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川路十七号

　　那一瞬间，男人只觉得浑身冰凉，似乎有一只冰凉的手贴着他的脖颈。只是短短一瞬，他就感觉自己失去了声音。

　　男人惊恐地瞪大眼睛，在浓雾中却什么也看不见，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他感觉有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着自己的身体滑了过去。

　　周围此刻无比安静，男人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感觉自己似乎被一股大力扯到了一边。

　　外套散开，一个银白色的东西在黑暗中反射出一道诡异的光，转瞬即逝。

　　接着就是一串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在雾中笑得尖锐，忽近忽远，让人辨不清方向。

　　男人浑身僵硬，心里瞬间凉了一片，大脑也混沌起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雾中似乎有一道透明的影子，在黑暗中翻涌，不时咧开大嘴狂笑。

　　人影猛地贴近男人的脸，他吓得心脏停了下来，就见一只扭曲到完全变形的手从她身后伸出来，眼看就要砸到男人头上。

　　男人屏住呼吸，腿一软，差点跌到地上。

　　就在这时，一束光从楼上照了下来，隐约透过雾气照到男人脸上。

　　那只手扭曲了一下，瞬间缩了回去。笑声停顿片刻，逐渐狞笑着飘远。

　　男人这才重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他紧绷的身体一松，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呦，这不是刘先生吗？坐这休息呢？”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在男人头顶不远处传来。

　　男人依旧没有缓过来，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

　　他身边不远处，一道嘶哑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响了起来：“有人看见了吗？就是她！就是她！”

　　“小哭包，你看见了吗？”此话一出，男人的意识才逐渐清醒过来，他听见老人的声音激动起来，却因为少了一颗牙，漏着风。

　　“就是她一直缠着我们，快把她赶走！”老人说着说着，整个人突然停了下来，他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空了一拍，突然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何处。

　　江离站在一边，他只能隐约看见男人和老人的身影，和那在不远处已经停了笑的女人。

　　那女人似乎是偏了下头，有些奇怪地看着老人，老人只是呆呆坐在地上，双手抱头，似乎失了神志。

　　女人伸出双手，摊开在身前，头微微低下，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

　　她又抬头看向老人，犹豫片刻，女人抬起腿，向着老人这边悄无声息地走来。

　　老人丝毫没有意识到正在发生的事，只是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坐着。

　　女人靠得近了，男人这才看到她透明的影子，和她面前不远处的老人。

　　“爸！”男人下意识急切地喊出声。

　　老人抬起头，就见女人站在他的面前，蹲下身，她透明的手穿过老人袖子，抓住了他的手。

　　老人浑身一僵，感受到一股几乎冷到骨髓的寒，一触即逝。

　　停了许久的笑声再次响起，这回她的声音明显更加刺耳，尖锐到直直刺向在场众人的耳膜，生疼晕眩。

　　男人赶忙站起身，焦急地抓住老人的手，将他扶了起来，就往隐约的光源处跑去。

　　他跑得很快，就像是迫不及待地要甩开黑暗中的东西，等他踉跄着跑到楼道里时，整个人的腿就开始发软。

　　男人扶着扶手，才不至于直接跪下去。

　　他转头去看老人，就见老人整个人像是还没回过神，双手摊开，放在身前。

　　“爸，您没事吧？”男人心有余悸。

　　老人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他感到脸上似乎有两道冰冰凉凉的触感，手颤抖地伸过去，摸到一片快干的水迹。

　　“你为什么在哭？”雾中出现一串平稳的脚步，江离从雾中走出来，认真地看着老人的脸，“这是返老还童了？”

　　老人脸上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就是茫然，他慢慢平静下来，眼神空洞地盯着面前的楼梯，嘴唇颤动了几下。

　　他喃喃道：“这是什么？”说着他翻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手，手里是一个看不出形状的银白色物品。

　　那东西一看就是上了年纪，变形得厉害，早就看不出最初是什么样子了。

　　老人的手颤抖着，几乎要拿不稳那个东西，他感觉自己每次要看这个东西时，大脑就会传来一阵眩晕，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雾中接着走出来几个人，先是林沐和冥幽鄷，最后才是许垣三人。

　　江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伸手，轻巧地勾走了老人手里的东西。

　　感受到东西脱离手掌，老人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捞，却捞了个空。

　　“你干什么？”老人的声音明显变得急切，江离把手又举高了一些，认真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要不我们来玩个游戏，你猜出这是什么，我就还给你。”

