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神

　　裴府里头已是一片地狱，外头却丝毫瞧不出异常，路过的行人还能听到里头的欢庆声。

　　府门的小厮站在石像旁，重复着同样的微笑。

　　沈归荑带着那张黑狐面具，前头是一位小厮，这小厮领着她穿过一条又一条回廊，最终来到裴府后院，这后院看着平平无奇，只有一块大石横在一堆杂草中。

　　小厮面无表情道：“就是这。”

　　沈归荑直接用灵力破开了院子内的大石，乱石横飞，一条地道出现在她眼前。

　　她顺着这地道走了下去，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腐臭味与血腥味，这里没有窗子，一片阴湿昏暗。

　　沈归荑手中端着一盏红烛，淡淡的光芒照亮了这条地道。

　　长长的地道中，是一间又一间的秘牢。

　　里头关着的全是半大的孩子，瞧着不过十三四岁，全都瘦地只剩下骨架子了，他们皮肤上全是污渍，嘴唇也干地发裂。

　　这些孩子见到沈归荑，只吓地缩在墙角，也不敢出声。

　　只是有一个孩子实在撑不住，嘴里无意识地喊着，这孩子瞧着才六七来岁。

　　他细细地呜咽道：“饿...”

　　沈归荑一拳将秘牢的铁链捶碎，将怀中的馒头拿出来递给这些孩子，他们见到吃的，全都像疯了般爬到沈归荑身旁，也不管她是何人，只一把抢过她手上的馒头，然后一边颤抖着身子一边使劲往下咽。

　　沈归荑面具后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前几日才清理过裴府的秘牢，没想到此处还有一个。

　　裴壮这个老贱人，早知道就应该将他的尸体刨出来鞭尸。

　　沈归荑对这些孩子道：“吃完就出去吧。”

　　这些孩子一边使劲吞着一边吓得发抖，这才意识到，此次下到地牢的人居然没带采血的工具，还说让他们吃完就出去。

　　这是何意？难道是看他们没利用价值了准备直接杀了？

　　他们害怕地瞧着沈归荑。

　　沈归荑道：“我是来放你们出去的，你们自由了，裴府的人已经死了。”

　　“你是谁？”

　　一个小姑娘拿着沈归荑的馒头，缩着身子往墙角躲。

　　“我同你们一样，都是从下界来的，我不会害你们。”沈归荑道。

　　几个孩子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知道怎么办，他们从被诓骗到上界来那一天，就一直被用来采血，从前是在一处炼药的丹房里，这几日被裴府买了来。

　　与他们一同的，有几个在被运来裴府的第一日就死了，尸体被随意丢在这秘牢中，守卫也不处理，就任由这些尸体发烂发臭。

　　他们看着同伴的尸体一点点腐烂，害怕的同时，竟然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而感到饥饿。

　　这些天受到的非人折磨已让他们痛苦不堪，此时听到有人说要来救他们，反倒不知所措。

　　“我是北境边防城的，你们呢？”沈归荑道。

　　她这些这些孩子不信任她，只能想办法拉进与他们的关系。

　　“边防城？我也是边防城的，我是要塞城的。”

　　那拿了沈归荑馒头的小姑娘道，要塞城与十四城一样，同为北境八十一座边防城的其一。

　　沈归荑笑笑：“我是十四城的。”

　　小姑娘的眼睛微微亮起来了些，她知道十四城，她从前还随娘亲一起去过。

　　沈归荑领着他们出了地牢。

　　这些孩子的眼睛刚见到外头的自然光线，有些不适应，待他们瞧清了外头的情况后，却都纷纷吓地不敢走了。

　　只见裴府遍地都是尸体，地面被鲜血浸染成红色，许多衣着华贵宾客陷入癫狂之中，撕扯着自己的皮肉。

　　地面上到处都是裂痕，裂痕中的藤蔓像是会吃人般，扭动着爬向尸体，在鲜血的浸润下，藤蔓上的花开地越发地艳丽。

　　往日气派的府邸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座炼狱。

　　沈归荑手一挥，眼前种种乱象散去，她吹了声口哨，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是小黑。

　　沈归荑对这些孩子道：“你们跟着他走，他会安顿好你们。”

　　又一个孩子忍不住问道：“你是幻术师吗？”

　　他们都没见过幻术师，但是也听说过幻术师的可怕之处，幻术师擅长编织谎言与幻境。

　　眼前这人真的不是骗他们的吗？

　　沈归荑点点头，道：“你们还想回家吗？”

　　这些孩子听到回家两个字，神色明显亮了几分，随即又暗淡下来，道：“我们的身份通牒已经被毁了，没有身份通牒，日月门不会放我们通行。”

　　“无事，只要你们想，我便会带你们回去。”沈归荑道。

　　“真的吗？”

