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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无暝
当众殴打上仙界执法长老这种事,终究还是太过惊世骇俗。不消片刻,周遭便围拢了不少狐妖看热闹。
白攸弥早被白二姐揪着耳朵拎到一旁训诫,于是原地便只剩夙念与青丘大长老、也就是白大哥默然相对。
但夙念自己也是个妖族少主,在这种场面下怎么也不愿认输,挺直背脊,甚至在暗中催动了几分鲛人族的妖气,一双金瞳瞪得滚圆,试图用妖族少主与生俱来的威仪逼退对方。
奈何……
一袭玄墨长袍的白家大公子忽然轻叹一声,抬手指了指自己毫无焦距的眸子:“这位小友,你应该看得出来吧…我是个瞎子。”
他说话时微微偏头,晨光恰好掠过他苍白的脸颊,映得那双灰蒙蒙的瞳孔仿佛浸在青丘漫山妖气里的琉璃珠。
“啊?”夙念所有气势瞬间僵在脸上,拖长的惊愕尚悬在半空还没等落地就被夙念自己拾了起来,“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冒昧了……”
“无妨。”
咦?这位白大哥看起来最是冷峻难近,反而却是青丘四神裔中最好说话的?夙念眨了眨眼,望着那袭玄衣径自走到古树下,拂袖盘膝而坐。
风过时,枝头垂落的流光擦过他肩头,他竟精准地抬手接住一瓣,苍白的指尖捻着花瓣轻轻一旋。
分明目不能视,却对周身万物了如指掌?
夙念正暗自惊奇,另一头的训诫已近尾声。
白明镜收拾完瘫软在地的莫歧,他垂眸看着白攸弥,只问:“要去?”
白攸弥定定点头:“要去。”
旁边白二姐抱臂冷哼,腕间金铃随着动作脆响:“被你惯的,上次拦着他去不灭天就差没捆住四肢关起来,结果呢?”
她眼尾绯色眼影飞挑,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意,“我早就说了管它什么神谕,好好待在青丘什么事儿都不会发生!”
原来白攸弥之前离开青丘去不灭天竟然是因为神谕?夙念惊奇地眨了眨眼。
又被训了一通的白攸弥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又小心翼翼扯住了白明镜的衣袖晃了晃:“三哥,我真的想去。”
白明镜默了一默,再开口时声音沉了几分“我说过,你不能离开青丘。”
“我知道,但我也要去!”白攸弥忽然笑了,他上前一步,额头轻抵在兄长胸前,声音闷在雪裘里却字字清晰:“三哥,你也早知道那道神谕吧,所以你们都不许我离开青丘。”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似在吞咽某种辛辣的滋味。
“但死在不周山,被人拿走武器、还被割掉尾巴…这些到底是不是我注定的命,还没有定数的吧?”
白明镜周身的妖气忽地一滞,连带树上连聒噪的灵雀都收了声,只余风过时的微响。
“闭嘴。”他眉心蹙起一道浅痕,声音压得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阻遏。
他不想听白攸弥说这些。
可白攸弥依旧自顾自说道:“我还是相信的,相信神君不是真的要抛弃我。”
他直起身,勉强扯出个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殷无暝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晏笙,不知道为何会出现晏笙这个变数。
但神谕之下何来变数?
除非,晏笙的存在本就在神谕之中,而他在殷无暝记忆里经历过的那些都是错的,现在的才是真实的。
忽然,白攸弥猛地抬首,眸光如淬火的针,直直刺入白明镜深邃的眼眸。
他唇瓣未启,一道悠远空灵、仿佛自亘古传来的声音却同时在所有人识海中震响
白二姐一拍脑门,咬牙骂道:“又来了!”
树下静坐的白大哥亦是长叹一口气。
“你……”白明镜闭目深吸一气,再睁眼时,眸中尽是无可奈何的疲惫,“收了你的神言术。”
“那兄长到底准是不准?”白攸弥狡黠一笑,“你知道的,青丘没人拦得住我。”
白明镜啧了一声,终于转眸看向刚从地上踉跄起身的莫歧,声音恢复冷肃:“说,除了妖王宫和祭司殿,还有何法可入绝灭泛海?”
终于想起他来了?
莫歧咧了咧嘴,扯动唇边伤口,疼得倒抽凉气。他勉强站稳,掸去衣上尘土,神色却渐渐沉凝:“四大狐族本是同根同源,气脉相连。昔年纯狐全族被贬绝灭泛海,乃是连带着整座旧日王宫一并封印。”
他抬眼,目光仿佛穿透时空,望向记忆深处,“那个时候,王宫里也供着这样一株巨树。”
言及此处,他忽地抬起手臂,五指微张,遥遥探向庭院中央那株巨树的顶端。
“我还记得,他就坐在那样的树梢之上,垂眸望我……”
只他一人能听见的话戛然而止。
他缓缓转头,视线落在仍依偎在白明镜身前的白攸弥身上。
真是像啊。
只可惜,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他转身走向那一直静伏在古树下的獬豸兽,抬手轻抚其头颅时,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侧首问道:“晏笙身上的天狐传承,还有那柄天狐魔刃,都是他自己得来的机缘?”
