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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拢桃夭(十)
回想起自己与长姐明争暗斗的这些年,江宛发觉她们像极了那对姐妹。被构陷入狱之时,她只是明白太上皇对自己的虚情假意,太上皇就几次三番要置她于死地。而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太上皇的真正目的是要两人斗得两败俱伤。而那个下落不明的皇子,正对应那个被保佑的‘弟弟’。
江乾说过,江驭辰是不会成为储君的,江宛更不可能,所以真正的储君人选,其实是那个下落不明的皇子!
那么这个皇子到底是谁!
江宛在心中呐喊,拳头不由自主地狠狠砸在车壁。
宫泽尘和卧晓枝被江宛吓了一跳,但都以为她是在为那对姐妹的不公而愤懑。
江宛突然侧过头看着宫泽尘这张脸,又想起明贵妃那张如出一辙的脸,不禁心生疑惑,姑侄的亲缘关系就能让两张脸生得一模一样吗?
察觉到江宛眼神中的谨慎与猜疑,宫泽尘有些不适:“宛儿你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江宛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道:“当年那场大火,你说你一直在我旁边看着我,那么你是什么时候来到皇子寝宫外的?”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宫泽尘堂皇错愕,以他对江宛的了解,她这是对自己产生了猜忌,于是谨慎答道:“我……我是和姑姑一同去往皇子寝宫的。我们在远处就发现那里火舌冲天,周围冒着黑烟。待赶到之时,火势正旺。我也是在那时看到你蹲坐在皇子寝宫对面的大门前。”
江宛继续逼问,目光也越发冷酷:“好,你从小出生在岭南,那么那次进宫前,你应该是从岭南出发来到京城,你可还记得你们走了多少日,途中在多少驿站歇息,可曾途径什么江河?”
宫泽尘仔细回想了一些,但关于那段旅程的记忆,此刻在他脑海里只是一点点模糊的印记。
“当年我随祖母北上,只记得走了很久很久,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走了那么远的路。祖母想念女儿,却禁不住马车长久的颠簸,所以和我们出行的速度比起来要慢得多,现在想来,也许有一个多月之久。至于驿站和江河……宛儿,我当时才不到五岁,确实记得在一些驿站停留,但具体有多少个实在是没什么印象了,途中的河流也很常见,即便是现在重新走一遍我也未必能记住啊。”
看到宫泽尘的神情还算真诚,江宛不忍再难为他,于是放软了语气:“好,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也许会有些冒犯到你,但你必须讲实话,否则……”
她没忍心把狠话说出来。
“好,我绝对不会欺骗你,否则天打雷劈!”宫泽尘抢先一步道。
江宛看着他坦荡的样子,心里踏实了一些,却仍没有放松警惕。
“好,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宫夫人和尚国公所生?”
宫泽尘愣了片刻,随即镇定道:“当然是了,如果他们不是我的生身父母,还能是谁呢?”
他的目光真诚且坚定,让江宛看不出任何虚假的成分。
宫泽尘见江宛有些无措,脸色也变差了,便关切地问道:“宛儿,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啊,你有什么困惑想不通的话,一定要说出来呀,我和你一起想办法。”
江宛很纠结,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母亲的死因和皇子失踪之事告诉他。但他毕竟是宫家的人。这段时间,江宛渐渐发觉,宫家似乎藏了太多的秘密。
同为宫家血脉的失踪皇子,异常迁升的宫楚让,还有让江宛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的姑侄二人……而她又和宫泽尘因为婚姻而紧密连结在了一起。
江宛不得不重新审视宫家,重新审视和宫泽尘的这段婚姻。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太上皇联合宫家决定的,表面上是让宫家和皇室捆绑在一起,但就如今的走势来看,并非这么简单。
倘若其背后指向了一个从一开始就为她打造的陷阱,那么,站在她对立面的,就不只是皇室,还有整个宫家,甚至包括宫泽尘,这个此刻就坐在他身边的人。
因此,她还是不能贸然向宫泽尘坦白。
至于那个失踪的皇子,江宛现在必须要找出此人,如果太上皇的布局仍在顺利进行中,她和长姐都不会有好下场。看来,即便不是为了给卧晓枝的承诺,她也必须与长姐会面。
想到这里,江宛收拾好心情,将手搭在宫泽尘的肩上,安慰道:“放心,我没事,不必担心。”
