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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领婚之俗
龙洞寨不大,但也有三百余户人家,我们从每家门前经过,走得很仔细。寨子里像要过节一般热闹,牵手并行,眼前晃过颜色绚丽的彩锦。
“哎!这不是你们芙蓉庄的织锦吗?”我随口问道。
“不一样,这是当地彩锦,只在南路流行,省外的其他地域并不十分认可,当年芙蓉庄也只是把彩锦技艺收编到了锦艺案宗,做以记录,并没有开课传授。”
“那现在家家挂彩锦是因为明天要领婚吗?”
“不笨啊。”
“谁笨了。”翻着眼睛不承认,“我只不过是懒。但我还是懒不过冥君,他能懒到连洗澡都得昔川君伺候着,自己一根儿手指头都不会动。”
“嗯,懒得好。”
“好什么呀,他现在是仗着身边有人,等以后没人伺候时就该受不住了。”
“现在也受不住吧。”
“受——你又诓我!”
这真是,在人精面前说话,神也要处处小心,以防踩坑儿。
……
郁轩牵着我走向东北方的班布八角楼。
这座楼因领婚风俗而建,南路省娶缔领婚之前,每个寨子里都会有班布八角楼,只不过因寨子大小,以及房屋建制不同会有外形上的差异,但名字相同,“班布”在土语中便是猎物的意思。
龙洞寨的八角楼一共五层,内围成一个八角形状,外墙没有窗户,皆为竹泥混筑而成的死墙,在修建之时穿插出了许多可以挂东西的竹杆。能够容纳千人同住的八角楼却只修有两个门,正常情况东进西出,若遇特殊情况,比如火灾之类,才会两门同时开放用以逃生。
进去以后,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天井,供人居住的房间围在天井之外,每个房间的窗户都朝向中间开放。每一层五十五间房,总共两百七十五间,一间可住三到四人。
如此气派的大楼,却像个牢笼。寨中男子满十五岁便要进入八角楼生活,此后一生,直到衰老走不动时才能回到自己出生的家里,与家中仍在世的姐妹一同居住。
这里留住的是男子一生中最光彩辉煌的岁月,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未有疾病的男子每天都要统一出行,进山狩猎,其余年岁较长者留在八角楼打扫清洁。外出男子回来后要把猎物悬挂到八角楼外墙的竹杆上,等着寨子里的女人们用自己纺织的布品衣物来换取猎到的食物。最后,猎物有余,八角楼才能收回自用。
这充分体现了南路千越族人对女权的尊重和崇拜。
归于郪国之前,各寨皆为女人掌权,女人当家。寨中的族长被称为“家吉姐”,拥有管理整个村寨的最高权力。家吉姐必须要在没有领过婚的女子中选出,即有人愿意喝下断子酒,从此不参加领婚,亦不能生育子嗣,全心全意为寨中百姓奉献自己,孤守一生。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家吉姐育有子女,滥用职权,循私废公,孑然一身更能不偏不倚,做到最大意义上的公平。
家吉姐的权力除了体现在物品的分配上,当然还能决断寨中大小事物。比如,每个月领婚送哪些男子出去,都要经过家吉姐批示。并且,日常可以出入八角楼的女人必须是寨中月事已结的年长者,但家吉姐除外,她是唯一可以自由进出八角楼且不限年龄的女人。
一般来讲,男子从十五岁进入八角楼,十八岁时便可以被安排去外寨领婚。领婚之俗通行于两个结有婚契的寨子之间,比如,龙洞寨与隔壁的龙池寨便是长年通婚的友寨。
本寨男子被画上粉面遮住容貌,跟着执婚姨娘“家家姐”前往邻寨。同时,邻寨男子也一样来到本寨。进寨后,男子统一坐到寨门口的大树下,蒙上双眼静等。寨子里有生育能力的女人亦会被本寨家吉姐择选,对应邻寨过来的男人数量,女人们来到树下认领男人,带回家中,行房之后,男子被送回到树下,再由本寨的家家姐统一带回。
进入邻寨,就全程不得摘下蒙眼布帕,有违者一旦被揭发则要受到罪罚。当然,行房时只有二人在场,难免有的女人看上一个男人,即便摘下眼布也不曾告发,更有胆大者暗中私通,逃离村寨,双宿双飞去了。
本寨男女极有可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故此禁止通婚。这也便是柳芽儿与阿丹哥逃离龙洞寨的原因,他们想要今生今世相守在一起那就别无选择,只能走上私奔这条不归之路。而邻寨领婚,虽然同房的男女不识对方,但执婚姨娘家家姐会全程跟随,自己寨子的男人进了哪家哪户都要记录在册,统一归由家吉姐掌管。在每一次的领婚中,要以此为依据避免近亲通婚的情况发生。
这种奇怪婚俗的起源已经无从考证,据说是源于一种古老的信仰。每月十九的小领婚参与人数大概在三到五十人,而每年一次的大领婚,则会达到百人。大领婚堪比一场盛大节日,南路省取缔领婚风俗之前,各家寨子一年中最热闹忙碌的日子便是每年的四月十九。即使在今天,南路大多地域已经取消了这种婚俗,龙洞寨的领婚还是足够喜庆,无论是否参与,家家户户都要张灯结彩以示庆贺。
来到八角楼东门,我仰头看向这座十分高阔又奇怪的大竹楼,总感觉住在里面的男人像是被女人驯养的家畜,每天只能出去狩猎,或被统一安排干些修缮房屋的体力活。
“这种对男人极不公平的制度,三府为何不将它废除?”我问道。
郁轩答言,“已经废得差不多了,也就只剩玉林峡一带七八个寨子还保留着原始习俗。”
“不能全都取缔吗?”
