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鏖战
三人坐下,还不待严澋煜开口,褚玉烟的目光就投向严星阑,眯了眯眼:“严小姐,在鬼火阵里有傀儡伤到你了?”
严星阑有些吃惊,答道:“是。但并不是在鬼火阵里,时间……有些还要再往前些。”
褚玉烟面色有些凝重:“你过来,我给你看看。”
严澋煜起身,严星阑却示意他不用跟着。
到了里间,褚玉烟把了她的脉,微微蹙眉。
严星阑收回手,目光在褚玉烟的神情上打量一下,随即将目光投向虚掩着的、通往前厅的门,淡淡地开口:“我还有多久?”
褚玉烟刚刚收回手,被她冷不丁这么一问,愣了一下,然后轻笑一声:“怎么?我看着很像那种动不动就同问诊的人说‘你没治了’的庸医么?”
“您说笑了,并无此意。”严星阑的声音突然放轻,“不管如何,您与我说便是,还请不要告诉我哥哥。”
褚玉烟笑笑道:“药是有的,只是……”
她话没说完,严星阑突然急急地打断了她:“若是价格高昂,那便罢了。”
褚玉烟摇头:“紫苏叶可以解傀儡之毒。但……是彻底根除还是留下病根被一些小病小痛折腾后半辈子,就要全凭你的底子了。”
“你的毒耽搁的时间有些长了。”
严星阑搭在桌子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我明白。”
褚玉烟为她抓好药:“每日两副,两月之后就好了。”
严星阑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包裹,将银子放在桌上:“多谢。”
褚玉烟将银子推回去:“严氏不是也不像从前那样富有了吗?再说,济世阁的药本就是可以不收一两银子的。”
“那您收下这些银子,再给那些潦倒的百姓医治吧。”严星阑却道,“严氏从不亏欠帮助过自己的人。再困顿,也是揭得开锅的。”
“你和你哥哥在广陵也没住处,不如就在济世阁歇下吧。恰好我这里空了不少屋子。”
褚玉烟的济世阁确实比普通客栈更安全,严星阑答应下来:“那多谢褚医师了。您要多少银子,我付给您。”
褚玉烟失笑,只好道:“先住着,等我急需用钱了,还怕我不找你们要?”
严星阑点头称是。
在前厅,萧鸢解释了状况,沈浥松了口气,道:“我们这边情况也不大明朗,如果唐公子能醒过来,自然是最好的了。”
“唐公子不是被娄诗泠劫走了么?”俞轻风问道。
“倘若他真的被娄诗泠劫走,我们就真无路可走了。”沈浥蹙眉,“他或许知道我弟弟妹妹的下落。”
“沈小姐她……”萧鸢碍于沈浥在场,刚才说起自己的经历时一直避重就轻,没有提起沈湘已经因为被威胁而变成了沉灵阁的死士并且还……
“萧小姐,沈湘在月湖楼吗?”沈浥一惊,“你见过她了?她过得好吗?还在鬼火阵内时我也没有在月湖楼的那群姑娘里看见她。”
萧鸢道:“沈小姐她……应该是受了沉灵阁的威胁,做了沉灵阁的死士。我被困于娄诗泠的旧宅时见过她。”
她听见沈浥倒吸了一口气:“什么?”
听到“死士”两个字,方才明显一直在走神的严澋煜才回过神来,有些疲惫地摁了摁眉心。
“她为什么会在娄诗泠那儿?她也被……”沈浥脸上的神色急转直下,“沈沂也在吗?”
“不,她应该是程阁主派去看守那儿……”说到这儿,萧鸢突然苦笑一下,“应当是看守我的。”
“不过,那里很大,即便我不被囚禁,因为要避开所有傀儡,活动的范围也相当有限。沈沂公子不是没有被囚禁在那里的可能。但如果真是那样,沈小姐应当不会无动于衷。”
“这张图,是城北茶肆的林老板给我的。”严澋煜把那张图纸平摊在桌上,“这是娄诗泠旧宅的结构。依林老板所言,这里曾被叶熙布下一层屏障,但她已身死,这层屏障愈发薄弱,不到一年就拦不住里面的傀儡了。”
沈浥叹气,微微闭目:“叶熙……她不是曾与严氏不对付吗?”
