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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一闪而过
乔炎离开后不到半小时,病房的门被再次推开。
陈铭快步走进来,看到靠坐在床头的萧承时,脚步顿了一下,随即眼眶就红了。这个向来沉稳冷静的律师,此刻难得地情绪外露,声音都有些发颤:“萧承……你真的醒了。”
萧承抬起头,看到老友,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陈铭,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陈铭走到床边,仔细打量着萧承,看到他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明,这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抱怨,“你这家伙,昏迷了这么久,知不知道外面都快翻天了?”
“听陈泠说了些。”萧承示意他坐下,“具体的,还得听你这个专业人士分析。”
陈铭在椅子上坐下,从公文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和几个文件夹。他没有寒暄太久,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这是他们多年合作的默契,彼此都知道时间紧迫。
“先说公司的情况。”陈铭打开电脑,调出一份详细的报表,“你昏迷这三个月,萧齐以代理总裁的身份掌控了集团。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精简架构’,裁掉了十七个中层管理,其中十一个是你的嫡系。”
萧承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的名单,手指在被子下微微收紧。
“第二件事是人事调整。”陈铭继续汇报,“财务总监换成了林晚秋的远房侄子,市场部总监换成了萧齐的大学同学,研发部总监被架空,实际权力掌握在萧齐新提拔的副总监手里。”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几个新人能力都不行,但很会拍马屁。集团这三个月业绩下滑了百分之十五,股价跌了二十个点。”
萧承的眉头皱了起来:“董事会没意见?”
“有,但不大。”陈铭苦笑,“萧齐很会笼络人心。他给那几个摇摆的董事许诺了不少好处——比如李董,他儿子一直想进集团,之前被你卡着,萧齐直接给安排了个副总的位置。再比如王董,他一直想投资的那个房地产项目,你之前觉得风险太大没批,萧齐上任第一周就签字通过了。”
“短视。”萧承冷冷吐出两个字。
“还有更短视的。”陈铭点开另一个文件夹,“这是萧齐上个月提出的‘曙光计划’,说要进军新能源领域,投资三百个亿。方案我看了,漏洞百出,风险评估根本不合格。但萧齐强行推进,已经在走流程了。”
他把电脑转向萧承:“你看看这个投资回报测算,明显作假。还有这个技术合作方,我查过了,是个空壳公司,实际控制人就是萧齐自己。”
萧承盯着屏幕上的数据,眼神越来越冷。三百亿,几乎是集团三分之一的流动资金。如果这个项目暴雷,萧氏几十年的基业可能毁于一旦。
“他这是要把集团掏空。”萧承的声音很平静,但陈铭能听出里面压抑的怒气。
“对,而且他动作很快。”陈铭合上电脑,“我估计最多再有两个月,‘曙光计划’的资金就会分批转出去。到时候就算你醒了,也来不及了。”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被乌云完全遮蔽,天色暗了下来,像是要下雨。监测仪器规律的“嘀嘀”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萧承靠在床头,闭着眼睛,手指在被子下有节奏地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陈铭没有打扰他,静静地等着。
大约三分钟后,萧承睁开眼睛,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锐利和冷静。
“陈铭,我需要你做几件事。”他开口,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第一,联络几个信得过的人——财务部的老刘,市场部的小张,还有研发部的王工。告诉他们我醒了,但这个消息先保密。”
陈铭点头,在笔记本上记下。
“第二,收集萧齐这几个月所有违规操作的证据。”萧承继续说,“人事任免的违规流程,项目审批的越权操作,资金调用的不合规记录所有细节都不要放过。”
“已经在做了。”陈铭说,“但有些证据被萧齐销毁了,有些被他的人把持着,不容易拿到。”
“那就从外围入手。”萧承说,“他吃下去的,总要吐出来。查他那些亲信的银行流水,查那些空壳公司的资金去向,查他许诺给董事的那些好处具体怎么兑现的。”
陈铭眼睛一亮:“对,从利益输送链下手。”
“第三,”萧承顿了顿,问,“集团现在的股价是多少?”
“昨天收盘价是每股四十二块七。”陈铭报出数字,“比你出事前跌了将近三十块。”
萧承在心里快速计算着。
他手上持有萧氏集团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是单一最大股东。萧齐手里大概有百分之二十,加上林晚秋和其他一些零散股份,勉强能到百分之二十五。剩下的股份分散在十几个董事和机构投资者手里。
如果能再收购百分之十……
“放出消息去。”萧承缓缓说,“就说我身体状况极差,医生诊断可能活不过半个月。”
陈铭愣住了:“这……”
“萧齐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放松警惕,甚至可能加速转移资产。”萧承冷静地分析,“而那些观望的董事,听到我快不行了,会更倾向于抛售手里的股份套现。到时候,你找人去接触他们,用比市价低百分之十到二十的价格,悄悄收购。”
他看向陈铭:“资金方面,我私人账户里还有一笔钱,大概五个亿。不够的话,用我名下那几处房产和收藏品做抵押,向银行贷。总之,不惜代价,尽可能多地收股份。”
陈铭快速记下,心里暗暗佩服——萧承刚醒,脑子却转得比谁都快。这一招示弱诱敌,釜底抽薪,确实高明。
“还有一件事。”萧承的语气严肃起来,“我车祸的真相,你查到多少了?”
