公主！”楚风打断她的话，“公主什么都好，就是想得太多了，既然明知未来的时间已经不多。那为何不能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呢？”

　　穆宁珺陷入沉默。

　　“公主，燕王殿下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我相信，他会让公主幸福的！”

　　穆宁珺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都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却还是有所顾虑？

　　“公主，我知道你是顾虑楚乔的事情，但是，公主要相信你自己，我想，在任何一个男人心里，公主与楚乔相比，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穆宁珺轻轻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

　　“若是先帝和贵妃泉下有知，也会希望公主幸福，也会希望看到公主，放下上一辈的恩怨。况且，公主不是曾经说过吗？燕世城所作所为，本就与燕洵无关。”

　　帐里的灯烛被风吹得摇摇欲坠，暗黄的光影恍惚，时不时照在穆宁珺清秀的容颜上。

　　终于，穆宁珺缓缓地道：“我双目失明，燕洵他……不应该有一个盲妻！”

　　“公主多虑了！”楚风微笑着，眉宇间一片温和，“离湘一定会治好公主的。”

　　穆宁珺心中一片杂乱，不想再听下去，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楚风，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说着，她已经起身要往帐门口走去。

　　楚风扶着她，把她送出帐外。

　　远处，夕阳余晖映照下，长身玉立的男子，如玉树临风，正站在那里等着她。

　　楚风扶着她走过去，一步一步地，把她送到那个人身边，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他独一无二的公主了！

　　楚风看着燕洵带着穆宁珺离开的身影，嘴角淡淡苦笑，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她最好的依靠，可是这些年，他才发觉，她想要的，他给不了！既然如此，那他能为她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成全她！

　　燕洵，我并不是输给了你，而是输给了我自己！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珍惜她！

　　军营里条件不好，燕洵将穆宁珺送回宫里的住处，然后叮嘱离湘和离潇几句，便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次日，离湘吩咐宫女煎药，每日以三七、丹参、冰片为首剂药材给穆宁珺服下，再辅以其余药材混合膳食，同时帮穆宁珺针灸。

　　阎罗谷的医术以针灸最为玄妙，据说阎罗谷的祖先曾是一高明医者，奈何当时她所提倡的许多医治之法都不为世人所接受，谷主便带了一些重病的孤儿进了阎罗谷，潜心研究医术。外人只知谷中人极少出来，便以为是那名医者把人都给治死了，所以称之为阎罗谷。

　　实际上，当年进谷的人，有七成的人都活了下来。阎罗谷医术也自先祖传下，历经数代，传到陆长羽的师父陆逊这一代时，已经有着妙手回春之说，只是先祖传下的许多“手术”理论，由于病人缺乏相应的观念，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让随意伤害其身体，所以那些医论，后人也都只能理解个大概。

　　陆逊对于阎罗谷先祖传下来的医术十分得其要领，曾游历南梁数地，救人无数，他的嫡传弟子陆长羽更是将祖上的医术发挥得淋漓尽致，经他之手医治的人，能痊愈的都痊愈了，不能痊愈的也都比其余大夫所说的寿命多活了几年。

　　因此，请陆长羽医治的价格，十分高昂。

　　离湘是他亲自教授医术，教学极为严苛，只是她的经历太少，比起陆长羽来，医术尚浅。因此，离湘给穆宁珺扎针时，手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离湘！穆宁珺轻声道：“不用怕！我没事，相信你自己，你可是陆神医的弟子啊！”

　　离湘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说道：“是，小姐！”

　　燕洵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制止离湘了。

　　离湘尽量保持着沉稳，取穆宁珺眼周的承泣、太阳、鱼腰、内迎香这四处目侧或近旁相牵穴位为主穴外，另取身体之风池、膈俞、肝俞、太冲、太溪、足三里为辅穴位，一一施针，得气放血之后，部分穴位留针两刻，第一次针灸便结束了。

　　结束时，离湘已经满头大汗。

　　燕洵在一旁看得紧张不已，生怕离湘一个不小心把她扎坏了。

　　“殿下，这只是第一次施针，小姐暂时还看不见，她的病比孟老夫人的眼盲之症更严重更复杂，所以还得慢慢来。”

　　离湘看燕洵一脸着急，却又不敢随便打扰的样子，知道他是想问穆宁珺情况如何，便主动开口了。

　　燕洵微笑点头，“不急，慢慢来比较好！”

　　离湘接着对穆宁珺道：“百病皆起于心，小姐，你千万要记着，不能再忧心了。尽量开心些，不可过度思虑。本来你这病，五日之内我或许就能够治愈，但是前几日你情绪大起大落，加重了病情。虽然是我不对在先，但你以后一定得听我的，不能再操心什么事了。每天吃吃喝喝，睡一觉，想点开心的事，别老是愁眉苦脸的，看得我都急死了。”

　　穆宁珺“噗嗤”一笑，“好好好！都听你的！以后啊，我就每天吃吃喝喝，睡觉，像头猪一样过日子吧！”