“都是过去的事了。逝者已逝,还应悼念。”严澋煜似乎对叶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只是淡淡道了一句。
萧鸢大体浏览了一下那张图纸,和自己知道的信息是吻合的,看来林雪皖没有骗人。
临行前,萧鸢叫住严澋煜:“严公子。”
严澋煜虽然疑惑,但还是应道:“萧小姐。”
萧鸢道:“先前对严氏怀有猜忌,多有冒犯,还望严公子与严小姐海涵。”
严澋煜摇头道:“萧小姐言重了。我们先前既然互相猜忌,那便是扯平了。”
回到酒肆,萧鸢拿出金凤扇,抬手轻轻抚摸着扇面。
她试着用非灵力的法术操纵着金凤扇在屋子里飞了一圈,发现金凤扇似乎识得自己的主人,并没有因为自己使用的不是常法而排斥自己。
俞轻风走进来,看见金凤扇飞回萧鸢手上,有些惊讶:“萧鸢姑娘,这……”
萧鸢重新将金凤扇收起来,垂下眉眼:“我的母亲既然能与程阁主师出同门,其实修习的并不是寻常法术。但又和严氏的异术有所差别,那位先生已经过世了,我年少时修习过一点,但终究知之甚少。”
“我的法力虽然被献祭了,可是还是能使用这种法术的,我可以操纵娄诗泠旧宅里的一部分傀儡。”
俞轻风注意到萧鸢的落寞,安慰道:“你只是灵力与鬼火阵抵消,灵脉没有被摧毁。那些灵力说不定还被封存在娄诗泠旧宅的某个地方。”
萧鸢轻声叹息:“但愿如此……”
“我现在,不知道该做什么……”俞轻风看进萧鸢的眼睛里,里面好像有一层散不开的浓雾,让那双清明的眼瞳突然有些涣散。
“怎么了?”俞轻风坐到她身边,握住她搭在桌子上的手,“发生了什么?”
“我在娄诗泠的旧宅里,就是我醒来时的那间屋子里,发现了一组壁画,后来我经过的每一间屋子里,都有不同的画。那些线条是用刀刻上去的,非常粗糙,但……”萧鸢呼出一口气,“它们画的是城北那场纷争。”
“里面的许多情节,与我所知道的都是吻合的。刻下壁画的人应该是在客观记录发生过的事。在很靠后的地方,我看到了银凤观。”
“那……有什么眉目了吗?”俞轻风轻声问她。
“上面画的……”萧鸢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那些在着火的银凤观门前举着火把、挥舞着刀剑、拉弓搭箭的人,不是沉灵阁……”
“那是?”注意到萧鸢的停顿,俞轻风小心翼翼地搭话。
“那些人只是……只是普通的百姓,还有许多修灵力的世家的人……”萧鸢道,“我不知道我的父母究竟是做了什么,才……”
“其实有许多传言都是错的。”萧鸢轻声解释道,“所有的世家曾与为祸广陵城的傀儡师有一场恶战,银凤观只参与了那一次,因为我的父母都受了伤。”
“我要报仇,可我不知道……究竟该找谁寻仇……”萧鸢无奈地仰面,一只手搭在眼睛上,“难不成我要把那些举着火把的人一个个找出来然后赶尽杀绝么……”
“我的母亲告诉过我,无论做什么事,都要顾及百姓的安危。拥有灵力的世家是要庇佑一方的,而不是把无辜的人拖进乱世。”
“那难道……银凤观,我的父母,就应该死得不明不白,十几年过去都得不到一个公道?不管那些百姓是不是受人蛊惑、被人挑唆,也总应该知道,银凤观问心无愧,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她鲜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缓缓放低声音:“我不明白……”
俞轻风一时说不上话,她不知道该怎么给萧鸢一个折中的建议。
“我不愿意违背父母的遗志。可我曾经奉为圭臬的话,却只是为了保护那些懦弱而是非不辨的人……”
“他们应该只希望你好好活着,不为仇恨所累,平安、健康、快乐。”俞轻风轻声道,“如果他们知道你因为报仇变得痛苦,可能也不会欣慰。”
“他们明知道我不可能开心的……”萧鸢的声音在发抖,她的手紧紧按着桌案的边角,指尖由白泛起血色,不过随即又缓缓放松下来,颇为无力地垂下来。
突然,酒肆传来一阵敲门声。
今日酒肆没有开张,敲门的人应当不是普通百姓。
萧鸢一愣,轻轻晃了晃脑袋,回过神,俞轻风站起身打开门。
门前站着两个灰头土脸的人,女子抹了一把脸上沾着的血迹:“俞小姐。”
俞轻风透过层层灰尘艰难地辨认出了那张脸,有些惊讶:“崔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萧鸢也起身走了出去。见到萧鸢,崔清桃睁大双眼,随即看向俞轻风,似乎在向她确认什么。
“出了一点意外,我没有死。”萧鸢解释了无数遍,现在已经简化到了这种版本,“这不是重点,请问发生什么了吗?”
