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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石岩本来想着挑一个阳光明媚的一天回老家,长住一段日子,那里的气温比城区低得多,石岩估摸着那边积雪都没化完,冬天山间的冷和城市不一样,那种冷让人无所遁形,即便穿着羽绒服,衣服表面也是冷飕飕的,她顺手把围巾帽子手套全塞进行李箱,不止她的,也有贺雨行的。
她简单收拾了一会,去贺雨行那屋,正见他大件小件塞了满满三个行李箱,地上摊开一个正在收拾的箱子,衣服都整整齐齐叠好摞着,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永远不回来了呢,贺雨行缓缓道:“我给叔叔阿姨买了几套衣服,都塞里头了。”
他指着客厅一角,几提牛奶果篮保健品什么的,“那些也是要拿回去的,你再想想还有什么要拿的,按你们那边的风土习俗来看?”
石岩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笑了,“你是打算正式介绍你自己了?介绍介绍你的新身份?”
贺雨行看她一眼,停下手中的动作,“难道你没这个打算?还让我当你的小贺学弟?”
“我是想过年的时候正式把你介绍给我爸妈,顺便直接在我家过个年,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两个月,还有两个月今年就结束了,”石岩回想起这一年的经历,见过的没见过的,高兴的难过的绝望的什么也都经历过了,忍不住道:“这一年还真是精彩。”
如果从开始的开始来算的话,她所有的奇遇都要从贺雨行敲开她家的门说起,“哎,那时候你穿一身黑在门口蹲我,是个人都得被你吓死,我还算心理素质好的了,还打算反杀你呢……直到你说什么能量,我心里还想,这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忽然听见一声沉闷的响声,石岩扭头看去。
贺雨行四仰八叉地倒在摊开的箱子上,他几乎是一头栽下去的,手里还拿着没叠好的墨绿色围巾,流苏和箱子的滑轮纠缠在一起,他面色很安详,就像是睡着一样,石岩赶紧摸他的呼吸和脉搏,可她什么也感受不到,她脑子忽然空白。
属于人的生命体征,在贺雨行身上都不存在。
就好像……
就好像这个人死了很久一样……
好在一分钟之后,他慢慢醒过来,就像无数个清晨醒来那样,他安然地睁开了眼睛,贺雨行第一时间不是爬起来,而是望着天花板静静地反应了一会,对石岩道:“我刚才晕了。”
那一句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就好像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他茫然地想了一会,说道:“早上没吃东西,可能我低血糖犯了。”
“你一朵花不用吃饭也能活得好好的,哪来的血糖一说,而且你刚才不止失去意识,你的呼吸你的脉搏你的体温都没有,你刚才就像……就像突然死了,和人类的死亡一模一样。”
“冬天很冷的时候,花也是会冬眠的,”贺雨行一字一顿道,“有时候是来年春天,有时候是来年冬天,也可能是两年甚至三年,说不准的。”
石岩不知道该不该信,毕竟贺雨行从来没骗过她什么,他说得那么诚恳,他的表情他的语气,都让石岩没法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假。
“真的?”
“你没骗我?”
石岩瞪着眼睛问他,那双眼睛亮亮的,绝不是强人所难的那种语气和眼神,完全只是担心,担心他会不会再一次倒下,然后留她一个人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雨行望着那双眼睛,忍不住亲了上去,“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不骗人,那样没有意义。”
有他这句话,石岩心里多少有个底,“今年冬天太冷了,你这朵花要多穿点,别在冬眠的时候冻死了。”
“不会,”他笑着给出分量很重的承诺,“我不会死的,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我不会突然从世界上消失。”
然而下午,贺雨行在厨房又晕倒了,他系着围裙正在切牛肉,打算做土豆炖牛腩,石岩就搬个小凳子,坐着削土豆皮,她只听见咣当一声,菜刀掉在案板上,紧接着,贺雨行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和之前一样。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要说不担心是假的,石岩掐着秒表等他一分钟后自然醒来,五十六秒……五十七秒……五十八秒……
贺雨行平静的胸廓毫无起伏。
五十九秒……
一分钟……
石岩盯着秒表心里跟着默数,她数够时间,微乎其微地喘了口气,实实在在为贺雨行捏一把汗,她总觉得事情不像他说得那么简单。
仿佛印证她的猜测,这一次,没有奇迹发生。
他躺在地上保持一个不变的姿势,眼睛和嘴紧闭着,四肢麻木地摊开,这莫名让石岩心里有一种恐慌的感觉,有很多将死的病人,无论年轻人还是老人,高矮胖瘦或是美丑,濒死时都是一种样子:行将就木。
石岩看了贺雨行一眼,继续数。
一分零一秒……
一分零二秒……
直到十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没醒。
石岩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她知道一个人干坐着绝对不行,对贺雨行情况了如指掌的除了她就只有王锵,她拨通电话,电话那头似乎早就意料到了,没等石岩开口就先道:“老家伙冬眠了?”