　　“对了嘛！像这样笑一笑多好！”离湘被她的笑容感染，也开心了起来。

　　燕洵看着乐呵呵的两人，神色柔和了许多，他这几日异常忙碌，不多时，便跟穆宁珺话别，匆匆离开。

　　穆宁珺因为离湘一再禁止她做事，也没有多问政事，每日闲暇时分便弹琴，一曲又一曲。琴声悠长，缠绵不断。

　　当夜，离湘悄悄找到燕洵。

　　“殿下，离湘姑娘求见。”

　　“让她进来！”

　　“诺！”

　　燕洵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桌上那一堆奏报，旁边还摆放了厚厚的一摞书，好几张图纸都掉在了地上。

　　他微微拧了拧眉心，一抬眼，离湘已经走进来了。

　　“参加殿下！”离湘行礼道。

　　燕洵放下正忙着的事情，温和一笑，“离湘，有什么事，你坐下说吧！”

　　离湘点点头，在侧边的藤木椅上坐下，认真地道：“殿下，离湘有一事相求！”

　　“你说！”

　　“小姐的病情不容乐观。我前些日子采回来的药已经快用完了。而且，安州这边，有好几味药材的药效都不如之前我们自己带着的。可是如今都用完了。上次那位老郎中告诉我，说是怀宋盛产良药，那边的药材制作也十分精良，所以，我想请殿下能不能……”

　　离湘的声音越发小了，倒不是怕燕洵不答应，只是这件事，她跟穆宁珺提过，被她二话不说就否决了。

　　“我知道了！”燕洵缓缓地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很快拿到药材的。”

　　离湘愣了愣，眼中喜不自禁，“殿下，能否多问一句，这药材几日能到？”

　　燕洵问道，“你要些什么？要多少？”

　　离湘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燕洵，“需要的药材，我都写在上面了。我去城里的药堂问过了。因为战事，所以这些药都没有，据他们所说，这些药在怀宋，十分昂贵，我列出的这些，每种药材购六副的话，加起来总共也差不多要一千两银子。”

　　燕洵看着白纸黑字，皱眉问道：“那你们之前用的那些药材从何而来？”

　　离湘叹了口气道：“之前的药材都是陆公子让天机楼的人带给我们的。那些药是他为小姐亲自配好的。但是雪霜背叛之后，她把安州和长安接头的人都给杀了，我们好几个地方的人也都折损了。这件事楚云和风大哥还一直不敢告诉她，他们正在想办法重新跟长安的人联系。”

　　燕洵沉吟片刻，说道：“这些药，你不用担心。七日之内，我一定给你送过去！”

　　离湘愣了愣，七天？从怀宋到安州？做得到吗？她本来想着，半个月之内能得到药就不错了，可是燕洵竟然说七天？

　　“殿下！”离湘不敢相信地问：“七天真的能到？”

　　燕洵微笑着反问道：“怎么，你不相信我？”

　　离湘连忙摇头，“不是！”她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我相信殿下！”

　　燕洵莞尔一笑，“还有事吗？”

　　离湘摇摇头，忽然又请求道：“殿下，这件事……能不能不要让小姐知道。”

　　“嗯！我会帮你保密。不过……”燕洵舒展的眉心又皱起，“你为何不愿意她知道这件事？”

　　离湘叹了口气，说道：“殿下，这件事我本来跟小姐提过，想着让她跟你亲自开口，可是她不肯，还说，大燕本就依赖怀宋的贸易获得粮草，如今得到陇西宝地，才稍稍缓解困局。她不想因为她一个人，又让殿下跟怀宋开口……”

　　“所以，你才自己上山去采药？”燕洵盯着她问道。

　　离湘见他竟识破了，点了点头，“可是山上的药材，药效极差，根本不能治她的病。”

　　燕洵不由得愈发担忧，“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殿下，恕我不能再说了！总之，小姐现在的身体很不好。她的眼睛现在是治疗的最好时期，等过了这一个月，若是治不好，恐怕一辈子都看不见了。而她的身体，之前实在是操劳太多了，难免积劳成疾。殿下，这些事情，能瞒一时就瞒一时吧。等过了这段时间之后，我会想办法跟她解释清楚。”

　　离湘的话语里已经全是对穆宁珺的心疼，到最后都觉得自己忍不住要哭了。

　　“嗯，我知道了。以后她的事，你尽管告诉我，我会想办法。你回去吧！”燕洵语气淡淡的，他微微闭了闭眼，觉得有些困倦。

　　“离湘告辞！”离湘起身，正要离开，发现燕洵低头捏着眉心，似乎很是疲惫的样子。而屋子里似乎也点着一种清神醒目的香，但是以她多年行医的经验来看，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时想不到。当下心中一动，她又回头说道：“殿下日理万机，还请殿下多注意身体才是。”

　　“嗯，我没事，只是有些乏了。你快回去吧，若是她醒了，只怕又要找你了！”

　　“好。不过，殿下，你这里点的香，我觉得不太适合，这种香多数是女人用来安神睡眠的。殿下若是睡不好，我那里有些清茶，就是我配来给小姐安睡的，对身体也好。”

　　燕洵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到一旁点燃着的香炉上，微微扬眉，说道：“嗯，那我让陈监跟你去取吧！”说完，燕洵拿了一张纸就又开始忙碌。

　　离湘无奈，这两个人，一做起事来都是不要命地苦干，还真是绝配了。她刚离开燕洵的书房，就听见燕洵叫陈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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