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魅征夫

　　我现在才算是真正认识到自己的体质早已被倒霉腌入味了，是啊，这双靥一年来不了几次艳雀楼，结果是一次住几个月是吧。
　　结果还是一个人回去若水苑睡。
　　问隔壁左右各借了一块金佛和观音，我拉着桌子在上面点燃几根香烛，又拿来一张黄符，在上面龙飞凤舞写了“恶灵退散，好运连连”八个大字后沾了符水贴在自己额头上，紧接着我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左手菩萨右手佛，嘴里喃喃有词“南无阿弥陀佛”。
　　昨天月圆阴气太盛，难怪会梦见赫连闵月的鬼魂。
　　这次装备如此齐全，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吧？
　　本想捱过午夜再睡，再在白天补觉，我不信白天赫连闵月还会入梦来吓我。
　　约摸半个时辰后，我本异常清醒的脑子，却立马晕乎起来，空气里还有一丝特别的香甜。
　　好奇怪，我向来觉前都有一段意识游离的时间，可以实在选择入梦还是醒来，但此次，我根本无法招架脑自深处席卷而来的困倦，整个人歪摊倒床，彻底入眠。
　　一夜无梦，赫连闵月自然也没有出现。
　　绿头在我房梁上旋绕扑腾，喊着“男人，男人”。我蓦然从床上坐起，身边的床铺平坦无褶，没有躺人，但有残留的温度。
　　刚嚼完嘴里最后两口肉馍，小仑姐就进来找我去走场献艺。
　　“这大白天的，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她边催边拈着手帕一哂:“今日来了个两个大贵人，要我们楼里最好的几位乐娘去弹唱呢。”
　　被列入“最好”一列，我表示受宠若惊。拍拍手里的木琴，钱这不就来了？
　　化压力为动力，化为信心为志气。我一定好好表现，争取在这一列里多坐一会！
　　移步一处雅苑，远远地，便见两抹熟悉的身影就座于帘后。起初我还有些侥幸，希望不要是姬单那两位。但是世界就是格外地小，人与人之间的关联也是格外地巧。
　　一入帘门深似海，厅堂里上座着的两位俏佳郎，可不正是他们俩？
　　今日姬子衿换了一声颜色更深的黑紫金纹镶边的束腰长袄，底下铺散着宽大的裙摆，盖住了整个贴地的双腿。而身旁的单相随则穿了一身较平常颜色较浅的薄衫，里面是纯色重工的纹绣白单，青白交叠，非常儒雅，只不过脸上依然戴着轻便的斗篷。
　　内心如雷劈，但礼数不能失。
　　我和接连到来的众乐娘姿态翩翩地落及莲座，待调好自己的乐器，便在首席乐娘的指挥下，先后奏出几首美妙的歌曲。
　　接下来，姬子衿让我们用自己的乐器各奏唱一首，说是要选出两位最优秀的乐娘，不知道有何用意。
　　我看着单相随走神，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兴趣听我们这些青楼女子弹唱。如果说上次他出现在于诃之处有可能是为了赫连闵月的事，那么今日参与姬子衿这等一起寻欢作乐之举简直令我匪夷所思。
　　想起他的身世，不是最厌恶这种烟花之地了吗？
　　众人弹唱皆罢，终于轮到我时。我想了想，便弹了一首《故人泪》，一边唱道:
　　“古街车水马龙
　　街边几个孩童
　　有模有样练武功
　　遥望江边小楼
　　昨夜沐浴春风
　　姑娘抚琴烟雨中
　　小生溜着小狗
　　吟诗赞叹杨柳
　　美人楼上探出头
　　闭月羞花笑容
　　舞起流云飞袖
　　好似仙女云中游
　　绫罗绸缎何人送
　　是谁掀起红盖头
　　如今小楼
　　独坐我一个
　　樱桃口
　　柳叶儿眉
　　回眸一笑
　　我心沉醉
　　故人泪
　　流给谁
　　今生无缘独空悲
　　来世再追……”
　　摘自檀梦《故人泪》

　　唱完后，我看众人的反应，却发现满座似乎还沉浸在我的歌声里，皆是意犹未尽，享受其中。
　　“好曲！”姬子衿首先鼓起掌来，紧接着，众人回窍，也被带动对我赞赏地鼓掌。
　　我笑笑，等着姬子衿下一步的动作。
　　他单手改撑在面前的矮桌上，扶着平缓的下巴，逼近的眉眼开了花一样地爽朗可人，手动之间似有暗香涌动。他好整以暇地望着我笑道:“司音姑娘和千槿姑娘的才气甚合本公子的心意，作为奖励，该为你们赎身才是。”
　　赎……身？我暗吃一惊。
　　他们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前些日子还在寻人，今日就花坊赎人，曲线都没有这么曲的吧？
　　虽说艳雀楼的女子可是非良人不迁，但此话似乎早被预料，周围的乐娘们立即如同炸开了锅，嫉妒的有，可惜的有，艳羡的有，为我们欢喜的也有。
　　毕竟眼前的姬子矜一看就知道是人中龙凤，另一位虽不能看见容貌，光是其透出来的气质，想必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
　　“相随对她们两个可还满意？”姬子衿很顺我心意地去问单相随的意见。
　　“随你。”小随这次居然说话了，久违的声音在我心底激起了一丝涟漪。
　　“那你们两个的意愿如何？”姬子衿转脸问向我们两个，眼睛里盛满正经的温柔笑意。
　　我这边心里七上八下，对其意图尚未有所头绪，一边的司音却很激动，忍不住问道:“那奴家们该各自跟谁呢？”