她露出勉强的笑容,让宫泽尘和卧晓枝很担心她的状态。
夜幕降临,一行人在驿站歇息。
水流声在寂静带着某种含混不清的呜咽,朝着看不见的下游奔去。对岸山峦的轮廓在黑暗中忽明忽灭,怎么仔细都捉摸不清。远处几点零星的灯火,在浓稠的夜色里挣扎着,仿佛随时会被吞没。
江宛立在河边,晚风带着湿冷的寒意,穿透了披风,让她不自觉地裹紧了身子。
“宫泽尘,你有没有觉得,公主的状态不太好?”卧晓枝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实不相瞒,她的每一次忧愁,每一次痛苦,我都能清晰地感知到。”宫泽尘看着江宛的背影,虽然离她很近,却觉得离她很远。
卧晓枝虽然也担心江宛的状况,但她更担心自己能否完成天枢阁的使命。
“我们能为她做些什么吗?听说接下来,她要面对的你们黎国的大将军,我很担心……”
宫泽尘明白卧晓枝的担忧,也知道卧晓枝对江宛处境的重要性。
“宛儿的心结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根除的,她肯说的,我就陪着她去解决,她不肯说的,自有她的考量,我也无能为力。不过在大事上她自有分寸,这你放心。”
宫泽尘是最了解江宛的人,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卧晓枝也没什么可顾虑的。
*
黎歌,使者府。
使者府内室,熏炉吐着袅袅青烟,烛火在纱罩中微微摇曳。殷书绝垂眸抚琴,弦音潺潺。
江驭辰斜倚软榻,指尖转着酒盏,目光却在他脸上流转良久,忽道:“我真想和驸马和离,扶你上位。只怕母后父皇不答应。”
琴音几不可察地一颤,掺进一丝得意,又即刻稳下。
殷书绝未抬眼,只缓声道:“长公主这么有雅兴?可如今大事未竟,驸马在陛下眼前正担重任,公主的心思还是放一放为好。”
江驭辰蓦地坐直,声线似嗔似怒:“好啊,你如今竟敢这样和我说话。”
殷书绝这才抬眼望去,唇角勾着挑逗的弧度:“公主,晌午手下不是来报,江宛回京后便匆匆离京了吗?您派去打探的人至今未归,就不担心?”
江驭辰又懒懒靠了回去,嗤笑道:“原来你担心这个。她能活着回来确实出我意料,不过如今也只是苟延残喘。虽有宫家傍身,却将一手好牌打烂,一再挑衅皇祖父,早失了圣心。待舅舅东疆大捷,这宫中,谁还能挡我的路?”
殷书绝抚琴的手也更加肆意,像是一匹久束围栏的马闯入荒草地,也让江驭辰的闲情逸致有些破碎。
“够了,你弹得这样急作甚?”江驭辰有些不耐烦。
殷书绝却全然不顾道:“我听着开心,当是为长公主提前道贺了。”
烛光突然大幅摇晃,一阵风从窗外扫过,随着窗子开合冲入室内,来到江驭辰面前。
“怎么回事,这么晚才来?”
蒙面手下急忙道:“公主殿下,大事不好。容意公主和驸马正前往鹳城,还带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据说是在北地遇到的,她们正前往鹳城,意图不明。”
殷书绝停下手中的琴,脸色煞白:“你说什么?她们还去了北地?”
殷书绝的反应让江驭辰觉得有些奇怪。
“小的也不敢肯定,只知道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是北地之人。对了,目击者说,她的穿着很奇怪,像是兽皮和野草拼接而成,这绝非黎国服饰,胸前和后背还印有一串编号。”
殷书绝已然气急败坏,但碍于江驭辰,他只好佯装镇定。
不料,江驭辰早就看出了端倪,问道:“你怎么了?”
为了搪塞过去,殷书绝只得随便编了个理由:“西幽国每年有不少囚犯越狱,逃往北地,这些人要么烧杀抢掠,要么窃取王室机密,我担心他们出来为祸人间。”
“是这样啊……”江驭辰显然不太相信,但眼下没有精力去想那么多。
“公主,还有一件事……”
“说!”
蒙面手下小心翼翼地确认了江驭辰目前心情不错,才道:“小的还打探到,驸马……驸马在鹳城有了私生子……”
江驭辰气得从榻上跳了起来,怒气大发:“什么!这两个贱人简直是要上天了,不行,我要去一趟鹳城,非拔了他们的皮不可!”
殷书绝担心那北地女子坏了西幽国的好事,也想逮着这个机会去追江宛和那女子。
“公主,如今杨家和皇室关系紧张,私下前往鹳城容易被有心之人曲解污蔑,你可要小心一些,不要声张啊。”殷书绝劝慰道。
“本宫还没那么蠢!”
江驭辰正在气头上思考如何安排行程,殷书绝试探性地问道:“公主,我看,不如您将我带在身边,万一被发现,我来包揽所有罪名,好让你全身而退。”
他以一种近乎渴求的目光看着江驭辰,江驭辰一眼便知他别有用心。
“好,但你不准到处乱跑,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我半步。”
殷书绝拼命地点头。
于是,两人换上夜行衣,打好掩护,连夜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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