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地

作者:言无道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狸猫


      湖边柳争倚靠着树,闻言稍站直了身。

      “被发现了啊。”

      狸猫变得温顺,蹭着那白玉手指,撒娇似的低声叫唤。女子对这些一无所察,她琢磨着长兮所言,总觉得这话语似有所指。

      ‘花言巧语’一词用得也奇怪。

      “花言巧语?”女子略有疑惑。她又斟了两杯酒,一杯推向长兮,一杯拖到身前,玩笑似地说:“长掌柜词用得不准确,花言巧语多用于男子身上,倒还是第一次听见用来形容女子的。”

      “是吗?”

      柳争蹲在湖边随手捞了截枯柳,看见长兮又捡起了酒盏。狸猫也睁着又圆又黑的眸子,柳争阖眸轻嗅,狸猫便扒拉着长兮的袖子要往上爬,又被长兮覆掌摁了下去。

      长兮仰颈而饮,狸猫逮着空隙便灵巧地钻出来,在杯盏被搁回桌的一瞬间攀住了长兮的袖口,挨着他手臂迅速地舔了杯口。

      柳争缓缓睁眼,了然地勾出笑容。

      女子见狸猫转来一眼,接着就被长兮揪着后颈拎起来。狸猫晃着前爪,呜咽似的低叫一声,长兮无动于衷,扬臂将狸猫扔出了窗外。女子被狸猫那一眼瞧得愣神,恍然觉得那狸猫竟好似人。

      女子顿时寒毛卓竖,长兮拿帕净手。

      “不是家养,到底不懂规矩。”长兮歉意地说:“吓着言小姐了。”

      女子勉强挤出笑,又叫侍女换新的杯盏进来。
      柳争蹲在湖岸百无聊赖地玩着水,脚边多了只长毛狸猫。狸猫挨着他的脚缩成一团,睡得昏天黑地。柳争不再能看见或听见游船上的动静,长兮将他的‘耳目’扔了出来。

      “好无情啊。”

      柳争抬臂,枯柳带起水珠,捉弄般照着狸猫洒下去。他愤愤不平地说:“似你一般没心没肺!”

      狸猫昂起颈,无声地对柳争亮出獠牙。

      游船回岸时落日西沉,女子与长兮一同下船,两人又在岸边告别。女子离去前杏眸半弯,可见两人相谈甚欢。

      长兮沿道行走,落日金辉落在他身后,他渐渐走入无人小巷。狸猫不知何时攀上了墙,与长兮在巷道同行。

      长兮走了两步,说:“几月不见,还学会扒墙角了?”

      “什么扒墙角?”柳争从暗处走出来,说:“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扒墙角。”

      长兮见到他也不意外,说:“注意措辞,平白说些没头没尾的话。”他眸光转到柳争身上,见他袍摆湿润,便说:“莫不是掉水里,将脑子也泡胀了?”

      “好好好!”柳争几步上前,蛮横地挡着长兮,说:“二郎、哥哥叫了就不作数是吧?”

      长兮停下步,说:“何时叫的?”

      柳争眸色沉下来,长兮仰头对上那漆眸,不甘示弱地瞧回去。

      “先前的你不认账,”柳争抵进一步,说:“往后又准备如何唤我?”

      长兮抿唇不语。

      柳争道:“那夜我翻进那通判府上,见得他与人秉烛夜谈,若不是凑巧闻出了你的气味,都不知你也来了这英城。”他盯着长兮的发,说:“为何不戴那簪子?”