　　姬子衿愣了一下，直接笑道:“你想跟谁便跟谁，不过嘛，我们两个，只能选一个哦。”
　　“那奴家愿意跟公子走。”司音看着他的迷人脸蛋，几乎是没有丝毫的纠结，便走到了姬子衿的身边。
　　“那好，”姬子衿深深地望向我，眼波流转，“慢人一步，看来千槿姑娘只能跟着单贤弟了。”
　　这话好像我要抢着跟你走一样。咱和小随是旧交，当然还是柿子挑熟的剪。
　　我撇撇嘴，抱琴走到单相随身边:“正合我意。”
　　随着我的靠近，虽然身边青衣男子动作上并未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我仍然能察觉到他的拘谨。
　　“忘了和千槿姑娘说，”姬子衿报复性地凑到我们之间提醒我，“千万别靠单公子太近，否则会有好事发生哟。”
　　他故意把“好”字咬得很重，见我脸上有了反应，才爽朗笑开，叫来玥姐洽谈赎身之事。
　　而我在这时，已经与单相随微微拉开了一些距离。毕竟我现在不是赫连闵月，为了防止小随不知情下误下毒伤我，我还是与他保持安全距离好了。
　　离开艳雀楼之前，方芸方玥找我说了好一些体己的话后才放我回若水苑收拾行装。我把桌上的茑萝带上，又把这么久以来攒的银票收拾好装进腰包，才转身寻找绿头的踪影。
　　绿头好像又出门了。等了好一会儿，绿头还未归来。我想要是它真有灵性的话，无论如何也应该找得到我。
　　于是欣欣然放下艳雀楼的一切，打点好最终的行囊，跟着单相随他们离开。
　　“想不到千槿姑娘如此值钱，我可真得好好歇谢谢司音儿选了我。”姬子衿说完看看身边羞怯的司音，她抱着一块珍贵的琵琶，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跟着。
　　这是玥姐她们专门送过来的饯别礼物。
　　本来她们也想如法炮制送我一把古琴，被我言辞拒绝了。
　　那重量，不是摆明了要拖累我吗？
　　“你花了多少钱赎我？”我停了停，扭头问姬子衿。
　　“这个问题你该问你的单公子。”
　　我走到单相随面前问:“你花了多少钱？”
　　“不多，”他停下，只是透过布帘淡扫了我一眼，答，“五千两。”
　　瞬间，晴天霹雳在我头顶炸响，我两眼一晕，半天没缓过神来，最后化为一胸愤懑，咬牙切齿:“看来玥姐是真不舍得让我走啊。”
　　那边的司音也吃惊不浅，过会儿才安慰我道:“好歹姐姐也是楼里的一块响亮招牌，赎金要多点也是应该的。”
　　小随啊，我对不起你哇。
　　或许是看我后面一直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善良的小随告诉我不必在意，因为赫连闵月随便赏他的一件珍宝，就价值千金。
　　好吧，做赫连闵月时都是他在替我管钱，我也没想到我这么有钱。
　　中途姬子衿与我们分道扬镳，把司音也带了去。
　　一条不宽不窄的小路上，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人。
　　由于要走的地方偏僻，没有客栈留宿，我们只好买了辆马车赶路。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夜间休息，我坐在马车里问外面的小随。
　　看着夕阳垂下的方位，我确定我们是在北上。
　　“灵山。”他回答我。
　　去灵山？他是不是怀疑赫连闵月有可能去了灵山或者丘沙国？
　　“这个送给你。”我把包袱里的茑萝取出，摆到他面前。看在小随为我花了这么多冤枉钱的份上，我决定提前把茑萝给他。
　　没想到以赫连闵月身份给他打的包票，会以我的本体兑现。
　　他看到茑萝花，非常惊讶，竟然情不自禁地伸手把斗篷摘下细细捧看那几朵五角花瓣。那张美如书画的脸庞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夜间月下，我仿佛坐舟仰看满天星辰，星辰闪耀，是面前他双眸中溢出来的亮光。
　　“你也知道这茑萝花十分珍贵，”不给他回神后推辞拒绝的机会，我极显夸张道，“我原本打算拿它卖个几万两银子的，要不是看在你帮我赎身的份上，我才不会轻易把它送人呢。”
　　“不知道它对你有没有用，”我又补充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哦，我可不会给你做牛做马做侍妾，这份花就当做还你的赎身费，至于你能换多少钱，那可不关我的事。”
　　看我好像完全猜透了他的心思般，一时间手上的花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我并未想过要你报答我。”
　　“我知道呀，”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眉毛挑起，故作豪气，“像单公子这般模样的正人君子，肯定是慈悲心肠，不忍看千槿受苦才痛掷千金换我自由的，不然现在怎么还会对我如此客气？”
　　他看着我不语。我也看着他，他的眸子有些暗暗，似乎有心事。
　　“不知单公子可否告知千槿姓名？”
　　“叫我相随吧。”
　　“相随？”我口中酝酿，把关系果断踏近一步，“不如亲切些，我直接叫你小随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