　　老人的目光明显变得迟疑，他默默收回手，不说话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小姐姐给老人家的东西，随便就拿走？”佘烨没好气地出声，肩膀往江离背后撞去。

　　也没见江离如何，佘烨眼前一花，果不其然地向楼梯口撞去。

　　他赶紧几个蹉步停下来，一转头，江离却将东西又原原本本得放回老人手里了。

　　江离看向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的男人，“叨扰多时，我们这就走。”说着他转身就往楼外走去。

　　“等等。”江离嘴一弯，停了下来。

　　男人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瞬间禁声。

　　江离依旧彬彬有礼地冲他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男人脸上的神色明显变得更加尴尬，他转头看了老人一眼，还是咬了咬牙，说道：“今天时候不早了，外面雾大，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在我们家住一晚。”

　　江离听到这话，偏了偏头，“不太方便吧？而且跟善变的人住一块儿，我怕半夜会被赶出来。”

　　“咳。”许垣在一旁轻咳一声，赶忙说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男人尴尬地挠了下后脑勺，扶着老人先走上了楼。

　　等到所有人都走上楼梯，转过一个弯后，江离才略低下身，凑在冥幽鄷耳边，问道：
　　“刚才你看清那老头的表情了吗？”

　　冥幽鄷点了点头。

　　“他眼中有什么？”江离眼神微凝。

　　“回忆。”冥幽鄷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林沐对他当面“老人家”背后“老头”的双标行为没发表什么看法，只平静开口：“这里几十年前发生过战争。”

　　江离一顿，转头看向林沐，“为什么偏偏是战争？”

　　“直觉。”林沐不再说话。

　　江离看向远处，“我只是觉得，这里游荡的冥族跟人族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不过你向来对这种事的直觉很准。”江离转身上了楼梯，“那我勉强信你一次。”

　　等他们上了楼，妻子已经在门前等着了。
　　她看见江离等人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男人轻咳了一声，女人才骤然回神。

　　她尴尬地笑笑，侧过身，赶忙让众人进来。

　　男人对上女人疑惑的视线，犹豫片刻，才开口道：“我看见爸说的那个女人了。”

　　女人一惊，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今天带爸去医院，他的情况很不好，估计清醒的时候坚持不了多久了。”男人叹了口气，才简单将之前雾中的事给女人说了一遍。他说到楼上女人打下来的光时，眼神明显柔和下来，女人听完，没忍住抱了他一下。

　　老人全程蹲在一边，像是已经忘记自己身处何方，呆呆地没说一句话。

　　男人和妻子拥抱完，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这才赶紧看向许垣，犹豫着开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真的像爸说的一样，被鬼缠上了？”

　　许垣看着他，正要说话，却被佘烨抢了先：“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确切的讲，不是鬼，是冥族。”

　　“冥族？”女人明显疑惑地看向他。

　　许垣解释道：“就是你们说的鬼，任何生物死后，都有概率变为冥族，算是另一种存在形式吧。”

　　女人还想再问，男人却直截了当道：“之前是我们狭隘了，没想到爸说的都是真的。”

　　“今天多亏了你们，要不是你们一直追着我，想拿走我身上不干净的东西，恐怕我早就遭遇不测了。”

　　许垣三人听后，只觉得脸上发烫。江离好不要脸地接受了男人的感谢，微笑冲他点头致意。

　　男人继续说道：“我为之前的行为向你们道歉。”说着他冲许垣三人鞠了一躬。

　　许垣三人一惊，赶紧让开，许垣忙道：“您不用这么客气，我们这次前来，确实就是为了这件事，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况且这件事平常人不理解也很正常。”佘烨在一旁道，“比你这夸张几万倍的我们都见怪不怪了。”

　　男人见他们这样说，松了口气，“你们没怪我们就好。”女人在一旁应和着点头。

　　“但是，”许垣出声，明显感觉夫妻两个紧张了不少，他语气放缓，“这件事还没完，我们还得继续调查下去。”

　　男人忙道：“应该的，应该的，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我们全力配合。”

　　许垣思索了一下，正要开口，江离却在一旁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建议你们先去看看笑笑。”

　　众人一愣，忙向笑笑的房间看去。

　　笑笑的卧室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浓郁的雾气从门缝间溢出来，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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