      “太长了,碍事。”

      柳争身量慑人,拦在身前时能将身后的光挡得严丝不漏。长兮稍感呼吸不畅,抬指戳着柳争的胸膛,稍稍推开他,说:“抵给我便是我的,我想扔就给扔了。”

      柳争不气反笑,他顺着那长指举手后退,说:“你没扔,我能感受得到,”

      “你脑袋进水了。”长兮垂下手,说:“所言尽是胡言乱语。”

      狸猫从高墙一跃而下,磨蹭着长兮的靴,挤在二人中间。柳争拎了它,狐疑地说:“明明是我从上山捉来的,怎么和你这般亲。”

      “你借它的身子胡作非为,”长兮顺手接过狸猫,揽进臂里,说:“不咬你已是客气。”

      “谁说没咬我?”柳争撩起袍摆,说:“这东西爪子利得很,将我的靴都给咬坏了。”

      这狸猫灵得很,立刻又对着柳争龇獠牙。长兮安抚地顺着长毛,狸猫便静下来,蹭着那手还要挑衅地看向柳争。

      柳争气得牙根痒,说:“这东西来路不明,野得很!抱着它,小心伤了你。”

      狸猫比柳争上道,它不与柳争置气,埋头缩在长兮的怀里,顺带着呜咽两声,叫得长兮心都化了。

      当夜狸猫如愿地进了长兮的屋,柳争却独自回了客栈。

      客栈今夜不似昨夜一般,一楼客堂竟坐着两个人。掌柜诚惶诚恐地侯在桌边,又是倒茶又是上菜,见着柳争进来了,忙快步挪身过来。

      “公子回来得不赶巧,”掌柜掌抵嘴边,低声说:“堂中来了差爷,要不您先上楼歇着,需要什么我给您送到房里去。”

      柳争越过掌柜将人看了,坐着的二人脚踩长凳,具套着官衣,腰间还佩挂了长剑。二人没看柳争,扣着酒碗敲在桌面,示意掌柜赶紧倒酒。

      “人呢!”

      掌柜连忙跑回去,衙卫摘了腰间刀,拍在桌上,吓得掌柜慌忙跪下去。

      “这事不好办啊。”卸刀的衙差晲看掌柜,说:“七月的日头毒得很,白日里弟兄们巡街辛苦,喝不上‘凉茶’降火,这火气总得找地撒,你说是不是啊,林掌柜?”

      “是是是。”掌柜连连应声,说:“各位差爷辛苦,‘凉茶’自该孝敬。但是两位爷也看见了……小人这铺里生意冷清,还望两位爷回去同各位同僚说说好话,再宽限我这小店几日。各位爷若是想吃些什么,尽管来小人店中——”

      “我说你别不知好歹啊!”衙差蓦地拽住掌柜的衣襟,狠声说:“老子好好与你说话,你当老子是要饭的是吧?我看你——”

      “掌柜!”

      正当这危急之时,只听得堂中‘哐当’一声,衙差闻声望去,见得隔桌不知何时来了个年轻人。柳争手中挑着折扇,脚下踩着刚被踹翻的板凳,坐姿狂妄。

      “上菜啊!”

      掌柜见准时机连忙爬起身,挪到柳争身边说:“公子吃些什么?”

      “照着他们的菜给我上。”那边两位还在打量柳争,柳争余光都欠奉,却扔了银子出来。

      “我给钱。”

      掌柜惊觉不妙,下一瞬果真见得那俩衙差起身走了过来。

      掌柜连忙拦上前,解释道:“两位爷莫与他置气,他不是本城人,不晓得二位爷是公门中人。”

      “甭管是哪来的愣头青,来了此地就归我们管!”衙差气势汹汹,一把推开了掌柜,将刀拍在桌面,说:“认得此物吗?”

      柳争捏着折扇,说:“短刀。”

      衙差顿时哈哈大笑,讥讽道:“原来真是个愣头青!这叫手刀,等你下了英城狱,是死是活都由它说了算。”

      “你小子出言不逊,侮辱……”另一衙差手压腰间,欲要拔刀拿人,却又倏忽止住不言。

      只因堂中又来人了。

      二人对着那人齐齐揖礼,柳争侧眸而观,发现正是那通判身边的老仆。

      老仆瞟二人一眼,扬声说:“掌柜何在?”