她脸上现在完全看不出刚才的迷茫和焦躁,一如既往的冷静沉着,她看向崔清桃身边那个同样“面目全非”的男子:“这位是……”
“崔清许。”他擦了一把脸上的灰,露出一张年轻的过分的脸,五官中规中矩,都带着非常圆润的弧度,无论看向什么人都有着天然的平和和羞涩腼腆。
“先进来坐吧。”萧鸢转身带两个人走进去,倒上水,“发生了什么?二位如此狼狈。”
“在广陵和溧阳交界处,岚山镇边界的一栋废宅里突然涌出大量傀儡。之前城北从鬼火阵里救出来的那些百姓现在都被安置在岚山镇。我们与小叶道长就快要拦不住它们了。这才……”
“不得不来这里求援。”
萧鸢虽然很好奇他们怎么能找到自己的酒肆,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显然不是现在最要紧的:“那些百姓为何都被安置到了岚山镇?那里之前被娄诗泠洗劫,堪称尸骸遍野。”
“城北的房子都被鬼火烧成了断壁残垣,能搭房子的木板都七零八落。城北距岚山镇不远,那里虽然死气沉沉,可房子终归是能住人的。我们与小叶道长只得出此下策。”
俞轻风轻声和萧鸢道:“那栋废宅应当就是娄诗泠的旧居了吧。”
萧鸢点点头:“一路赶过来,辛苦了。现在形势如何?”
“那些傀儡似乎还在被什么东西制约着,不能靠这边太近。可是那种制约好像……越来越弱了。我们就快要拦不住了。”崔清桃微微低头,“小叶道长还在那里守着。”
萧鸢面上不显,实则是一阵一阵的头疼。鬼火阵才刚刚平息没有多久,又出了这种事。
“我们去济世阁吧,那里人更多。这件事,终归还是让大家一起商议的好。”俞轻风提议。
“好。”萧鸢应下,拿出两块帕子递给崔清桃和崔清许。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褚玉烟听完,无奈扶额,瞥了严澋煜一眼,“你说的真及时啊,严公子。”
严澋煜拿着那张图纸:“可能林老板也没有意识到那道屏障崩塌得会如此快。”
严星阑刚服了药,显得恹恹的。听到这件事,蹙了蹙眉,似乎是被苦到了,不大愿意说话。
沈浥下意识地往里间看了一眼:“他还没醒吧,让他留在这儿吗?”
“他现在不是沉灵阁的死士吗?娄诗泠和程阁主的关系不清不楚,谁知道这些傀儡究竟是谁的手笔。”萧鸢道,“沉灵阁的死士一旦受了命令,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确实。”褚玉烟放下茶杯,“我守着他,你们去吧。如果他真的失了神智,那我可就……”
她一边说一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大家不约而同沉默一阵。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走吧。”褚玉烟也不要所有人都给一个肯定的答复,转身走进了里间。
岚山镇外侧。
叶寒寞远远地就看见一行人,颇有些疲惫地把剑插在地上,手撑着剑柄,身上的道袍都很难看出原来的白色了。上面布满星星点点的干涸的、锈色的血迹。
他疲于奔命,似乎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远处传来傀儡的嘶吼和沉重的脚步声。崔清许上前扶住他,叶寒寞才勉强站直。
“多……多谢诸位了。”他行了礼,道,“屏障一旦粉碎,它们攻击的范围就会继续扩展,不出一天……就……到住人的地方了……”
萧鸢见他气若游丝,生怕他说完下一句话就立刻断气,道:“叶道长辛苦,先去歇息吧。”
叶寒寞站直:“我没事。我带你们过去看看。”
叶寒寞走在前面,崔清桃小声对萧鸢和俞轻风道:“他其实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但他一直不肯去休息,这样透支下去……迟早会……”
萧鸢和俞轻风对视一眼,大体知道其中的原由,沉默不语。
那些傀儡正在向这边拼命冲撞,可每一次冲撞都会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回去。一些傀儡早已七窍流血,仍发出愤怒的嘶吼。
这些傀儡显然不都是娄诗泠旧宅里的那种只会按照一定路线做一些比较机械的动作的大家伙。
“一天时间应当足够了。”严澋煜道,“可以在这里建立一个小范围的囚魂阵,将那些傀儡引入之后,再用外力将法阵破坏,就能……”
“砰!”
那道屏障顷刻间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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