“不然呢?”白攸弥眉眼一动,警惕看他,“你问这做什么?”
“随口一问罢了,”莫歧勾了勾唇角,那笑意很淡,像是落进深潭的一片雪,转瞬便消融无踪。
白攸弥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又想起另一桩事,声音沉了下来:“你之前说你的任务是要杀死殷无暝,而且只杀他一个,为什么?”
莫歧抚着獬豸的手微微一顿。
“神谕使然,他必须死。”
一直旁听的夙念眨了眨眼,忽然轻声插了一句:“那他真的已经死了吗?完完全全活不回来了吗?”
他问得懵懂,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莫歧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立在古树投下的巨大阴影里,与向他冷眼看来的白明镜沉默对视着。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松了口气,摆手笑道:“说不定呢,说不定他还差一次循环没有结束,等结束之后就能回来呢。”
听起来似乎还真有转机!白攸弥同夙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惊喜和期待。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绝灭泛海!”白攸弥拉住莫歧的衣袖就要把人拽去树下。
夙念也叫着“好耶好耶”,当即跟上二人脚步。
唯有白二姐蹙起眉头,一步一步晃着美丽的裙摆走到白明镜身边低声道:“真让小四自己去?要不然用老办法?”
“不必。”
白绾辰一听他这要死不活的语气登时就急了:“傻子,你不会真信他就是四弟未来命定的道侣吧!?且不说别的,这次他进去定是为了追杀晏笙,小四如今把晏笙当好友,要是知道定会内疚伤心的!”
白镜明:“…大哥的卜卦从来不会出错。”
“可他是獬豸!”白绾辰咬牙切齿道,“獬豸当年就是与天狐命定同生同死的神兽,你不是早知道吗,在天地初开时獬豸就已经对天狐心生爱慕了!如果不是应龙之祸,他说不定早就向天狐……”
“可是天狐终归已经死了,他不一定会为了天狐杀晏笙,不是吗?”白镜明静静看着白绾辰,“况且獬豸是公义之兽,我应该信他。”
“那他还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小四去死!?”白绾辰瞪他一眼,又轻声道:“二哥,这么多次你替小四去不周山,他可有一次救过你?他只会一次一次看着你死,然后去你的尸体前怀念天狐!!!”
白镜明:“……”
“你相信吗,如果换成是天狐和应龙,应龙根本不可能对天狐的死视若无睹,更何况还是这么多次!”白绾辰气得冷哼一声。
白镜明依旧沉默。
白绾辰被他气得无话可说,“这次可是最后一次了,等殷无暝回来之后一切都成定局,到时候你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到最后,她只撂下一句:“我亲爱的惑世神君,你好自为之吧!”便扬长而去了。
-
上仙界,不灭天。
今日真是稀奇,雪色不再独宠百战昆仑巅,而是玉尘纷扬三日未歇,其恣意铺陈开来,将整座仙山裹进素白的世界。
此刻,千峰俱白。
小天门广场上,剑修院的青衣少年们以御剑术掠起雪浪;远处晚山琼音的药修们纤手翻飞,以真火熔雪炼出一炉一炉的灵丹;更有云芝台上刚入门的顽皮小孩儿掐着不熟练的法咒引来寒泉凝出十丈冰滑梯。
“真热闹啊。”
就是在这样的热闹中,百战昆仑巅上,一位红衣剑修正从高高的雪堆中缓缓坐起。
积雪没至胸膛,在他动作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像是骨节寸断的余响。
剑修苍白的脸上沾着冰晶,睫羽凝霜,唇色比雪更淡。侧目向远处看去时,空茫茫的眼眸里比雪还失色,众人的欢笑声被山风撕扯成断续的丝缕,飘到他耳边时更冷得像隔世的回音。
他定定看了许久,忽然却仰面倒下,任由身躯沉入雪褥,继而苦笑一声,抬眸望着天幕之上有仙鹤振翅穿梭与白云之间泛起七彩的流光。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哈,吓死,他一个丧病仙人哪儿来的文人做派。
他摇着头,习惯成自然般摸向腰后抽出长剑要给自己脖子来一道。
可剑身刚抵住喉口却听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到他恨不能恨不生啖其肉,再饮其血、抽其筋的提示音!
“滴——宿主您好,您的亲亲好系统来啦~!”
殷无暝:“……”
!?
我亲你大爷!你特么还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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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唐·李白 《清平乐·画堂晨起》
修改一个bug,81章写惑世神君的时候用成了“她”,已经改成“祂”和最早不周山章节保持一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