      掌柜栗栗危惧,瑟瑟地缩在一边,闻声颤颤地爬起来,应了几声。老仆蓄着美髯,温和和威严并存,他并不理睬躬着身的二位衙差,对掌柜说话倒颇为客气。

      “听闻这客栈的掌厨人不是本城人氏,做得一手地道的北邦菜,香辣一绝。”老仆递上食盒,又抖出张字条,说:“我家老爷特地差遣,想吃的菜都写在上头了。”

      掌柜诺诺地接过东西,除了道“是”,旁的一个字也不多问,拿着食盒就钻进了后厨。老仆挑了个座等待,衙差便提刀退了出去,堂中终于静下来,柳争用脚勾正了板凳,起身上楼。

      “稍慢,”老仆喝着凉茶,忽然看向柳争,说:“鄙姓奉。我瞧公子品貌皆上乘,却想不出是哪家公子,公子既住这客栈,不知是从何而来?”

      柳争步踏阶上,闻言顿步。

      “打西北边来的。”柳争回身,面上露出痞气,说:“你这般问,莫不是认得我?”

      “认得怎会多此一问。”老仆语气温吞,说:“西北边是国都心脉,据闻京都今年霜冻得厉害,四月仍在飞雪,春种无地,不知真假。”

      柳争听出话中试探,他一路南下,曾路过京都,那时虽已过四月,但见树梢红绿皆肥,凉意揉杂着生气,哪里像是大雪初霁的模样。

      “谣传不可信。”柳争敲着折扇,懒声说:“我离都时春花已盛,四月飞雪闻所未闻,什么人竟敢编撰如此瞎的闲话。”

      老仆立即面露愧色,说:“市井闲话,听着了便信了三分,实在愚钝!”

      柳争薄笑一声,跨步上楼去了。老仆目光紧随着柳争的背影,看那房门一开一合,若有所思地盯看了片刻。

      柳争贴靠房门,他从门缝中瞄见那老仆仍旧紧
      盯着此处。不久之后,掌柜捧着热菜叩响房门,听着里头的人声音闷沉,像是睡着了。掌柜推门而进,见着柳争长腿垂地,横身躺在榻上。

      柳争翻坐起身,说:“几时了?”

      “刚过戌时,公子上楼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前的事。”掌柜边摆饭菜边说:“这不巧了,方才那位爷点的就是公子昨夜吃的那几道,怕公子久等了,赶巧先吃点。”

      柳争伸了个懒腰,双手扣在床沿,说:“说起方才,那俩衙差定然不是第一次来吧?对待这样的人,忍气吞声只会使得他们变本加厉,今日或是动手打人,来日指不定就是拔刀相向,一忍再忍不是长久之计,如若你不敢,我可替你去衙门要个说法。”

      “用不着用不着。”掌柜摆手说:“到底是衙门里的人,若是得罪狠了,往后日子怕是要更难过。况且给钱有给钱的好处,有衙门的人罩着,便没人敢上门闹事了。”

      掌柜将碗筷也摆好,说:“公子先用,我再替您送些凉水上来。”

      柳争从榻上起身,说:“不急。先前你说起此城通判,是因有功于平城旱灾,所以升调出任了通判一职。”他走近桌边,先看了眼菜系,说:“这人来此之后百姓对他如何评说?”

      掌柜临门挠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很少听人提及,一年前城中涌来难民时才有机会听人说起一两嘴,大多都是歌颂一些赞词,仔细想想……那些难民不在之后,便很少有人提及这位通判大人了。”

      掌柜夹着食案,倏忽又挨到桌边,忧心忡忡地对柳争说:“我知晓公子今夜是好心,也感动您为小人之心,但是您今夜得罪了官爷,难免会被人记恨,还是不要继续在城中逗留的好。”

      “无妨。”柳争勾开凳子坐下,气定神闲地说:“他们抓不着我。”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8157602/87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