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效遗忘

　　石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回溯一个人，可命运好像跟她作对似的，她忽然不能回溯了，哪怕她集中注意力，也找不回那种回溯的感觉，就好像她突然丧失了这种能力。

　　忽然想起来，她几天前才对小祺进行一次回溯，难道她的身体短时间内不能再支撑她第二次回溯吗？

　　她屏住呼吸闭上眼，努力让自己调整回溯的状态，盘坐在地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石岩头上慢慢起了一层细汗，她身体越来越轻，眼睛越来越沉……

　　石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厨房里一阵噼里啪啦剁大骨的声音，与其说她是自然醒来的，不如说是被香味勾醒的，熬好的汤汁从厨房飘出来，弄得整个房间都飘着香。

　　她疑惑地穿上鞋，一想到贺雨行的处境，她大步就往厨房里去，只见贺雨行精神抖擞，他手起刀落，案板上的腿骨立刻一分为二，锅里炖的汤正翻腾着冒热气，贺雨行看见石岩来了，擦干净手去扶她，生怕她一声不吭又昏过去。

　　石岩指指地，又指指贺雨行，“你……刚才不是还在地上晕着，怎么突然又……你好了？”

　　他避而不谈，反而让石岩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我要是没醒，你是不是就打算用你的异能力了？”他用一种你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眼神，把石岩看了个体无完肤。

　　不等石岩说话，他又道：“你忘了赵岚当初怎么说的，回溯以自身为代价，这不是个好东西，你要用在别人身上我拦不住，但至少，不要用在我身上。”说完，他躲开目光。

　　“值得。”

　　石岩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有一天真到了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

　　“就拿你这副弱不禁风的身体？这一次你突然晕倒就是个警告，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石岩哑口无言，她知道贺雨行是为她好，他比任何人都不想她出事，可如果出事的那个人是他，石岩心想，她仍然会不顾一切去救他，哪怕以自身为代价，她都认了。

　　见石岩默默想着什么，贺雨行以为她终于想明白了，谁的命都不如她自己的命重要，于是欣慰地看着她道：“去外面等着，菜马上就好了，你现在气血不足，得多吃点肉。”

　　饭桌上，两个人都有各自的心事，然而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好几次，石岩心里犹豫着要不要问他冬眠的事情，每次话到嘴边，贺雨行忽然起身去添粥，要么去给她倒水，一来二去的，石岩慢慢看明白，就算她问了也得不到什么有效的回答。

　　算了，相信他。

　　花也是会冬眠，这是正常现象。

　　饭后，竺七登门造访。

　　这让石岩有些意外，上一次从南城离开的时候，竺七收拾收拾东西就回学校了，她还扬言，从此以后和毕业无关的事想找她，可就不容易了，她踌躇满志要在学术上杀出一条血路，要闭关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

　　石岩还没来得及打趣她，就听她道：“茵茵出事了。”

　　贺雨行默默收拾桌子上的残渣碎屑，端走要刷的盘子和碗筷，从厨房出来时，他倒了两杯花茶放在茶几上，又切了些芒果放着，端来洗好的草莓。

　　竺七把手机屏幕对着石岩，她登上茵茵新开的直播小号，头像是一个长鼻子腊肠狗，粉丝只有几千个，主页内容都是寥寥几笔，还没来得及完善。

　　“你看，茵茵前几天还说让我兼职帮她运营账号，她昨天播了半个小时突然下线，刚涨的粉丝都掉完了，我问她怎么了也不回，电话都打不通。”

　　她的手指快速滑动屏幕，账号主页、直播回放、来访记录、粉丝数量……一页一页给石岩看。

　　“你停一下，往前翻回去。”石岩让她停在来访记录那一页。

　　刚建的小号不到一星期，访客数量少得可怜，好几个都是系统自带的头像和昵称，这些都没什么稀奇的，只有一个DIY风筝头像的账号石岩看着很熟悉。

　　“这个风筝……不是赵岚的手机壁纸吗？”这种自己做骨架自己涂色的风筝很难出现第二个一模一样的，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访客就是赵岚本人。

　　竺七似乎也看出来什么，“对，是他，不过他只访问不关注是什么意思，而且这是茵茵新手机号建的小号，她那天直播甚至都没出镜没露脸，赵岚怎么知道是她？”