　　“真的。”沈归荑点点头。

　　沈归荑面具后那双认真的黑色眼睛，让他们莫名信任了几分。

　　他们想到，若不是眼前这人带他们出来，他们恐怕也得饿死在地牢中。

　　他们如今也没有什么价值可供他人利用了，只有这一条命。大不了就给她拿去，只是，若她真的能带他们回家呢？

　　他们此时已经无比后悔来到上清界，他们原本是听说这里没有妖族，还可以修炼，这才铆足了劲想要来上清界。但来到这里之后，却发现此处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福灵之地，这里的有些术师甚至比下界的妖族还要残忍。

　　他们现在只想回家。

　　而眼前这姑娘竟然说可以带他们回家，不如就信她一把。

　　几人听沈归荑的话，跟着小黑一同从走了出去。

　　在目送这些孩子走后，沈归荑神色一下子冷下来，她看着周围的宾客们。

　　他们有的人还活着，只是陷入了昏迷，有的已经陷入幻境中，暴毙而亡。

　　她在幻域中设置的幻境是有触发条件的，这些宾客中若是有人当年去过下界，便会触发幻境，陷入假象中。

　　他们在下界杀死的人会在幻境中缠上他们，然后带着他们一同死。

　　她环顾了一圈，真是可惜。

　　这些宾客都死地差不多了。

　　她有些后悔不该将幻境设置地如此简单，应当设下多阶幻境，让他们体验永远也走不出幻境的痛苦，这远远比死亡更加可怕。

　　忽然，她感知到幻域中有一处幻力正在消解，沈归荑知道定与栖林之泽的术师有关。

　　今日宾客中有来自栖林之泽的术师，他们的识府能容纳瘴气，而瘴气中便含有堕水，堕水能够消解幻力。

　　她察觉到正有人朝着大堂赶来，看来是想找这两柄剑的。

　　沈归荑自储物袋中拿出一套白色衣物换上，在那些中了幻境的术师死干净之前，她是不会收回幻域的。

　　“就是这，此处便是幻力聚集之处。”

　　两位身穿绿色衣袍的术师闯入大堂，他们身上散发的瘴气驱散了幻象，助他们找到了来到正堂的路。

　　而正堂处赫然摆放着两柄剑，这两柄剑的名气不小，正是水遥与还阳。

　　“想必那便是定阵之物。”

　　“待我将瘴气注入其中，驱散幻力，幻域便可解开。”

　　二人刚走上前去，还没走上台阶。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突然伸出，将两柄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

　　顺着这双手，他们瞧见了一身穿白色衣裳，戴着狐脸面具的女子。

　　公羊泉与微生衍的目光聚集在她手中的两把剑上，若真按他们所猜，这两柄剑就是定阵之物的话。那眼前这白衣女子同时触碰了这两柄剑还没事，应当就是造出这片幻域的幻术师了。

　　而想到裴府近日的传闻，二人猜到眼前人便是那刺客。

　　二人只知道裴府近日得罪了一术师，被那术师追着杀，那术师的标志便是一张黑色狐脸面具。

　　此时见到戴着面具的沈归荑，便知她就是那一直不肯放过裴家的刺客。

　　只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刺客竟然是一位幻术师，也没想到这刺客会在裴谢大婚之日将在场的所有术师都拖入幻境。

　　公羊泉道：“你是玄机门的幻术师？”

　　微生衍道：“赤无峰，是你杀死的？”

　　此前他们听说，他们栖林之泽的叛师赤无峰就是被裴家请来捉拿那刺客，然后死在了这刺客手上。

　　这赤无峰说起来在栖林之泽还算个人物，毕竟从前还是少祭司的师兄。

　　沈归荑没有回答他们俩的问题，而是道：“我可以放你们离开，只要你们不多管闲事。”

　　二人一楞，没有想过这幻师会放过自己。

　　微生衍试探道：“我们还有几位师兄，中了幻境，不知可否..”

　　微生衍的话还未说完，沈归荑便道：“不能，他中了幻境，就必须得死。”

　　她的语气毫不犹豫，带着淡淡的杀意。

　　公羊泉微怒道：“你!我们栖林之泽何时得罪过你？你今日如此行事，不怕来日各大宗门讨伐吗？”

　　玄机门真是越发嚣张了，竟然直接将这么多术师拖入幻域中。

　　今日的宾客都是来参加婚宴的，这幻术师竟因为与裴家的恩怨牵连这么多人。

　　难怪其他宗门都不喜欢玄机门。

　　公羊泉怒道：“你凭何将无辜的人拖入幻境中？”

　　沈归荑看着他微怒的模样，笑道：“何为无辜？”

　　公羊泉还想说什么，微生衍拉住了他，阻止了公羊泉接下来的话，微生衍对沈归荑道：“多谢仙师高抬贵手，若仙师真愿放我们离开，我们这就走。”

　　微生衍自知，她与公羊泉的修为，最多找到这地，定敌不过眼前这位幻术师，不如先逃出去再给外头的术师通风报信。

　　沈归荑笑道：“记得信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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