“这是当地人的信仰,取缔也要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不能使用霸权手段。这也是为何亭樟不能以北冥军的身份强行入寨的原因。”
“我明白了,就像你爱一个人,他如果不爱你的话,你当然不能强行得到他,得人不得心,双方都痛苦,对不对?”
“太对了。所以,能得到你的爱,是我的福气。”
郁轩突如其来的一句情话,射在神心里圈养的小鹿屁股上,慌得它踢踏奔跳,乱跑乱撞。这家伙定是戏文写得多了,说起话来没个正形。
“我又没说过爱你,怎么就让你得到了。切!”
这种时候的嘴硬往往会显得更加俏皮,至少郁轩是没能忍住,追上几步便揽着我走进了八角楼。
天色近晚,角楼里因明日大领婚燃起了满楼灯火,红黄相间的光亮照得一切都入醉三分。
可刚刚进门,没走过两三步,我眼前便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感觉自己像瞎了一样,忽然被夺去了光明。
“轩轩,你在吗?我怎么看不见了?你也是一样吗?”我像个盲人一样摸索着前行。
还好,郁轩一直牵着我的手,有他在我倒并不十分紧张。
“嗯,我也看不见了。”
他的回答让我感到很奇怪,“怎么回事,这里有什么避人眼目的法界邪术?”
“嘘,别出声,拉紧我。”郁轩神神秘秘地说。
这气氛当真诡异,看不见却能听到水声,以及男子们嬉笑的声音,好像,他们在水里沐浴,有些应该是爱玩儿爱闹的少年,还在撩水嬉戏。这些声音皆从一处传来,便是八角楼中间的天井水塘。
我想起来了,每次领婚之前,男子们都要连续沐浴三日,这是领婚俗礼之一。
随着步上楼梯,天井里的声音渐行渐远,光明开始在我眼前重现,我也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郁轩!你方才是不是断了我眼识?”
祖宗才想明白,怎么忽然就看不见了,现在却又恢复。
郁轩挑着眉梢窃喜的神情证明我所猜不假,这副讨打之色我岂能任之惯之。一气之下,我跳到他背上,抱着脑袋对他展开蹂躏之势。
郁轩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
“你还有脸笑!为什么耍我?你个孙子!看祖宗好欺负是吗?”
郁轩还在笑着,间歇回应道,“池子里那么多光着身子的人,小孩子还是闭上眼睛不看为好。”
“都是男人看看怎么了。”
“男人,你看我一个就够了。”
哈,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敢情是怕我把眼睛长在别的男人身上。
你不让我看,我便要气你。于是,我故意说道,“你又不会脱。”
“你还真是觊觎那些不穿衣服的男人!”
果然,他有被我气到,但凡我随便甩出一句气闹的话来,他再是聪明也总会上当,误以为我心头长草,多情放浪。
我接着闹他,“觊觎是渴望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想来依着我的长相以及地位,那池子里的小伙子们不敢说个个看上我,十之也会有七八对我产生好感,这样看,就算不觊觎,祖宗想要得到还不是信手拈来。”
这番话一出口,简直翻天大逆转,郁轩被我气到头炸心裂,若此刻元灵归身非一口淤血喷出来不可。
“你说真的?”
他脸上冷沦放的神色又出现了,这是真禁不住激闹,祖宗说着玩儿的,他居然当真。
“真的怎样,假的又怎样,你还能吃了我不成。”我哼起一声,从他背上下来。
才装起的一副高冷姿态被他强推至墙角时,立刻卸了大半。
“若是真的,我就杀了全天下所有看上你的男人。若是假的,你就等着回去被我收拾。”
靠!要么是一堆人因为我被收拾,要么就是我自己被收拾,两两相较,没一条好路,这家伙可够狠的。万一我心之所向非他,还能有活路吗?
见我面露惊色,他又软言下来,“怕了?”
“你可真狠。”我嘟着嘴含冤委屈地说。
“不狠怎么能守得住三世才把你等到。”郁轩扶住我靠在他肩上,“好了,不怕不怕,我哪里敢收拾你呀,不被你收拾就不错了。走吧,还要找芽儿呢。”
说着,他又在我额上印下一吻。
“还怕吗?”不放心,他又询问了一遍。
我摇摇头,像个乖乖鸟一样跟在他身旁,“谁知道你这么小气,开个玩笑都受不住。以后不逗你便是。”
“那我以后也不吓你了。”
“你这是在跟我认错吗?”
“算是吧。”
“算是!没诚意!”
走着说着,又扯皮起来。
这时,从我们前行的方向传来一阵嗯嗯啊啊的声音。若以胎身来听,声音倒是不大,隔门隔墙也不会散得太远。只不过,我们两个以元灵之身前来,耳识总会比平常灵敏许多,更何况,祖宗还长了一副神耳。
郁轩领着我直奔声音来处,不用开门,已穿行进去。
步入屋中,眼前一幕实在难以启齿。两个男人正交缠在一处,那声音自是因合欢而起,看得我这个旁观者都跟着心跳加速,好想一头扎到冰水中,冷静冷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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