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雨

　　第四卷管培生

　　一）入职

　　办公室里，HR经理正在咆哮。
　　“我们一共只有二层楼，为什么要招三个清洁工”。

　　费姐委屈地解释，“公司离职率实在太高，工资给得太低”。
　　“清洁工一天不能断人，如果二人同时离职，公司就完了”。

　　“那也不用招三个啊，Head Count怎么控制”。
　　“我想，公司最近要上SAP大项目。马来西亚和美国总部那边，会过来很多人”。
　　“马来鬼子的脏乱臭，也是闻名的”。

　　“等项目结束，或许清洁工已经自动离职。或者我再砍掉一个人吧”。

　　等费姐从HR经理处走出来时，她手里举的是四十米的大砍刀，心里浇的是燃油火焰山。
　　虽然刚招聘，她并没有“裁员”的计划。但显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因此，当她看到眼前这个黄芽菜，地摊货衣品，头发打草凝结，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子上贴了一条创可贴，额头上还贴了一条创可贴的菜人，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你，你就是那个聂小雷”。
　　“上班第一天，就迟到了。还是被保安扭送到这里来的”。
　　“你的脸怎么了”。
　　“公司规定，打架刑事犯罪，立刻开除的”。

　　聂小雨嗫嗫道，“我没有迟到，我早到的”。
　　“我乘坐电梯，公司在17层”。
　　“可是电梯只到14层。我上下了几次，还是只到14层”。

　　“所以我14层出来，走楼梯再往上爬”。
　　“中间有隔离防火层，路不通，我想钻过去，触碰到了防火警报”。
　　“于是，就被保安扭送上来了”。

　　“白痴，那是高区电梯。以后得坐15~26层的”。
　　“那你脸上的伤呢，还说没有打架”。

　　“我昨天晚上/今天早上，从床上摔下来，自己摔的”
　　聂小雨低下头，蚊子一样地回答。她不知道这个答案，庶务科主任信不信，反正她自己听着挺傻的。
　　“哼”，费姐不便再说什么。
　　扔给聂小雨一套带Logo的工作服，“赶紧换上，去听入职培训吧”。

　　小会议室里，HR经理正在口沫横飞。
　　“我们是世界500强，跨国企业。我们的愿景是，让人类过得更美好。更少的龋齿，更多的健康，更环保的地球”。
　　“公司提供完善的福利，职工发展计划，每一个人都有光明的前途”。
　　“如果你们有任何疑虑，不要犹豫，立即联系我。办公室的大门，向每一个人敞开”。

　　公司的核心价值观是：Caring，Team Work，Continuous Improving.

　　HR经理说完，给每人发了一张小卡片。正面画一个地球，涂着长长的牙膏条。背面是公司Logo。
　　参加培训的，除了庶务科最低级底级二个清洁工：聂小雨和Cindy，还有二个工程部的，二个财务部的，一个市场部，一个电脑部，三个销售部，总共十来个人。

　　聂小雨是年纪最小的，鼻青脸肿，躲在了最后排不敢出声。
　　她的工资，仅只有180元/月。

　　聂小雨听见，前面二个财务部的人，在交头接耳。
　　“听说这里转正后，加得不多”。
　　“是不多，好像连20%都没有”。
　　“他们给我开这个数”，说着伸出四根指头。
　　“彼此彼此，我四百二”。

　　“听说做了几年以后，能到七百多”。
　　“销售多点，销售上千的都有”。
　　“还是市场部好，市场部钱不多，但升职快”。

　　HR经理继续在台上，口沫横飞。
　　“公司的兴旺，需要我们所有人努力。公司的业绩好，公司才有钱，来给各位加薪”。
　　“只有凝聚成一股绳，加入公司这个大家庭，我们才有更美好的未来”。

　　聂小雨举起了手。
　　“这位新同事，你有什么问题”。
　　“请问，公司目前的赢利有多少”。
　　“呃………公司现在处于拓张期，暂时还在亏损”。

　　HR经理，有点惊诧于这个大胆的新人。但聂小雨很快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请问，公司每年加薪的幅度有多少”。
　　“公司的加薪幅度，会参考市场平均标准，和每年的业绩表现。就总体而言，是高于业界平均的”。

　　旁边一个电脑部的人，偷偷地扯了聂小雨的衣袖，示意她坐下来。
　　“百分之十”，他眯着唇语说。
　　“8~12%”，又补充了一下。

　　聂小雨的心，沉了下去。

　　对于“大公司”的幻想，聂小雨曾经设想过很多次。
　　她只有有限的“爱申厂”工作经验，基层蓝领做了几个月。

　　外企，大公司，办公室的生态，聂小雨一无所知。
　　无论她怎样构想，她也编不出真实的故事。

　　等聂小雨坐下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虽然数学并不是聂小雨的强项，但仅凭心算，她还是可以算出一个大约数的。

　　如果420元/月的基础工资。
　　加一年，460元。
　　加三年，560元。
　　加五年，670元。
　　加十年，1100元。

　　奋斗十年，才有千把元的工资，你干嘛来当职员。
　　聂小雨坐在那里，冷汗浃背。

　　哪怕你摆个摊，卖卖烤串。
　　你的收入，也远远超过“职场精英”。

　　不都是说，世界500强，做的都是大生意。诞生了世界首富，举手投足一千亿么。
　　怎么公司里的员工，穷得象狗一样。
　　凭本职工作死工资，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子车子。

　　聂小雨最初的设想，“精英”至少要加个零。
　　摆地摊的二倍，知识改变命运

　　HR经理又说了几句，台下的人纷纷鼓掌。聂小雨浑浑噩噩，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来公司第一天，她就遭遇了重大挫折。

　　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会996拼你这四百元工资。
　　在这幢“中区广场”里，真的有金矿么。

　　会议室里的人，兴高采烈，都觉得自己精英优秀。
　　聂小雨如丧考妣，眼睛滴溜溜地转。

　　她以为攀上了凤凰窝，其实却是和小人物待在一起。
　　一个月收入，还不如“大少爷”一天ICU。

　　会议临近结尾，HR经理总结说：
　　我们的目标是：
　　没有蛀牙
　　没有蛀牙
　　搞垮公司

　　工程部的人站起来，信心满满，为锦绣“前程”起立鼓掌。
　　大家都说出了“正确答案”。
　　只有聂小雨脱口而出，尖锐的嗓音划破会场。

　　眼看没有人追究，她讪讪地低下了头，尽力把身子再往后缩一下。
　　反正也没什么可失去的。
　　筹划了这么久，聂小雨却在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明天就离职，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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