“花……真的会冬眠吗?”
那头沉默了片刻,道:“也许会,这世界上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没见过不代表就不存在,贺雨行从不骗人。”
他又道:“冬眠时期他会变得很虚弱,这都是正常的不用太担心,老家伙死不了,他还能再活好几年……噢不,好几百年呢,你就把心咽进肚子里。”
这通电话没起到镇静的作用,石岩觉得王锵有些闪烁其词,只告诉她不要担心,至于实情反而透露得很少很少,看得出来他很谨慎,口风特别严,和平时马马虎虎根本不一样。
石岩打给小胖,“你在光门吗,我现在过去一趟。”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石岩十分钟赶到光门。
小胖靠着庞大的树根,仰头数着那些快掉下来的光点,这边一个,那里一个,他的手在半空里佯装出瞄准的姿势,默念倒计时,忽然啪叽一声,一个暗掉的光点应声掉下来。
见石岩急匆匆地跑过来,小胖投去一眼,又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瞄准第二个。
灰白色的帷幕下,石岩望向明明灭灭的光点,密密麻麻的亮点占满穹幕,看得她两眼发昏看出来重影了,“小胖,我有事情想问你。”
他漫不经心地指着一个光点,“说。”
“如果生命永存,光点是什么状态?”
“什么?”小胖重复她的意思,“你是指不老也不死,能长生不老的那种?”
石岩点点头,“你说过,所有生物的光点都在这穹幕之下。”
小胖若有所思,仿佛被石岩的一番话拉回到很久远的回忆,“你说的那种算是异常情况,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两个,这两个光点不在这里,你跟我来。”
穿过密密麻麻的光点,小胖带石岩来到天幕的尽头,那里没有光线,看不出来颜色,只觉得空荡,几乎什么也没有,仿佛回到万事万物的起点。
小胖继续往前走,石岩紧随其后,她四处看来看去,恍惚发觉自己在灰扑扑的梦里行走,脚下踩的是乌云,轻飘飘的,很不真实。
直到小胖停下来,指着两个人的头顶上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石岩什么也看不出来,“你仔细看上面,往远处看,有两个小点。”
天幕是灰的,两个光点也是灰的,然而细看之下,那光点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仿佛两颗蒙尘的宝石想极力释放璀璨的光芒,却穿不透那层厚重的灰尘。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光点就已经在这里了,就像你说的,它们不老不死地一直活着,不过长生不一定是好事,它们是不带希望地活下去,你也可以理解成行尸走肉。”
小胖深深地叹了口气,“最近不太平呐,连这两颗老古董的命数都要变了。”
石岩忽然问他,“如果有了希望呢?有了希望,这些蒙灰的光点会重新发亮吗?”
“我不知道,它们这样发灰发青好多好多年了,”顺着石岩的假设,小胖深入想了一下,“如果有了希望,可能就彻底暗了掉下来,也可能擦掉蒙尘就常亮呢,这谁也说不准。”
“会好的。”石岩道。
会好的。
她可是回溯者。
回到家十点半,石岩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看看贺雨行还在不在,地上的人依然安详地躺着,和她走之前一模一样,连头发丝都一根没变,他已经晕过去整整两个小时了。
对于回溯贺雨行的过往这件事,她是板上钉钉。
她回溯过那么多人的过去,成功的有,失败的也有,这一次石岩只有一个念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她执着地把这个当成她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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