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身将妻

　　直到老刘被捆成了粽子，酒才醒了一点。
　　他没搞清楚状况，以为遇上了打劫的，不屑地骂骂咧咧：“谁让你们来的！敢绑你刘爷，你去打听打听，这京里黑的白的，谁能不给刘爷我一个面子，哪个这么不长眼，以后还想不想在道上混……”
　　“哦？我倒是不知，何时这京里的王法是你做主了。”
　　声音冰冷似刀，老刘被冻了个激灵，瞪着浑浊的双眼看去。面前男子的模样好像有些眼熟，老刘脑袋里一团浆糊，没想太久，大概只把他当成一个容貌佳品的人来看待——毕竟这京里的美人儿，他都算挺熟。
　　钟雨彦皱了皱眉，示意手下将老刘又捆紧了一点。
　　老刘疼得龇牙咧嘴：“放、放开我！”
　　“老实点！大人面前岂容你放肆！”
　　“大人？”老刘没搞明白这是什么大人，但他疼得要命，也顾不得其他，“大人，小人可没犯什么事，您是不是绑错人了……”
　　“奇斤艳法，百两一加。你所有做过的交易，都记在这本账里。”钟雨彦举起一本账簿似的册子，老刘的脸顿时一黑，“以猪肉卖法做活人生意，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嘁，别拿这个罪那个罪的唬我，他们可都是欠了卖身契的，我和主家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走得可都是明路！”
　　钟雨彦压了下唇角：“是么？任轻轻，化名青荔，这个名字你还记得？”
　　老刘脸色唰得变白：“你、你怎么……”
　　“青荔被卖给了谁。”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什么轻轻什么青荔的！”
　　“是么？”钟雨彦也不与他啰嗦，摆摆手，“有人举报此人拖欠税额，连人带账册一并带回去细查。”
　　老刘这才有些慌张：“你们不能抓我！刘爷我又不做店铺营生！哪儿来的税额！”
　　钟雨彦忍着他的聒噪，抚了抚额：“带走。”
　　老刘被架走，钟雨彦耳根子总算清净了一点，但未完全。这里是风情楼，隔音再好也挡不住屋外一刻不停的艳曲还有那一阵一阵的浪潮。他并不急着跟手下人一起走，若只是逮住老刘，还能往查税上引，若是连他也一并露面，很快就会意识到与青荔有关，届时必然有人要打青荔的主意，若是牵扯了怀兴公主就不好了。
　　钟雨彦揉着眉心，开始整理思绪。青荔被送入宫前的买主他没能查出，只确定的确和丽妃一家无关，但那买主实在太过神秘，又是经过别人的手来操办这一切，想要查到本人难上加难。钟雨彦也并非漫无目的地找，从丽妃转到怀兴背后的良妃，又与三皇子背靠的白家息息相关，若他猜想没错，此人一定就在高位嫔妃之中。
　　会是谁？
　　钟雨彦没带别人来，押送老刘的人离开后，只他一人坐在风情楼里想事情。风情楼的老板娘知道钟雨彦是来办公事，嘱咐了人别来打扰，可偏就有不听劝的，敲响了钟雨彦的房门。来人穿的花枝招展风情万种，还没开口，就见钟雨彦面无表情地关了门，连话都没多说一句。
　　碰了一鼻子灰的小女子暗骂道，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不解风情的人！
　　她一边嘀咕着一边下楼，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经过的一主一仆看起来过分秀气，不像是属于风情楼的客人。
　　手上还提着食盒。
　　冬儿紧跟在唐月樱身后，压低声音：“夫人，一会儿姑爷看见我们俩这副打扮，会不会生气啊……夫人你也太冲动了，这里哪能是我们来的地方……”
　　唐月樱心里边也有些懊恼，从钟雨彦的同僚那儿听说他来了风情楼就没忍住好奇过来，她和冬儿在风情楼门口徘徊了许久，有个老婆子上前来搭话，说是见多了她们这些来“捉奸”的，还好心带着两人去换了男装。
　　唐月樱一心想找钟雨彦，脑子没反应过来，直到进了风情楼才想起那老婆子说的捉奸。
　　她当然不觉得钟雨彦是来这里寻欢的，对他放了一百个心，但……
　　她侧目往楼下一望，一眼就看见一位姑娘的胸口。
　　赶紧收回视线。
　　“夫人、夫人！”冬儿见唐月樱走神，焦急地又唤了她两声，“马上就要见到姑爷了，您想想怎么说呀……”
　　“说……说什么呀？”唐月樱紧了紧提着食盒的手，“就，让夫君好好用膳啊……冬儿你说夫君会在哪个厢房？”
　　冬儿看向走廊，总觉得每间厢房都有不雅的声音传出来，不敢多想，低头红着脸说道：“最、最里面……吧……”
　　唐月樱点点头，迈步往里走。身边一间厢房忽得传来一声婉转莺啼，唐月樱愣了愣，耳根子一烫，快步往走廊尽头跑。
　　“夫……您慢一些！”
　　下一刻，唐月樱撞上了一个人。

　　钟雨彦听见外面有动静，觉得待的时间已经够久，准备起身离开。谁知晓刚一踏出厢房，就有人慌慌张张地往自己身上撞。风情楼里做得大多是男人生意，有些男客也爱找男童，所以楼里也有几个小倌。撞在他身上的人身量矮，钟雨彦下意识当作了是莽撞的小倌，眉心一皱，把他推远了一些。
