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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游国(二十一)
却无济于事,龙尾末梢那段血肉见骨,图灵被震飞了出去。
容阴表情阴鸷,“既然你们都这么拥护他,我不做点什么,就对不起这一副好场面了!”
他抽出了夜行景的魂魄,要是没有魂魄夜行景来生都不会有。
蛟龙舍了一身傲骨,卑微屈膝,脸上血肉还沾染沙石,眼眶发红,“求、您放过我主人,我愿意认您为主、求您了……放过他吧…”
图灵的头狠狠砸向了地面,一个又一个重复磕着。
容阴轻笑了一声,似乎很满意图灵这种姿态,语气却陡然变得阴鸷,“求我?图灵,还记得你原先是谁的人吗,咬了主人的狗,你觉得我会放过他吗?”
“图灵的意思,便是有图之灵,还真是妄想。既然你这么在乎这个人类,那我便让你亲眼看着他魂飞魄散,以便杀狗屠蛟!”
“不!!”
容阴右手聚起灵力,和他这个人一样灵力带着阴损的气息,令人绝望。
就在他手拍下去的时候,一道身影挡了上去,慕容婉吐出一口血,如母亲护住婴孩一般护住夜行景孱弱的神魂。
她不明白,她只是下意识想护住这个人。可她忘了,她早已不是千年前的慕容婉,只是一个器灵。
拿身体挡攻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慕容婉的身体渐渐破碎,夜行景的魂魄似乎认出了她,魂魄化为光点慢慢消散。
生前未能同死,死后应当同归。
“还真是愚蠢,下界果真都是些下贱之灵!”容阴作为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慕容婉的举动像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告诉他,他掌握不了一切,即使握着的东西也有可能像沙子从指缝流出。
他收回了散落在外的天元镜碎片,冷冷地盯着薛省一行人,如一条阴冷蛰伏在黑暗的蛇,“三清,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话音刚落。
玄河水的阴灵如同发了狂一样喷涌而出,悍不畏死,或许从某一方面天元镜也是镇压阴灵的存在。
薛省握紧手上的剑,看来是避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等夜蓉芷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闺房,鲛纱绫罗依旧繁华。
阿青和清漱虽说年纪小,却也是仙家子弟,剑法符咒是从小要学的,凭借着上课时的认真,两小家伙着实不弱。不仅护住了侯府,还护住了附近的百姓。
但也如此,两小家伙灵力透支,累昏过去了,江泽离忙着照顾,江风晚则是去看那些被阴灵伤到的百姓。
看着夜蓉芷身上的伤。这位高贵的美妇人哭得双眼通红,毫无气度可言,就连旁边的萧侯立也是红了眼眶。
“娘,爹……”夜蓉芷虚弱的开口。
侯夫人赶紧握着了她的手,通红的眼看起来并不好看,“娇娇儿,怎么样身上还疼吗?怪娘、都怪娘没看好你,你以后千万不要乱跑了,知不知道?”
最后两句话几乎是用颤音说的,“算娘求你了,别再莽撞了,别人的女儿我管不着,但我的女儿一定要健康、平安地活着……”
话到最后,就已泣不成声。
健康、平安地活着,活着,从回来起她早就把自己的生路断得一干二净了,人世间的羁绊也会随着消亡而消亡。
沅沅会死,“娇娇”会回来……
“娘,”夜蓉芷把头仰过去一点,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其实、其实我一点也不疼的,我很好的,您看到那个小女孩吗,我救的,还有我杀了好多只阴灵可威风了……”
“娘,女儿有好多话跟你讲……”她一把扑进侯夫人的怀里,嚎啕大哭。其实她不想死,她想当娇娇,可她是沅沅,有人惦记着娇娇,可也有人记挂着沅沅,记挂着她,所以……。
沅沅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萧侯立揉了揉她的脑袋,面色带着欣慰和担忧,“沅沅长大了,爹为你感到骄傲高兴,但人终归是偏心的。爹这辈子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为的就是妻女平安,所以,沅沅啊,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沅沅,爹你叫我什么?”
萧侯立面带疑惑,“我记得前几天你在那位江道长面前说,你还有个小字沅沅。”
“怎么了?不喜欢了?”
