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莺儿小传》

作者:红裘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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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梦非非


      因皇帝的垂青,莳花莳草侍奉我似乎也比寻常时多卖力气,屋里屋外收拾的格外干净利落。皇帝赐的药物和补品几乎放不下小小的偏殿。我倚在床头忽然觉得对面的柜子里少了些东西。
      “莳花莳草,这桌上之前的东西哪去了?”我纳闷道。
      “什么东西?”莳花正在熬药,闻言跑了进来。
      “就是之前,桌上不是一盒子药,和一些补品么?现在怎么都没了?”药是隐贵人送的,补品是跟安陵容讨的。
      “是夏公公来送皇上赏赐的时候说,那些旧的没用了,就别留着占地方了。于是便命人拿走扔了。”
      原来是这样。我心下有些惋惜——那些药虽不敢吃,但好歹是隐贵人的一片心意,说扔便扔了。
      六月艳阳天气,我的心情也大好,尽量什么忧愁之事都不想起,一心养病。目标是活过天命之年,然后再冲刺耄耋。虽然有点不切实际,但,我慢慢想办法便是。
      莳花莳草的搀扶下,我慢慢走出偏殿,站在门口晒太阳。忽然发现李长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命人搬运东西。大概是搬运的东西较重,天气又热,小太监们不免垂头丧气,延皮赖脸的磨蹭不肯去。李长伸手从怀里掏出两个银锭儿来,那小太监立刻抖擞了精神,陪笑道,“您老怎么知道咱们几个又是嘴馋了……”
      “呸!”李长含笑啐了一口,“小猴崽子们,一撅屁股就知道你们要拉什么屎!还不赶快去干活儿?”他只顾了逞威风,不妨皇帝从他身后走来,随口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李长吓了一跳,连忙作揖打恭的陪笑儿,“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口出污秽了……”
      皇帝只是问:“朕问你方才说的什么?”
      “哦,是……”李长咽了口唾沫,不好意思再重复,无奈皇帝偏要知道,“是,一撅,什么?”“屁股,……”
      “就什么?”
      “……”离得太远,李长说话的声音很低,只见皇帝连连点头,“这句话好,不错,不错!”言罢转身回殿去了。弄得李长莫名其妙,我和莳花莳草远远的看着,不禁咯咯的笑出了声。
      /
      我门前的花丛里,又多了一副石质的桌椅与和一把青呢镂花的伞盖。这下子,我怔怔的再笑不出来。莳花莳草一旁含笑恭喜我,我无暇顾及,只迫不及待的叫那几个快要离开的小太监——麻烦你们把这些搬走,我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几个小太监回头不屑瞥了我一眼,都没理我。
      也难怪——这么沉的东西搬来已是累的汗流浃背,骨软筋酥的。再让他们搬走,就算皇帝不怪他们,他们也绝不肯干的。
      只是,这花丛,座椅,皆非奴才该有的配置,皇帝心意虽好,难道不知陷我于是非之中么?有心去求皇帝,可李长半个月内都没安排我的轮值。
      放眼整个紫奥城,公开的场所,哪有奴才坐的位置呢。奴才的休息之所,只能是自己的住处,或最多被赐坐于主子们的脚踏上——这便是主仆之间的尊卑差距。说奴才人前矮半截儿大底也是因为这个。
      撇开这些尊卑规矩不提,——皇帝,你当真以为我如今看花的心情会是赏心悦目,充满感激的么?
      我没有忘记过一直忠耿侍奉你,却被你狠狠抛掷于地的绝情。此番若非侥幸成事,我已不知此身在何境地了。哪有什么鲜花,座椅,伞罗?或者,这些我都可以忽略忘记,我却不能忽略自己即将早逝的性命。想到性命二字,怅然而觉自己又落泪了。连忙拭去了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需着急——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回了自己的偏殿。
      /
      本要平心静气的养病,谁知偏有人来搅扰。
      那日一早,皇帝早朝而去,我也在莳花莳草的服侍下用了早饭,服过了药。正独自一人靠卧床头,膝上摆了本书,装模作样的看。忽见帘栊一挑,走进个人来。我下意识举目去看,一下子目瞪口呆了——竟是清河王!
      “你来干什么?!”我惊骇问道,下意识的想逃,可双手却无处安放。
      清河王出人意料的满面含笑:“莺儿,我只是来看看你啊,听说你受了重伤,现在可好些了?”他说着,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榻尾。
      这不肯能!他定是奉甄氏之命前来谋害我的!惊骇之下,我本能的激烈而斥:“出去!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清河王脸色变了变,几乎发作出来,却到底吞忍下来,失落道:“莺儿,你这般讨厌本王么?原是本王的不是。……”
      “你怎么进来的?你再不出去,我便喊人了!莳花,莳草!莳花,莳草!……”我失措的大喊,想用掌根撑着榻挪动身体,牵扯手指都是疼的。此时真个无助之至。
      “不用喊了!”清河王忍气道,“她们若在,本王如何进的来?”顿了顿,又得意一笑,“没想到你也有怕成这样的时候。不过,若我要害你,现在已经得手了,不是么?”