陈铭放下笔,从公文包最里层掏出一个U盘:“有重大进展。”
他把U盘插进电脑,点开一个视频文件。画面有些模糊,是行车记录仪拍摄的视角,时间显示是三个月前的晚上十一点多,地点在一处地下停车场。
视频里,一个穿着连帽衫、戴着口罩的男人鬼鬼祟祟地靠近一辆黑色奔驰——正是萧承出事时开的那辆。男人蹲在车旁,动作熟练地拆卸着什么,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做完后,他迅速离开,消失在镜头外。
“这是隔壁车位的行车记录仪拍到的。”陈铭解释,“车主是个记者,习惯性地保留所有记录。我费了很大功夫才找到他,买下了这段视频。”
他点开另一个文件:“顺着这个线索,我查到了那个动手的人——叫阿强,是个有前科的混混,专门接这种脏活。我的人已经盯上他了,这几天正在接触,想办法让他开口指认萧齐。”
萧承盯着视频里那个模糊的身影,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子。
三个月前,就是这个人,在他车上动了手脚,让他差点死在那场“意外”里。
而幕后主使,是他的亲弟弟。
“做得很好。”萧承说,声音很平静,但陈铭能感觉到那份平静下的杀意,“拿到口供后,第一时间告诉我。另外,所有证据都要做多重备份,物理的和电子的都要。”
“明白。”陈铭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说,“说起这个,其实最大的功臣不是我,是乔炎。”
萧承的手指微微一顿。
“那段行车记录仪的视频,是乔炎先发现的线索。”陈铭继续说,“他在疗养院做义工时,无意中听保洁提起那个记者车主的事,觉得可疑,就记了下来。后来他联系我,让我去查。要不是他,我根本想不到去查隔壁车的记录仪。”
他顿了顿,看着萧承:“这几个月,要不是乔炎带着你的魂体找到我,拼了命地保护你,你现在还真不能醒过来,他还真是你的救命恩人。”
萧承沉默着。
这是第几次了?第几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乔炎救了你”这样的话?
陈泠说过,张半仙说过,现在陈铭也说。
每个人都说那个年轻人为他付出了很多,每个人都说他应该感激,应该善待。
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种感觉很奇怪。理智上,他相信陈铭的话——陈铭是他最信任的朋友,不会骗他。情感上,他也确实对那个叫乔炎的年轻人心存感激,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但记忆上,一片空白。
就像一个你被告知“这个人曾经为你挡过刀”的陌生人,你知道应该感谢,应该补偿,但你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因为那段生死与共的经历,只存在于别人的叙述里,不在你的记忆里。
“我知道了。”萧承最终只是这样说,语气平静,“我会处理好的。”
陈铭看着他,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他了解萧承,知道这人心里有数,但性格使然,不会把情绪挂在脸上。
“对了,”萧承忽然想起什么,“我在B市有一套私密别墅,地址是西山枫林路17号。那里的书房保险箱里,存着一份文件,是关于萧齐之前挪用公款的证据。你找人去取出来,可能有用。”
他说得很自然,像是在交代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但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停住了。
脑海里,毫无征兆地闪过一个画面——
一间装修简洁的书房,一面墙的书柜,书柜后面藏着一个保险箱。一只熟悉的手在输入密码,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那是……乔炎的手。
画面很短暂,像闪电一样划过,随即消失。
萧承愣住了。
他怎么会……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画面?而且那么清晰。
“萧承?”陈铭察觉到他神色异常,“怎么了?不舒服?”
萧承回过神来,用力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个奇怪的画面甩出去。
“没事。”他说,但眉头还皱着,“就是……突然有点头晕。”
陈铭连忙起身:“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萧承摆摆手,重新靠回床头,闭上眼睛,“可能是刚醒,还没完全恢复。你先去忙吧,按我刚才说的准备。有进展随时联系我。”
陈铭看了他几秒,点点头:“好,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收拾好东西,轻手轻脚地离开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萧承重新睁开眼睛。
他盯着天花板,脑海里那个画面又浮现出来——乔炎的手,乔炎输入密码,乔炎打开保险箱……
可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知道乔炎去过那栋别墅?又怎么会知道乔炎打开了保险箱?
除非……除非那段记忆,是真的。
属于魂体状态的、他以为已经彻底遗忘的记忆,正在以碎片的方式,悄然浮现。
萧承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三个月前,这只手还能稳稳地签下数亿的合同;三个月后,它却连握紧拳头都有些吃力。
而那个叫乔炎的年轻人,用这双手,为他打开过保险箱,为他握过玉牌,为他……做过许多他现在想不起来、但似乎又隐约记得的事。
“乔炎……”
萧承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
是愧疚?是感激?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个年轻人离开时的背影,那双通红的眼睛,还有此刻脑海里突然闪过的画面,都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上。
不疼,但存在感很强。
强到,他无法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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