　　小倌抬起头，露出清亮的眸子。钟雨彦愣住，随机听见她笑吟吟的呼唤：“夫君！我找到你啦！”
　　钟雨彦看着“唐月樱”，又看了眼匆匆跟上的“冬儿”，一下子想明白这两人是如何进来风情楼，脸色一沉：“跟我进来。”
　　说罢，他抬起手虚拢住唐月樱的肩，几乎把她半个身子圈住，不由分说地携她进屋。
　　冬儿心里打了鼓，完了完了，姑爷生气了。
　　唐月樱这才觉得心虚，乖乖跟进屋后，像个小媳妇儿似地站着不动。
　　钟雨彦关好门，转过身，目光在唐月樱身上打量了一会儿，注意到她手上的食盒。他叹了声，指了指一旁的桌子：“放下吧，不重吗？”
　　“喔……”唐月樱乖乖听话。
　　钟雨彦感到些许疲惫，这姑娘真是不叫人省心。
　　“怎么穿成这样？你是女子，被人看见来风情楼，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我……我只是想给你送晚膳，我去了大理寺，听他们说你来了这里，所以就……”
　　钟雨彦拧拧眉心，手下的人真是什么都往外处说，居然跟他夫人说自己去了风情楼这样的地方……而唐月樱也……他默了默，又去看唐月樱的反应，她似乎并不纠结这是个风月场所，也没往别处想。
　　她乖巧懂事，钟雨彦很满意，但总觉得心里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唐月樱不知道钟雨彦在想什么，小心翼翼地把食盒里的晚膳拿出来，摸了摸盘底，扁嘴道：“跑得太久，都凉啦……夫君你还吃吗？”
　　钟雨彦盯着她，心里柔软了些：“好。”言罢，他又看了看门外姗姗来迟的冬儿，“她呢？”
　　“我们是用过膳才过来的。”唐月樱乐呵呵地摆起盘，“这是我和大嫂新学的，我做得比较清淡，夫君尝一尝合不合口味！”
　　“嗯。”钟雨彦伸手拉住她的手，把她带到身边坐下，“别忙了，陪我吃一点。”
　　“噢！”
　　唐月樱又拿出一只空碗在手里捧着，可她只带了一双筷子，只能用勺子慢慢舀着吃。她夹不了菜，都是钟雨彦捡了放在她碗里，两人许久没有机会一起用膳，平日里两人吃饭都很规矩，也不常往对方碗里夹菜。唐月樱小口小口地扒拉着饭菜，心里美滋滋，甜蜜蜜的。
　　“夫君，好吃嘛？”
　　唐月樱吃了八分饱，放下勺子，眨巴着眼睛。
　　钟雨彦弓起手指敲敲她的额头：“用膳，不要多言。”
　　“可是我吃饱了。”唐月樱站起身来，拍了拍小肚子，“这里的曲子真的很好听吗？以前在宜州的时候，有一位表兄也常……”
　　钟雨彦眼风扫过来，唐月樱哑了声。
　　“你以前都听了些什么。”钟雨彦搁下筷子，叹气道，“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若是想听曲，改日让雪茹陪你去。”
　　“噢……”唐月樱撅了撅嘴，还是耐不住好奇想往外打量。
　　隔壁忽然一声高亢的吟哦。
　　唐月樱的脸颊瞬间涨红，赶忙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我……我什么都没听见……”
　　钟雨彦轻笑了一声，伸手拿下她的小手，轻轻捏了下她的指腹：“说了你不该来。也罢，既然已经吃好，我送你回府吧。”
　　“夫君不忙了吗？”
　　“今日不忙了。”钟雨彦眼也不眨地说了谎。其实大理寺还有好些卷宗等着他回去看，他被这件案子绊住太久，已经耽误了很多事，只能每日抽出空来看，今天为了逮老刘，计划要看完的卷宗还没看完，按理说应该立刻回大理寺才对。
　　只是……
　　他对上唐月樱殷切期盼的目光，忽然觉得松弛一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她都扮上男装过来找他，他总不能又让她一个人回家。
　　钟雨彦笑了笑，拍拍她的脑袋：“走吧。”
　　他正要迈步，忽然想起唐月樱完全没把他跟风情楼联系在一起，没有误解，和江元佑说的不同。钟雨彦一方面觉得自己在江元佑面前小胜一回，一方面心里又隐隐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他这位妻子心宽，到底是好还是坏？
　　“哦！对了！”唐月樱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摸出一枚香囊，“我给夫君缝的驱虫香囊！夫君，我给你戴上好不好？”
　　钟雨彦垂眸，香囊上绣着松竹，枝叶间藏了一朵小小樱花，将少女的心思曝露得淋漓尽致。
　　“好。”
　　唐月樱笑眯眯地把香囊挂在钟雨彦的玉坠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又觉得碍事：“好像做的太大了……戴着不好看呐。”
　　钟雨彦不甚在意：“无妨。好了阿樱，再耽搁下去时候就不早了，我们先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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