      他的笑容比起皇帝对我的好,更加显得不真实。可是他到底想干什么?我绞尽脑汁,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你究竟想怎么样?”我骇得落下泪来。
      清河王似乎凝重了表情,他不再言语,甚至亦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显得多余。蓦地,他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一只脚踝,猛的向怀里一带,我登时侧身倒了下去,惊骇之下,直要惊呼,却听他道:“你只管喊来侍卫,也叫他们瞧瞧,本王是否有非礼于你!……”他一面说,一面从容掀开了我的裤管,我强忍着心头的恐惧没有叫喊出来,但看着清河王修长的手指一寸寸划过我小腿上一道粗黑的鞭痕,抬头向我笑了笑,那笑容说不清是讽刺还是怜惜——“你竟伤的这样重。……”
      说着,复又低下头去,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取下瓶塞,用手指蘸了些药膏,细细匀涂在我腿上的伤口上。上完了药,又轻轻为我落下裤管,这才站起身来,面色亲和道:“莺儿,你好好养病,本王改日再来看你。……”说罢,从容转身,挑帘子迈步而出。
      清河王的身影经过窗口的玫瑰花丛,并未向我侧目分毫,可我还是痴痴的凝望着他的侧影,直至看不见为止,泪水不知何时又已不争气的淌满了面颊。他亦知道我是看着他的吧,因而脸庞始终勾着笑意。我终是不明白他的笑意背后隐藏着什么,但想,他终于了解我的为人了么?为从前对我种种轻蔑欺侮感到歉疚,所以今日才来看我,还为我上药?
      只是,这一切是真的么?他不会是骗我的吧,他骗我又做什么呢?我有些恨自己太不争气,竟由着清河王攥着自己的脚踝,为自己上药。他那般轻浮孟浪之举,我没有反抗,却还将他往好里想,羞耻何在?我恨的自己伏榻痛哭了。
      /
      清河王又来过两次。第二次是三天之后的午后,他进入屋中,我虽然讶异于他的再次来访,却没有再像第一次那样惊慌失措的喊叫。我将身体团成了一个团,抱膝坐在床头,扭头去看外面的斐丽的花丛。我不容他再碰我分毫,在他正式说喜欢我之前。
      一念于此,整张脸都觉的腾起了火烧云——我心里竟还是偷偷盼望清河王喜欢我的。眼泪默默汹涌,一颗心倍感酸楚,亦盈满羞愧——我终究经不过他的诱惑,止不住的想入非非——偌大的清河王府,花园里流泉飞瀑,名花异石,女主人只有一个。生活只有富贵安闲,诗情画意,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对相亲相爱的人,携手同心,长命百年……
      我一心一意的痴想,清河王也并不理我,只是将身坐在榻边,眼瞧着别处出神。一盏茶的功夫便站了起来,无声辞去。
      我几乎要出声挽留他,可到底忍住了——心里想想也就罢了,何必这样主动求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事小,失了该有的尊严却事大。默默瞧着他再一次消失在我窗口的花丛后,心里悄然的叹息——什么富贵安闲,长命百年,皆是我年少女儿家的痴梦罢了。
      清河王第三次来时,被一个太监挡在了门外,正是小夏子:“奴才斗胆,敢问王爷来这儿做什么?”
      “哦,本王想去瞧瞧莺儿姑娘。怎么,这不可以么?”
      “真是对不住王爷,皇上说了,莺儿姑娘需要静养。任何人都不要打搅。”
      “原来如此。”清河王的语声有些释然,“既然如此,本王就不去看她了。告辞!”言罢,脚步声声远去了。
      小夏子也真是多管闲事,他是奉皇帝之命看着我的么?我心里有些气馁,有些不甘。转念又想——清河王若心里真的有我,也不会计较一时的不见——来日方长。
      /
      身体能够出门走动之后的第一件事,是迫不及待的去找了从前那个为我打制脚环的工匠——自从那枚脚环被皇帝无意中看到后,我便再也不想戴着它了,想想就烦,刻意避而不想,避而不见,根本做不到,一想它仿佛已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再无法取下,我便忍不住要抓狂。
      可是,当我找到工匠,求他为我配一把钥匙时,工匠却一口回绝了我。继而任我威逼利诱,使出浑身解数,他也不为所动。最后干脆问我——你给我多少银子,我才能把我的脑袋卖给你?
      话说到这份儿,我彻底绝望。失魂落魄的往回走,怅然而觉——原来自己是这样一个作茧自缚的笨蛋。
      垂头丧气回到仪元殿的院子,有太监来传话——说皇上看我能出门走动了,可见身体康复了不少,打明日起,恢复御前侍奉吧。
      我有些诧异——双手尚包扎如蹼,根本做不得什么侍奉之事。然皇帝叫去,又怎能不去呢。如今与皇帝之间的感觉有些微妙着,我竟不十分的想到他跟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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