“没有,沅沅好,娇娇也好。”她语气顿了顿,却还是没抑制好其中苦涩,“但以后爹娘还是叫我娇娇吧。”
听说世上有二,最为遗憾,得到和已失去,已归属和留不住,夜蓉芷却是不断地经历这些事,再一次次失去。
第一次是幼年时虽遭苛待,却有阿姆关心爱护,可阿姆死后沅沅无人爱护照料,后来一个巴掌结束了沅沅短暂泡沫般的生命。
生命是睁开眼就得到,阿姆也是,阿姆死后,得到的生命也就死去。
这是得到的和已经失去的。
世间东西不苦,即便苦涩也有繁花点缀,蜜糖调和,可糅杂其中,铢积寸累,便成了最难咽下的果。
百人尝便是百人滋味,她这颗……是苦的
第二次是沅沅成了娇娇,有了自己的新名字,夜蓉芷。
娇娇既漂亮又位高权重,得父母亲偏心宠爱,百姓拥护。这些东西是沅沅从前不敢想的,可当它们摆在面前,却又贪心不足。
于是沅沅成了娇娇,侯爷没有爹娘,早期抱病走了,因此娇娇也没阿姆阿爷。每当长夜寂静,不夜城的最后一盏灯火熄灭,沅沅想起了她的阿姆,慈眉善目,细心的身子里藏着她最喜爱的东西……。
于是一个长夜,小郡主奋力做灯,祈求阿姆如梦,可是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
她想,也许阿姆是怪她了……
不夜城烽火燃起,平衡打破,娇娇这个名字终究不属于她,她要走了……
走了,便再也不回来了。
这是归宿和留不住。
待夫妇走后,“疲倦”的夜蓉芷缓缓睁开眼睛。拿帕子裹着棉花包在了鞋底,两只一样。
听到门外没动静才敢出去,因为阴灵的缘故,整个侯府都被团团围住,密不透风。夜蓉芷提了口气,顺着记忆,来到一个放着柴火的墙根,扒开柴火,是一个狗洞。
夜蓉芷没有任何表情,直接钻了过去。这一刻她不再是娇娇,也不是什么小郡主。
她没昏迷多久,就半个时辰,街上阴灵已经在慢慢恢复了,大片绿幽幽的虚影,在暗夜里格外显眼,仿佛下一步就能择人而噬。
夜蓉芷提起裙子就跑,途经一座院子,里头的凤凰花已经开了,形似蜕蝶,火红的花边有金边,花枝冒出了墙头。她知道,花树下有一口箱子,里面装的是珠宝和银票。
对于生活在青衣巷的孩子来说,塞到手心的好东西,第一反应是不敢接的。
这是她刚重生过来卖掉的,也没秋芸说得那么好,别人想活,她也想活,好好地活。
箱子原本是被填得满满的,现在只有浅浅一个底,或许她也知道,她留不住这些东西。
顺着往里看,花树侧边有一间小房间。房间很简陋几乎没有什么摆设,一张桌案,一盏烛台,旁边的架子上摆放的都是花灯的材料,有油纸的,细竹条的,绢布绫罗这类的不多,只有薄薄的几块。
不像是女儿家的闺房,更像是手艺人的工室。夜蓉芷不知觉地摩挲起了手指,那里有一层茧,硬硬的,像是陈年旧疤。
老人笑起来带起大片的褶子,心疼地捧起她的手,“沅沅手受伤,阿姆吹吹,不疼了。”盖在头上的那双手很温暖,暖得让人落泪。
她努力忍住眼泪,提起裙子就跑,方向是皇宫后面的承夜寺。伤心加上害怕,半点没发现,身后阴灵漆黑死寂的瞳孔里,青色正以微小踊跃的姿态悄然复生。
侯府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小孩也醒了。夜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事,一刻也不能停下。
江泽离准备出门探查,负责把还活着的人接到侯府安顿疗伤,随便清理恢复过来的阴灵。谁知,刚一出门就看见了包得严严实实的夜蓉芷。
于是一路跟了上去。
最后,他看着夜蓉芷离去的方向,有些微微愣神,嘴角无奈。拿出尤清漱刚给他绑上的平安绳,翻花结印,青灰色的鸢立在手上,江泽离低语呢喃,鸢展翅长啼一声,飞往各处巡查去了。
看着那道快要消失的人影,提速跟了上去,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妙。
夜姑娘,还是希望……你不会是那个人。
供台桌前,少女屈膝跪拜,白皙的额头贴在了地面。前世她的脑袋被人按到了脚底,所以她不甘,不愿,今生她的头颅高高抬起,却又要落地,但这一次是她自愿的。
“恳请神佛鬼明佑我阿姆,愿她世世富贵安乐,愿娇娇父母和娇娇早日团聚共享天伦,愿小舅舅平安顺遂,愿江大哥仙道亨通,信女愿以身换整个夜游国的安宁顺遂。”
