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起你的一半好

　　甜品没吃成，只外带了两杯咖啡走，出门后，宣柠没说话，指腹轻轻摩挲着纸杯壁，心里挺燥的。
　　圣诞节好像快来了，途经商场门口的时候瞥见一颗几米高的巨型圣诞树，金色的铃铛和红色的丝带随着午后的风一起轻微晃荡，空气里溢满了浓烈的节日气息。

　　高思佳是在这个时候忽然出声的：“其实我今天心情也挺烦的。”
　　闻言，宣柠转头看向她，高思佳没裹围巾，不怕冷似的只穿一件黑色皮衣，长发随风轻微飘扬，她捋一把头发，目视前方地走着，嘴里继续说：“今天帮你不完全是因为你，一半是因为我正在找地方宣泄，她撞枪口上了，挺倒霉。”

　　宣柠抿一口咖啡，风大，咖啡凉了一半，喝起来比之前苦涩了不少，她拧了拧眉，应一声：“说出你的故事。”
　　高思佳笑着转头看她：“你想听听我的故事么？那带你去个地方怎么样，我慢慢说给你听。”

　　“什么地方？”
　　“放心，不会把你给卖了。”

　　高思佳在路边拦了辆空车，俩人翘了下午的课，去往她所说的神秘之处。
　　那是一家隐匿于某条小巷中的地下酒吧，这会儿是下午两点多，酒吧还未开始营业，酒保在吧台前擦拭着杯子，听到门口的动静后，眼皮没抬，但声音却遥遥传来：“抱歉，我们五点才营业。”

　　“我。”高思佳朝那儿回一句，应该是来过无数次了，她已经熟门熟路到知道右手边有个隐藏式柜子，也知道音响的操作方式。

　　于是两分钟后，音乐声霎时从立体环绕音响里涌入耳膜，酒保朝她打了个招呼：“老样子？”
　　话音落下，又朝她边上看了眼：“朋友？”

　　“嗯。”高思琪应一声，没等对方问，合上柜门的同时转向宣柠，“喝什么？”
　　“和你一样。”

　　“听到了？”高思佳冲吧台喊一声。
　　“妥，两杯highball。”

　　暖气也被打开了，高思佳把人往里头的一侧沙发处带，场子没人，格外安静，流淌在空气里的轻音乐让人心情好了些，宣柠摘了围巾脱了外套，坐在高思佳对面。
　　高思佳没说话，叠着腿从包里拿了包女士烟出来，点之前还特意抬眼询问她：“不反感烟味儿吧？”
　　宣柠摇摇头，说你抽吧。

　　她打完烟，吸一口，周身顿时被烟雾包裹着，也因烟草燃烧而眯了迷眼，透着薄薄迷雾看她：“这地儿怎么样？”
　　“挺好的，你常来？”

　　高思佳笑一声，她笑起来很好看，学校总传闻她公主病，冷漠又高傲，这会儿瞧着并非传闻那样高不可攀，倒也挺迷人可爱。

　　“我爸给她老婆打发时间开着玩的。”高思佳说这话的时候，正探身捞过桌角的烟灰缸，朝里头轻轻磕了截烟灰。
　　“所以你爸老婆不是你妈。”
　　“是啊。”高思佳觉得宣柠很聪明，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于是一高兴决定多说两句，“她也挺可怜，结婚的时候白纸黑字写着婚后不能孕育儿女，人为了跟着我爸过好日子，就这么狠狠心签了下去。”

　　话音落下，酒保端着酒水盘上来了，两杯highball，还有一份切得精致的果盘，宣柠抬眼冲他说了句谢谢，酒保朝她点头笑笑，做了个“请用”的手势，然后退下。

　　“欸，你还挺招男生喜欢啊，阿诺是我们店出了名的高冷，平时笑都懒得笑一下，刚对你笑两下了都。”高思佳摘一颗葡萄扔嘴里，笑着拿她打趣。
　　“你再这样，我就要追问你的故事了。”

　　听到这话，高思佳叹一口气，又抽一口烟，感觉心里挺躁郁的，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于是静坐了半分钟才开口：“我分手了，就前段时间谈的那男的。”
　　宣柠听着，去拿桌上的酒杯，没接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学校传什么我也听过不少。”

　　学校传什么，不止宣柠，高思佳本人也听过不少版本。他们都说她家里有钱，长得又好看，追她的男生很多，而她对感情的态度很随意，喜欢就谈谈，不喜欢就分手，没对哪个男的上过心，交的男朋友多数是富二代，看不上穷小子。

　　“那事实是什么呢？”宣柠抿一口酒，像是不经意地问一句。
　　“事实确实是那样。”

　　她倒也是直率，没有狡辩没有解释，很坦然地回应了外界对她的传闻。这让宣柠有一瞬微怔，高思佳和想象中的样子有所吻合又截然不同，她坦坦荡荡，并不想过多掩饰自己，反而想把自己剥开了让世人看她内里有多干净。

　　“我是喜欢找条件好些的男生，因为那样就避开了那些因为我有钱而巴结我的人。”她往后靠了靠，烟雾在指尖飘着，“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直到昨天他才把我之前的认知全盘否认掉了。”

　　手机在兜里又震了下，宣柠没理，杯里的冰块随着温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而杯壁上凝聚的雾气却以缓慢的速度汇成一滴水砸进深蓝色丝绒沙发里。