　　贺雨行忽然道：“上次去南城医院，你们还记不记得，门诊大厅有个男人背对着你们排队取号，你们开玩笑说他长得像赵岚。”

　　石岩也想起来这回事了，“那个时候只顾着找小祺的科室和病房，开两句玩笑根本没当回事，现在想想可真够巧的。”

　　竺七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太多的偶然就不是偶然了。”

　　那时，白鸽协会被迫解散之后，所有的站点都被贴上封条，不允许闲杂人等出入，协会成员有些被抓了，有些运气好的跑了躲起来过日子，尽管断联过一段时间，大家一旦安稳下来，或多或少都向同伴们传了口信，不用担心。

　　只有赵岚，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消息流露出来，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被抓走了还是跑到别的城市了，他仿佛人间蒸发，甚至赵岚这个名字慢慢都鲜少有人提起，当时迫于形势，所有人都没来得及细想。

　　现在看来，赵岚这个人真的不简单。

　　石岩忍不住问竺七，“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是本地人还是外地来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他提到过他的朋友和家人，我现在想想，只有他站在我面前，我才认识他，他不在，我的记忆里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他太神秘了。”

　　三十出头的年纪，身高长相气质都还不错，这种人要么已经结了婚和老婆孩子美美过日子，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要么还是单身一个人，和三五个好友聚一聚畅谈往事，眼中仍是一副少年的热忱。

　　赵岚哪种都不像，他是温和的，然而对所有人都普遍温和就成了一种冷漠，他对谁都是淡淡的态度，以至于石岩对这个人的印象都很淡。印象中，他总是一个人。

　　竺七习惯性往后撩头发，“我对赵岚这个人了解一般，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创办的协会，我只知道他的协会遍布各个城市各个角落，白鸽只是最小的分支之一，而且每个异能力者几乎都是他亲自拉拢过去的，包括我，我刚入会的时候才大一，现在我都研二了，且不说还延毕了几年。”

　　石岩忍不住算了算时间，这一算，让她发现不同寻常的地方，“那赵岚创办协会的时候顶多才二十出头，甚至还可能更小，那么年轻？”

　　“不是啊，也没那么青春，我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这个打扮，可能他长的显老，容易让人混淆年龄。”

　　石岩不说话，她默默地想着什么，半晌，她忽然道：“也不一定是长相显老……”

　　贺雨行接过她的话头，“也可能是他衰老的速度很慢，超过正常的人类，所以你们看不出来他的变化。”

　　石岩点点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或许，赵岚和你是同一类人。”

　　“他是个危险人物。”他面不改色地说道。

　　“那怎么办？”竺七一听说赵岚不是普通人，眼睛中闪过一丝紧张，“他不老不死的，我们怎么斗得过他？”

　　忽然想起来什么，竺七问石岩道：“谭工和茵茵接连出事，你怎么样，最近有没有不舒服或者异常的情况，据我所知，回溯者是最凶险的了，赵岚以前总是提到001回溯者，001死于频繁的回溯，每次一说起001，他莫名其妙就像变了个人。”

　　“我就是有点体力不支，可能……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进行回溯了，暂时没发现别的毛病。”石岩说这话时有些心虚，看了贺雨行一眼。

　　贺雨行露出质疑的目光，高挑眉道：“你确定只是最近一段时间？”

　　石岩立马改口：“我以后都不回溯了，我自己身体要紧。”

　　竺七一动不动地听着，眼下她什么也做不了，赵岚成了一团消失的疑云，只有找到他，很多问题才能迎刃而解，在此之前做什么事都费力讨不到好处。

　　说事情的时候，贺雨行偶尔答两句话，他不说话时揽着双手，出神地望着某个定点发呆，似乎在想事情，等竺七走了，偌大的空间里只剩石岩和贺雨行两个人，石岩很明显看出他心不在焉。

　　没等石岩问他怎么了，贺雨行忽然叉起腰，他脸色凝重，“明天我们出去玩。”

　　石岩等着他更为重要的后半句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没想到就什么都没了，“只是……想去玩？”

　　这是什么很重大的决定吗？

　　看他思虑颇久的样子还以为是开天辟地的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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