头重重的磕下,沅沅早已泣不成声,可偏偏咬紧嘴巴,锋芒向内,原本就不完整的心,便刮得鲜血淋漓。
或许世人都在笑她,看她,这个骄傲十几年的夜蓉芷,常把郡主名头挂嘴边的娇娇。她低头了,向那不知名的神佛。
她整理好仪容,抹干眼泪,走到神像的后面。如梦境的一样,佛像的后面有个小小的卐字,而她也如同记忆里的模样按了下去。
她后退两步,佛像的底下顿时出现了一条密道,夜蓉芷拿着一盏油灯走了下去。
密道很暗,火光打在脸上明明灭灭,其实仔细观察小郡主头上并无多少珠饰,戴一朵开得正盛的山茶花便已娇艳无比,少有人发现珠饰的问题。
如今整个夜游国陷入了混乱,人人自顾不暇,哪还有心照料花草。小郡主在花瓶里,只找到这支焉了吧唧的。
不夜城和夜城还是有些区别的,不用很久就到了,她看着眼前的石壁,停了会,很快打开了门。
有点可惜,她不会再碰到门,也没人伸手牵她回家了……
密室很空旷,墙上的壁画无一不透露着熟悉,是和薛省他们进的那间密室。
小郡主闭起眼睛,脸上很绝望,梦里是不断的下坠,火光,血光和一道身影一跃而下。
她咬紧了唇,匕首在掌中划出一个口子,顿时鲜血淋漓。夜蓉芷疼得面部痉挛,却没肯弯一下腰背,又迅速割破了另一只手。
鲜血顺着指尖滑落,如朵朵花开至荼靡的山茶。
说来也奇怪,鲜血落在下面,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仿佛这底下藏着一个吞吃鲜血的妖魔。
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过,刚醒来就一路跑了过来,身上没什么力气,即使现在是秋旬,大量的鲜血流失很快便把厚厚的中衣濡湿。
夜蓉芷双脚发虚,面色也越发苍白,身体如坠冰窖,手上的伤口却又烧疼得厉害,她像是要冻死在冰天雪地,手里紧紧攥着烧红木炭取暖的人。
失血过多,想流泪也是流不出的。她想若是流泪,便是划过脸颊,聚在下巴上,然后一滴滴滑落。
等夜蓉芷走到密室中心,密室才算在她记忆真正活过来,地面开始轻微地震动,原本平整的地面下沉凹陷出了一个阵法,而阵法上面蜿蜒描绘的是血!
最后一道鲜血走过,密室中心被打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窟埋着数以万计的魂血珠。
夜蓉芷握着手,不用太用力,鲜血便从手心滑落。
滴答滴答,血一碰到魂血珠便如同火碰到沾满火油的柴堆,不过一瞬就燃起了冲天的火光,其中还有无数人的哀号,听得人震耳发聩。
魂血珠不只是封魂魄还封业障,玄河水底的阴鬼便都来自这里。生前无辜受虐惨死,死后尸骨永沉水底,就连魂血珠都被封在这不见底的牢笼,又怎能不恨呢。
她终于看见,与万鬼咆哮的火海里有一只是不同的,她又瘦又小。拼命地打着手势,不让她过来。
恍然想起爹爹说过的话,人总归是自私点的,沅沅也好娇娇也好,都是爹爹的女儿,爹希望自己的女儿健康平安地活着。
漫天火光中,小郡主挺直了腰背,唇角微微勾起,真好啊,她一把跃了进去,她要回家了。
无数的业障化身的阴灵靠近她,试图吞噬,可阴灵碰到她如同遇上了冰块遇上火,渐渐消融。
天地骤变,气波以密室为中心蔓延至整个夜游国,冲天光阵打破了头顶的承夜寺,光破开了云层,笼罩夜游国多年的阴云在一点点地散开。
薛省那边也是如此,那些阴灵一动不动,身上的怨气和业障开始消散,最后变成了一道道虚幻的人影。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人影皆对着一个方向行了个最高的礼。
众人抬头观望,那是承夜寺的方向。
恰一阵风吹来,人影被风吹散了,化在风里,融在土里。等他们回过神看见了,人影脸上都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那是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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