　　“他说他家里困难，想让我爸帮忙扶一把，我问他一开始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家里是不是就已经遇到了困难，他没说话，”高思佳继续说，只不过说到这儿的时候顿了一下，因为烟草烧到了头，轻微烫了下手指才回神把烟掐灭。
　　“所以他一开始的目的就不纯良。”
　　“你倒是总结得挺好。”高思佳自嘲地笑一声，“我这两天就挺郁闷的，是不是所有感情从开始就抱有一定目的性，就好比他图我能帮上他，而我图他有钱身材又好，说到底，我和他有什么分别？”

　　没有分别，人本来就很自私，当你对别人有所企图的时候总想方设法地说服自己，而当这种局势调转，你就会变得难以接受，甚至觉得那人一开始就在骗你感情。
　　至于骗没骗或者动没有动情，还真不好说，也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那你问他了没，是不是对你动过真感情。”
　　“问了，他说喜欢是喜欢的，就是这种喜欢现在变得模糊了，因为另一层关系的介入，他没法单纯地喜欢了。”

　　音乐在四下静谧的空间里流淌回荡，离开喧嚣和热闹的场子显得格外冷清，就像狂欢后四下无人的街道一样让人心底空荡荡的。
　　宣柠喝了口酒，脑袋嗡嗡疼，脖颈上还黏着几缕没干透的发丝，痒痒的，她忍不住拨了拨，而后身子往沙发上靠。

　　“喜欢就相信。”宣柠回答着高思佳，同样也在回答心里的顾虑。
　　“你做得到吗？”高思佳反问她。
　　“说得容易，实行起来肯定要难一些。”说完这句，她终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三个未接来电，五条未读消息。
　　驰也问她想看什么电影一直没得到回复后就打了第一通电话，未接。
　　于是，他紧跟着打了第二通电话，仍未接。
　　两条微信皆是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但在好半天后仍没得到回应，于是就有了第三通电话。
　　最后两条信息是此刻发来的，说去学校找她了，学校的人说从午饭后就没见着人，现在很急，非常急。

　　直到这一刻宣柠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不讲理地迁怒于驰也了，整件事故中，泼水的人是林珊，喜欢驰也揪着他不放的人是梦琳，而他的态度从来都很直白和坦然，他亲耳听到他回绝过梦琳，他没做错什么。
　　想到这里，宣柠总算回了条信息回去，告诉他自己在哪里，和谁在干什么，让他别担心。
　　对方秒回，只一个字，好。

　　宣柠锁了屏把手机放回兜里，继续和高思佳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一直到店里陆续来了客人才准备走。
　　高思佳说还想待会儿，晚点可能找他男朋友谈谈，所以就没跟她一起走。

　　从酒吧出来后，外头的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拐出小巷子后是一个广场，这会儿喷泉池叮叮咚咚地放着歌，挺热闹。
　　周遭围了许多饭后散步溜达的老头老太，也聚集了不少广场舞爱好者，此刻正在做预热和准备工作。

　　人影晃动，风声徐徐。
　　宣柠往前走，直到视线透过纷乱的人群和驰也对上的那一刻，她晃了晃神，终于停下步子。

　　三米距离之外，驰也就坐在长椅上抽烟，脚边落了一地烟头，而他没起身，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沉着地回应她略带吃惊的目光。
　　汹涌人潮，他一眼就能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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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秒钟后，他掐了烟，从长椅上站起来，徐徐朝她走来，人影在两人之间来回晃动，他的目光始终向着她，也许是等久了，心中的那股子躁郁也随着风吹散了不少，他此刻的情绪也比先前找不到她的时候稳定了不少。

　　“什么时候来的？”他走到她跟前，她抬眼看他，问出了看似挺多余的一句，其实他周身那股子逼人的寒气早就替他回答了。
　　“回完你消息就来等了。”驰也答，卫衣的帽子扣在头顶，说话间的雾气与她呵出来的冷气融在一起。

　　“怎么不告诉我？”
　　“怕进去打扰你。”

　　哦，对了，她给他回的消息是，朋友失恋了，陪着喝点酒聊几句。
　　他大概是怕自己的突然闯入太唐突，会扰了闺蜜间的谈话，所以一直坚持着在外头等她。

　　“我只是和朋友聊天而已，你别那么紧张。”
　　“你什么样儿，我很清楚，”驰也看着她，“前一句说的好好的，下一句就失踪了，要不就是出事儿了，要不就是心情不好不想回。一开始我以为你出事了，很急，但收到你消息后，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

　　宣柠没说话，静静看着他，周遭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有到处追逐打闹的孩子们，气氛闹哄哄的。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追问，但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定会加倍奉还，这一点，我希望你能知道。”驰也伸手替她整了整耳边凌乱的发。

　　虽然发丝干透，但也不难看出她经历过什么，还有他去她学校问路人的时候，他们看着他慌张又小心翼翼的眼神里究竟暗藏着什么，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胸口有一股火，烧了一下午，本来吹了两小时冷风稍微压下去了一些，可这会儿看着她略带不甘又隐忍的眼神后，那些压抑着的火气又不可控地燃了起来。

　　“我没事。”这是宣柠沉默半晌，仍坚持着回应的一声。
　　没有打击报复，没有借题发挥，没有发火宣泄，只有暗自隐忍后的黯淡失神，但这才更叫人心疼。
　　点点头，驰也没逼问，但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难得生气，难得用强势到不可退让的口吻说：“要知道今天下午的事儿不难，你可以不说，但我有的是办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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